0%

「師父要去後殿？」

白寧回了一趟白府，裏面的人都已經搬離了這裏，空蕩蕩的院子，花園雜草叢生，悅心湖上的涼亭也在一場暴雨後倒塌，沒了往日的記憶。

「督主！」

不久之後，一輛馬車悄然駛出了皇城，身後只有數十名隨從跟著，穿過了川流不息的街道，走過了一戶原本林姓人家的小院，這裏已經換了主人，一家幾口人熱鬧的在院中吃飯、閑談，車轅滾動，駛出了城門，走過了山崗一路向南。

蹣跚上前的秦檜，扔掉拐杖，眼眶紅起來：「這一別，怕是再也難見了，就讓老臣再拜你一次吧。」

「會之為何不在金殿領賞，難道也有閑心與本督看看這裏曾經熟悉的一磚一瓦？」

「花還沒開，可相公越來越老了……怕守不到你醒來。」

「督主！！」

噗！

※※※

刀身沒入汪直的胸口，拔出時，血如泉水般湧出來，淌了一地，有些濺在趙厚的臉上，嚇得他手中一松鋼刀掉落在地和*圖*書上，彈跳時，白寧面無表情的牽著他跨過了屍體，跨進了垂拱殿。

身影撲倒在地，滑行出去撞在門檻上，裝有玉璽的匣子滾落到白寧腳邊，彎腰拾起，交到趙厚的手中，「手上沾血的皇帝，才是合格的皇帝，厚兒，來完成你登基前的最後一步。」

秦檜再次大喊，老淚縱橫，模糊的那方，殿門緩緩關上。

前方，延福宮殿門打開，白寧踏進去的一刻，身後蒼老的嗓音喊了他一聲。

小晨子在殿上高喧，外面早已知道事態的文武早已在等候，聽到宣旨，排列著魚貫而入，覲見新任天子，以及那位站在站在金鑾殿上顯得突兀的九千歲。

穿過延福宮，天光已經東北吐露到了這裏，過道上的杏樹黃了，鋪了厚厚的一地，有風過來時，就像下起了金黃的雨，葉子飄在風裡，再過去就是無壽宮，耶律紅玉已經將殿門打開等候在了那裡，她已是老嫗，常年練的硬功夫，到了如今暗傷布滿和*圖*書每一處，身子比誰都弱，再也難以動武了。

白寧伸過手，金虎會意，抽出佩刀遞上去。有些懦弱性子的太子顫抖的握著手中刀柄，視線的那頭，汪直狼狽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

「殿下……殿下饒命啊……老奴當年還抱過殿下的。」花白的腦袋呯呯的磕在地上，牽出殷紅的血絲，「看在老奴服侍先皇半輩子的份上，繞過老奴一命吧。」

嘭——

走回無壽宮的磚道，身後小晨子和秦檜不知何時跟了上來。

面對下方文武喊出的恭賀，白寧轉身悄悄退了出去，叛亂已除，他就沒有必要留下了，這裏物是人非，沒有一張是熟悉的臉孔，走在宮廷樓宇，迎著眾人的崇拜的眼光，卻是那樣疏遠，人道長生好，且不知真的長生，又有何活著的意義。

「陛下登基，天門九開，五朝臨門，百官覲見——」

白寧只是看了一眼，默默的離開了。

回到冰寒的宮殿里，他坐回到冰棺的旁邊，和*圖*書不曾抱怨過，唯有這次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林沖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白寧收回視線，放下了帘子。

遠處的山崗那邊，孤零零的兩座墳緊挨在一起。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

「嗯！」

冰棺前，白寧伸手撫摸那晶瑩模糊之下的輪廓，那是他的妻子，心中唯一的寧靜，他輕柔的側臉靠在上面，寒意攀爬上來時。

「相公從沒有後悔過。」

……

「厚兒！」白寧半眯著眼，聲音冷了下來。

往年她回過西遼一次，那時父親耶律大石已經在鐵木真的鐵蹄下戰死，再後來就沒回去，聽說那裡已經被夷為平地，當年跟隨耶律大石西征的人要麼死了，要麼降了，回去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抿著嘴唇，不斷深呼吸的少年，難以邁出一步，雙臂不停的發抖，望著那邊楚楚可憐的老宦官，下不去手。

「舅爺爺，厚兒下不了手，不想殺人……」趙厚搖著頭，臉色煞白。然而，陰影籠罩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來，一隻冰冷的手握在趙厚顫抖的手背上，刺了出去。

……

宮殿外，正是陽光燦爛。

他說：「等不了，那就不等了……不等了，相公帶你看一眼這繁華的天下，相公一輩子守著的天下，欣賞這裏的巍峨壯麗山，清澈甘甜的溪水，然後……我們徹底離開這裏。」

車轅離開。

「也不想嫁人……身子勞了，也不想拖累別人，還請師父收留。」當初她大概就是這樣在白寧面前說的。

耶律紅玉便沉默了下去，走在前面，後方是充滿活力的花園，杏黃的葉子在風裡飄著，鳥兒啼鳴在枝頭，花圃中央，用籬笆拱衛著一支花苞，散發奇異的湛藍顏色。

「厚兒太過軟弱稚嫩，在臣子手中吃點虧，會有長進的，總比在外人身上吃虧要好的多。」白寧笑了一下，腳步繼續在走，下一刻，他望向聳立的延福宮，有些出神，喃喃在說：「你我都老了，將來的事，哪能再管下去，本督這輩子做的也夠多了，女真剪www.hetubook.com.com去了野蠻血勇，已經不足為懼、西夏君臣昏庸，百姓困苦已是亡國之兆，剩下只有北方草原的雄鷹還在飛翔。這個敵人就讓他趙厚為他趙氏江山打吧……」

少年天子點了點頭，就算現在還不是太明白，將來或許有一天，會明白今日白寧說的這番話。

白寧負手轉身：「嗯？」

「厚兒，記住，為王者，不得有仁厚之心。」他將趙厚按坐到了龍椅上，「這身下的這座龍椅就是用血染出來的，不是靠仁心得來的。」

「紅玉已沒有家了，不管是北邊的，還是西邊的。」

「吾皇萬歲——」

老人微微張開，隨後沉默了一下，搖頭笑道：「老臣老矣，快死了，縱然有心也是無力，家中早已備好薄棺一口，就等著老臣雙腳一蹬。只是提督大人，為何讓陛下獨自一人掌朝局，他還年輕，容易犯錯。」

負手的身影爽快的答應一聲，他望著跪下的老人，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然後轉身不再看一眼，揮手道：「會之，安心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