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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當空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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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超級刺客

第一卷

第四章 超級刺客

太平公主苦澀地道:「到今天足有四十九天。你不知自己那晚多麼嚇人,眼耳口鼻全是血,胸口瘀黑腫脹。我們為你在那裡逗留十多天,到你好點始北上揚州。」
烏黑閃亮的秀髮反綰于頂,攢鳳釵,現出修長優美的玉項,更使龍鷹心迷神醉。
太平公主出奇地沒有勃然大怒,反輕嘆一口氣后苦笑道:「你愛怎麼想悉隨尊便。以下犯上是死罪難饒,更何況是那類說話,本殿對你已屬從輕發落。警告你!入宮見聖神時,若你向她重提那番話,我拚死也要千刀萬剮地宰掉你這個不知禮義廉恥是何物的臭小子。」
來俊臣點頭道:「不但出身寒門,還是寒門中的寒門,幸好先父把我送到著名的鍾離書院,不用付錢。」接著興奮起來,道:「現在時勢不同了,以前機會盡屬高門世族,但自聖神施行德政,銳意提拔我們寒門子弟,幾乎凡鍾離書院推薦的,聖神無不酌材任用,甚至親自審核。今日還是寒門布衣,明天已是高官厚爵,不知多麼風光。唉!可惜我卻不獲推薦。岔太遠了,我還要向鷹哥兒施個小刑。真對不起,小官只是執行命令。」
太平公主破天荒首次在龍鷹眼前霞生玉頰,嬌嗔道:「不要想歪了,誰關心你。」又神色一黯,柔聲道:「你不是有話要和我單獨說嗎?難道只是一大堆這般的廢話?」
忽然間,他怨氣全消。
來俊臣想都沒想衝口答道:「最慘無人道莫過於凌遲,關鍵處在一『遲』字,一刀一刀、一片一片地割掉身上的肉,最堅強不屈的人也要哀號求死。」
龍鷹直覺她正克制著芳心深處某種與現下表現出來截然不同的情緒。
龍鷹被她的忽冷忽熱摧殘至體無完膚,睜眼看去,她離去的背影映入眼帘,始驚覺她一身貴女打扮,寬裙大袖,腰纏革帶,勒出纖纖蠻腰,與龍鷹見慣她的勁服比較,別有一番動人風韻。
今次輪到來俊臣失聲道:「睡覺?」
見到龍鷹臉露得色,太平公主沒好氣地道:「本殿只是不想和個沒多少天可活的人計較。你這死小子最好在聖神面前不要表現得那麼精明和-圖-書厲害,沒你什麼好處的。糊糊塗塗的人反長命。」
立在她旁的胖公公向他眨眨眼睛,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態,可知他為自己擔憂了好一陣子。際此一刻,他清楚和胖公公間建立起別人一輩子沒法達致互信互愛的關係,仿似胖公公是他世上唯一至親,關係微妙奇異。
龍鷹啞口無言。
太平公主故作冷淡道:「小子你真命大!」
來俊臣色變截斷道:「求求你!千萬別說下去,給人知道我聽過,肯定小官不是遭車裂就是被腰斬,甚至炮烙、烹煮,又或割鼻、截舌。宮刑更不得了,以後拿什麼去青樓?」
腳步聲自遠而來,龍鷹清楚掌握到胖公公和太平公主的足音,守門的兵衛推開房門,房內該是婢女的年輕女子,下跪施禮。
龍鷹駭然道:「我昏迷了多久?」
兩人眼神相觸。
太平公主噗哧笑道:「有種!敢發本殿的脾氣。好吧!我閑著無聊時說不定會見你一次。」
「醒來啦!醒來啦!」
來俊臣道:「小官向公主提出個『水劫』的小把戲,卻不被接納。」
胖公公頻打眼色,龍鷹毫無困難的明其心會其意,知他想支開公主,好和他說話。時間這般緊迫嗎?嘆道:「這是什麼地方?」
龍鷹直仆著地,再沒有任何活人的知覺。
那刺客雙目掠過大惑不解的訝異神色,放過再沒有反擊之力的來俊臣,一來她是以龍鷹為目標,二來她該看出如讓龍鷹以這樣的速度閃躲,她要殺他怕未必可在短時間內辦到,見他不自量力送上門來,豈肯錯過。
換過一般好手,看到的只會是迅如鬼魅的身影,落在龍鷹的魔目里,清楚掌握到刺客的形相體態,黑暗影響不了他分毫。
※※※
太平公主意興闌珊、無可無不可地答道:「看看吧!」
來找他的是來俊臣,神色古怪,著手下門外等候,一個人進來坐在床邊,問道:「鷹哥兒因何事開罪公主,在宮裡她算是好脾氣,講點人情。」
胖公公望望太平公主,見她沒表示反對,退出房外,輕輕關門。
胖公公知機答道:「你正在公主的坐駕舟上,沿大運和-圖-書河北上,兩個時辰內可抵達神都。」
密集的破風聲自遠而近,顯示公主一方大批高手趕至。
他終於睜目。
來俊臣尷尬道:「是胖公公提議的,就是對兩隻腳趾頭施行『夾裂』之刑,公主本不同意,胖公公指出落刑可輕手一點,脫甲但不斷骨,事後再由他以上等傷葯治療,保證到洛陽時可以用兩條腿走路。」
龍鷹嘖嘖稱奇,這兩句調戲她的話與那晚惹禍的話不相伯仲,今次她反而只嗔不怒。女人的心真難測呵!
龍鷹失聲道:「什麼?」
龍鷹打個寒噤,坐將起來,駭然道:「這個我肯定受不住。」接著道:「究竟你因何事來找小弟呢?」
