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江湖遊子
第四十九章 瘋狂的車站
閑話少敘,遊方於火車站附近「淘」了一張T15次的火車票,當天中午11點發車,次日早上7點35分到達廣州站。他買的是硬座票,倒不是為了省錢,原因與上次從濟南坐火車是一樣的。他現在手頭大概有十四、五萬,只要不是太奢侈,足夠生活一段時間了。雖然去的是個陌生的城市,但遊方並不擔心自己無法立足,否則在江湖上就白混了。
小遊子呀小遊子,你若做成了那三件事,無論是閱歷、功夫、手段,都有一代地師的成就了。其實諸法同源,所謂各派風水秘訣到高深處境界相通,已將你領進了門,我所會的,只要你有心,在江湖閱歷中也能學到。
屠蘇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對現在的廣州公交也不是很熟,你去問別人吧。」
廣州是全國各地流動人員到珠三角一帶打工最大的集散、中轉站,前幾年有一次春運期間,南方鬧雪災鐵路運輸受阻,這座火車站的廣場以及周邊一度滯留了近百萬人!這是一個多麼龐大簡直到可怕的數字,相當於很多小國家舉國的總人口,卻都聚集在一座火車站的周圍,其場景可想而知。
一邊這麼想一邊故意混在人多的地方走出站前廣場,心中清楚自己成功從北京「溜走」了。不知是靈覺感應周圍地氣的緣故,他此利卻莫名有點失落,竟有些希望能遇到什麼熟悉的人。行走中習慣性的暗中觀察周圍,他突然愣了愣——靠,想什麼就來什麼,還真看見熟人啦!
這副擔子你若挑的好,我有些對不起你,若挑的不好,我又對不起歷代祖師爺。唉!讓你離開北京,放游魚入江湖,趁著年輕,你且好好享受人生吧!
……
她對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一下車就遇到了雷鋒般的大叔。不料到了出站口,「雷鋒大叔」伸手要錢,旁邊還有幾位身材與他一樣魁梧的大漢虎視眈眈。屠蘇很意外,據理力爭了幾句,反而遭到一通嘲笑。她畢竟是個單身少女,包還在人家手中,著急出站也沒有心思多爭執,不得不自認倒霉付了二十塊「搬運費」。
關於考古鑒定界對於元青花傳世數量的爭論,背景是複雜的,並不完全是學術問題。有些德高望重、專業精深的收藏鑒定專家堅持民間沒有元青花真品,以故宮博物院那批學者為代表,其原因並不是盲從國外的研究結論,從另一方面講,也是對目前國內文物盜掘狂潮的一種抵觸www.hetubook•com•com。
答完話回頭,就這麼會兒的功失,那女孩拿著手機已經不見蹤影。屠蘇本能的覺得不對,再一回頭,那位「遊客」已經迅速消失在站前廣場的人流中,自己拎著大旅行包還能上哪裡去找?騙子的手段日新月異,簡直防不勝防啊!這下輪到屠蘇快哭出來了。
若不是吳老的遺願在心中難以忘卻,遊方本不會管這種閑事。現在他要離開北京又想不清去哪裡落腳,乾脆就去廣州吧,手頭正好有一件真假難辨的元青花,就順道送去參加這次徵集,既能做個掩護又有機會暗中探探情況。
除此之外,遊方還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浮躁、雜亂中略帶點莫名優越感與失落感所形成的複雜氣息飄蕩在這座城市中。這種下意識的感覺無法形容,應該是每天穿行這座城市的人民所帶的氣息交織瀰漫而成。器物有自己的「屬性」,城市也一樣,此刻的遊方,越來越習慣從一位地師角度去觀察周圍了。
……
說完話也不等她感謝或者拒絕,扛起旅行包就往出站地下通道走去,屠蘇趕忙跟著他說:「不用幫忙,我自己來就行。」
屠蘇:「阿姨你好,你女兒在廣州火車站……」
2010年9月4日上午八點左右,遊方背著一個大旅行包隨著擁擠的人流走出了廣州火車站,並以身法甩開了兩個鬼鬼祟祟在後面伸手企圖摸他的背包、只有十來歲的孩子。來到站前廣場上,遊方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感應這個陌生城市的氣息。
那麼線索只剩下了一條,狂狐當初領著遊方他們去青縣盜墓,卻隨身攜帶得自吳老手中的元青花梅瓶,是另有打算,遊方也聽他提起過。就在今年夏天,「業內」有一個熱點事件,某位神秘的大富豪收藏家,面向國內收藏界懸賞徵集流散民間的元青花,並且放言:只要拿來的是真品就有重獎,如果肯轉讓,願意高價收購。(注:詳見本書第四章《瘋狂的青花》)
大叔笑了:「客氣什麼,我就是干這個的。」
一大早到達廣州站,拖著底下帶小輪的大旅行包下了硬卧車廂,她在站台上歇了片刻。有一位戴著黃不溜紅太陽帽的大叔走了過來,很熱情地說道:「小姐,出站嗎?我是工作人員,幫你拿行李。」
遊方就聽狂狐提起過,他打算盜完「朱元佐墓」之後,就帶著那個梅瓶去一趟廣州,參加這次徵集活動,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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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佐墓中也有元青花,也順道一起帶去。那位大收藏家徵集元青花的地點在廣州,自己沒有出面,而是委託律師、公證機關、鑒定團隊代為辦理,並且保證可以不公開參加徵集者的身份。而狂狐了解的情況更多,據說那位大收藏家來自港台,在黑白兩道都很有身份地位。至於更詳細的情況,狂狐並沒有對遊方多講,似乎言語之中多有保留,現在回想起來感覺頗為可疑。
這樣一個舉動,也是私下裡接觸國內各大文物盜掘團伙,利用自己的勢力整合這一批「資源」的好機會。幕後策劃者沒有露面,公開的活動名義上又很好聽,但背後的門道那就多了,一般的外人根本不可能清楚。而遊方卻沒法不起疑,他懷疑這次活動的策劃者與狂狐的幕後勢力更大的犯罪集團有關。
遊方來到人潮湧動的北京火車站,去哪裡呢?他必須要選擇一個目的地,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廣州,一個自己從沒有去過的南方城市,聽說很大、人很多,也有些亂。
手機雖遞了過去,但屠蘇仍然在身邊緊盯著她,看女孩的樣子很瘦弱年紀也不大,總不能拿著手機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掉,再說周圍還有這麼多人呢!心裏一邊這麼想一邊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因為女孩正在電話里對家人哭訴自己的遭遇,剛才顯然沒有撒謊。
屠蘇很不好意思的說:「真是太感謝您了!」
當然了,從靈覺的角度,最明顯的感應來自於身邊的火車站——這裏的人氣太旺了,雖然嘈雜紛亂無比,毫無精純可言,但有一種濃郁充雜幾乎水泄不通的感覺。不是指此刻的火車站中人流水泄不通,而是周圍環境反覆沉澱形成,一時不能消散的地氣。
劉黎坐在火鍋店的包間里,看著遊方離去的房門,神色中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感慨,在心中自言自語道——
而國內有資格也有水平鑒定元青花的這一批專家,其中絕大多數是為文物保護事業貢獻了一輩子的長者。他們面對這種情況,又該如何選擇?直截了當的點頭開具鑒定證書,幫助來人炒作聲勢,鼓勵與助長其行為嗎?於是大多數人選擇不置可否,然後藉助所謂的學術結論顧左右而言它。所以這並不是個純粹的學術問題,而是面對今日江湖一種無聲的態度。
就要離開北京時,遊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吳老的遺願——希望把狂狐背後操縱文物盜掘與非法交易的黑和*圖*書手給找出來。目前掌握的線索不多,可以試著從李秋平突然出現的前妻與堂兄那裡下手,但遊方要離開北京了,而且以殺人兇手的身份也不願意與那些人多接觸。
假如真有盜墓賊或盜掘團伙的頭目帶著真品元青花去了,徵集者本人也絕對不會吃虧,表面上號稱重金懸賞,但真正花錢買下的代價絕對不會太高。因為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其銷贓脫手的價格要比明面上的國際拍賣成交價格低的多。假如是剛出土第一手的贓物,以遊方了解到的行情,其最大的差價可以在數字上去兩個零。
屠蘇以為碰到了要錢的職業乞丐,這種人在全國各地火車站都很常見,但看對方的樣子又不像,她很疑惑的問:「你有什麼事?」
……
屠蘇雖然單純善良但也不是傻子,她早就聽說過有人在火車站以借用電話的名義騙手機,但此刻女孩沒有要她的手機,而是讓她幫忙打電話。看對方的樣子很可憐實在不像是裝的,萬一是實情還是應該幫個忙,於是就撥通了那個手機號碼。
這件仿元青花纏枝梅瓶,出自冊門高人、遊方之父游祖銘之手,幾乎完全可以亂真,就連吳老與一批同事都找不出破綻來。假如不是自己老子做的還留下了獨門暗記,遊方僅憑眼力活也夠嗆不被打眼,就是不知那位神秘收藏家請來的鑒定團隊,能不能找出破綻來?真正考驗父親手藝的時候到了!
如果有人湊巧走過此地,也許會發現山野中這一略顯奇特的景觀。
陌生的城市九月初的季節正值秋老虎的尾巴,在中國傳統時令中也稱為「長夏」,五行之氣在火與金之間屬土。廣州早上的氣溫其實與上車前北京的中午差不多,甚至還略低一、兩度,畢竟還沒到一天中最熱的午後。但遊方卻感覺到一股悶熱之意。這裏的空氣濕度明顯比北京大,汗的揮發速度不快,人自然會覺得壞境有點悶。
大叔頭也不回的答道:「你一個小姑娘,哪能扛動這麼大的包,還是讓我來吧!」
遊方還想到另一件事,自己曾經在濟南火車站藉助旺盛而雜亂的人氣掩護,企圖「逃脫」劉黎的追蹤。假如再遇到這種狀況倒方便了,直奔廣州火車站就成,這裏旺盛雜亂如大熱爐一般的人氣,可以混雜掩蓋掉太多的氣息,只要距離稍微遠一點,高手的神識也察覺不到吧?
手機通了,電話里傳來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子聲音:「喂,誰呀?」和-圖-書
插敘一段題外話,香山西麓無名谷中,劉黎曾與向左狐相鬥的方圓十丈之地,一夜之間寸草不留,連土地都化為了純黑色,白天也向外散發著陰森之氣。但隨著秋去冬逝春又來,到了2011年的夏天,山谷中央這一片地方,草木生長的異常旺盛,明顯與周邊不同,放佛這裡是一塊能滋養生靈的風水寶地。
就在這時,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屠蘇回頭看見的是一幅展開的廣州地圖,稍抬頭才看清一張戴著墨鏡的笑臉。一位背著包、拿著地圖、操外地口音、遊客打扮的男子問道:「請問一下,白雲山公園怎麼走,坐幾路車?我是第一次到廣州,不認識路。」
而那位神秘大富豪收藏家的舉動,從表面上看彷彿是出自一種民族情感,不服氣國外學術界以及國內「宮內派」關於元青花傳世數量的結論,認為以中國之大,民間肯定還有元青花真品存在,於是出高價懸賞徵集。但從另一方面看,此舉也會引發各路盜墓高手蠢蠢欲動,既有重金可拿,而且又能保密身份,何樂而不為?
屠蘇很傷心、很焦急,甚至委屈得都快哭了,貝齒輕咬粉唇,盡量強忍著沒有流眼淚。
遊方能夠熟練掌握與遠用靈覺,並且能控制到相當精微的程度之後,對這隻梅瓶也能挑出毛病來。父親仿製做舊的工藝再高超,器物中也缺乏一種「東西」,就是穿越歷史的歲月沉澱感。但這種感覺是非常唯心的,在鑒定時不太好說出來,而且遊方也在猜疑,徵集活動的鑒定團隊中有沒有這種高手?
遊方當然不可能告訴謝小仙他的去向,而且發出那條簡訊時,連他自己都沒想清楚。他甚至不知為何要特意發一條簡訊向謝小仙告別,難道在北京這個地方,除了已不在人世的吳老之外,唯一還有所挂念的,就是那位平生第一次將自己拷進局子的警察嗎?
……
遊方當初向吳老解釋過,吳屏東這才恍然大悟,吳老本人畢竟也不是研究元青花的權威專家,有些內情以前並不是太了解。
屠蘇於是拖著包隨人流來到廣場前,剛剛掏出手機,迎面有一位年紀與她差不多大的少女走過來,帶著可憐的顫音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姐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民間不論是否有元清花傳世,但可以肯定它的數量少之又少,世界範圍內公開所見的真品也不過三百多件,且絕大多數是館藏不可交易的文物。這種東西在國際市和-圖-書場上已經被炒作的極為離譜,能發現的絕大多數早就被發現了,要想再去找,真的去搜集民間傳世真品的希望非常渺茫,只能向地下的古迹埋藏動手。
遊方的動作非常利索,行李很簡單沒什麼好收拾的,除了必要的衣服與財物,他帶走了一面羅盤、一把短劍、一塊玉箴,還有背包里一個青花梅瓶。拎著一個小手提包,背著一個大雙肩包,收斂靈覺很小心的走出小區,表面上卻若無其事,打了輛車直奔火車站。
而文物鑒定界從來都面臨一個難題,鑒定時沒法去追問「持寶者」東西的來歷,只要能編造一個合法的持有手續,鑒定專家也沒辦法去刨根問底。
謝小仙拿著電話愣了很久,表情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氣,站在走廊上望著窗外北京林立的高樓自語道:「小遊子,你就這麼走了,連一面都不見,也不告訴我要去哪裡?」她心裏有些怪怪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最後恨恨的說了一句:「走就走,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才懶得管你去哪兒呢!」
女孩弱弱的答道:「我遇到小偷,身上的錢包丟了……姐姐放心,我不問你要錢,只想求你幫忙給我媽媽打個電話。」然後說了一個手機號碼。
至於歷代地師的秘傳心盤,雖神奇卻不可輕易動用,我甚至不希望你將來有機會去用。昨日為破向左狐的聚陰陣,我不得已又動用了一回,那簡直是燃燒自己的生機元氣啊!第一次見面,你就告訴我練武是為了享受人生,我真有些不好意思將歷代地師這副擔子放在你肩上。
超過二十個小時的硬座旅程自然枯燥乏味,但對於遊方來說還不至於勞累,從昨天到現在一系列意外發生的太快,難得閑下來養養心神,順便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在出站口外面等了半天,也沒見到前來接站的姨父人影,於是想起父親送她上車前說的話:「姨父生意忙,睡得晚起得也晚,廣州早上還經常堵車,假如到了站沒看見人,就給他打個電話,稍微等一會兒,千萬別亂走。」
她還沒說完,女孩就湊過來大聲道:「媽,我是小燕子,在廣州火車站,錢包丟了回不去家,你快來接我吧!……」看她的表情都快哭了,見此情景屠蘇的疑慮打消了不少,把手機遞給女孩道:「你自己說把。」
假如有個人拿著一件元青花真品來了,不論他有何種合法的來歷解釋,盜墓或非法黑市交易得來的可能性是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點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