映入眼帘是一臉關切神色,秀目含愁,太平公主艷麗的玉容。
太平公主秀眉輕蹙,眼神戒備森嚴,因知他性情,曉得沒什麼好話。
來俊臣朝她疾刺的十多劍,在她奇異的晃動下全告落空,她像變成幻影,下一刻游至來不及回劍的來俊臣旁,香肩輕碰來俊臣肩頭,看似該沒什麼作用,來俊臣竟被撞得踉蹌橫跌,「砰」的一聲碰往右邊牆壁處,噴出一口鮮血,潰不成軍。以他的武功,只能稍延遲她的進侵。
忍不住嚷道:「終有一天,我會教公主為小弟灑下情淚。」
來俊臣苦笑道:「我很少欣賞人,但真的欣賞鷹哥兒你,換過我處於你的情況,怎可能像你般仍不斷開玩笑,遊戲人間。對我來說,最難對付的正是你這種人,因為摸不透你的弱點。」
龍鷹本聽到毛骨悚然,心念一轉,胖公公理該曉得他可憑魔種迅速痊癒,要求這麼向他用刑,自該與逃生大計有關。暗嘆一口氣,斷然道:「快手些,老子還要睡覺。」
想不到美艷的公主如此記恨,說錯話可招來嚴重後果。
出門去了。
龍鷹瞅著她微笑道:「假如聖神沒有命人將我立即斬首,公主可否紆尊降貴賜小民一個相見的機會。」
來俊臣不厭其煩,詳細解釋道:「就是把人脫|光衣服,掉進個近乎密封的小石牢,注入及膝污水。不要小看這個似乎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刑法,對於那些自以為高人m.hetubook.com.com一等,附庸風雅的世家子弟最收奇效,在我記憶中捱得最長時間的那個不過是五天許光景。」
太平公主貴軀輕顫,現出驚異神色。
龍鷹回復意識,第一個念頭是「我還未死」,第二個念頭是「我終遇上另一個可與太平公主相比的絕色。」接著感到大船在水上航行微僅可察的隨浪起伏,下一刻是整個環境在腦袋裡變得無比清晰,乃至於船外艷陽的熱力,這是從未有之的感受,至此刻他仍欠張開眼睛的力量。
龍鷹再失聲道:「什麼?」
稍頓續道:「你該多謝公公,全賴他悉心治理,且是一手包辦,還禁止隨軍的大夫碰你。」
女刺客一個轉身,撮指成刀,旋風般接近來俊臣,往來俊臣頸項疾劈,如給劈中,這酷吏頭子肯定立赴地府。
頭枕雙手仰卧床上的龍鷹若無其事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本想色|誘我,但當我想……」
另一年輕女子聲音興奮嚷道:「我立即去稟告殿下。」
龍鷹聽得大感沒趣,又見她罵臭小子死小子時似欲咬碎銀牙的表情,登時心灰意冷,閉目道:「我很累了,公主不用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這死小子臭小子身上。」
不見她如何動作,下一刻她投懷送抱地從龍鷹兩手間的窄小空檔欺入龍鷹懷裡,龍鷹立覺清香盈鼻,曉得做了鬼都忘不掉她醉人的體香時,女刺客一肘硬撞他心窩,骨折聲起,龍鷹心脈斷裂,被重創至大羅金仙都要回天乏力,斷線風箏般拋擲往後方牆壁,再反彈前仆。
龍鷹當然明白胖公公是怕別人察覺他情況有異。隨口問道:「抓到那女刺客嗎?」
此時鐘鳴聲震天響起,但已遲了數步。
太平公主道:「我們今次行軍做足保密工夫,隨行高手不到百人,到揚州才與丘將軍的三千精騎會合,沿途不入郡縣,晝伏夜行。洛陽知道此事者沒多少個,現在竟有消息泄漏出去,必掀起風波。以聖神的一貫作風,今趟會有很多人遭殃或被牽連。我的確心如鉛墜,卻不是為了你這死小子臭小子。」
刺客竟是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子,純以空手克敵,一身夜https://www.hetubook.com.com行勁服,體型優美曼妙,進攻閃躍,動作總是那麼完美無瑕。沒有以布罩一類東西掩去花容,卻在面上塗了十多道寸許闊的深黑靛彩,看似隨便,但不單掩蓋了面目,還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化作用,強調了瓜子面型動人心魄的線條美。此時她一雙秀眸滿盈殺機,轉動流盼,勝比深黑夜空最亮麗的星辰。
于失去生命和意識前,隱約見到胖公公沖門直入,往女刺客狂攻,後面跟來太平公主和丘將軍。
龍鷹道:「我想和公主私下說幾句話。」這叫欲擒故縱,要氣走她還不容易。憶起遇刺當晚,這天之驕女還要找來俊臣整治自己,頓感如何對待她都是順理成章。
由此可見除胖公公外,其他人竟然弄不清楚刺客是男是女,當然已給她安然遁脫。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可在千軍萬馬中奪敵將首級似探囊取物。
龍鷹好奇心起,道:「你是刑術的高手,告訴我!最難捱的是哪種酷刑?」
悶哼慘嘶之聲爆竹般響起,最後一聲已移至門外近處,還聽到來俊臣守在門外的手下們吆喝拔刀抽劍的聲音。可見來襲者駭人的速度和沒有人是一合之將的驚人身手。
龍鷹坐將起來,挨往床頭處,事實上他早康復過來,但必須裝出千辛萬苦的吃力姿態,弄得尊貴的公主扶又不是,不扶又不是,最後終不肯碰他。
太平公主緩緩道:「女刺客來得突然,時間地點拿捏精確,肯定有內奸提供消息情報。只有深悉情況的人,才會知道你是關鍵人物。」
龍鷹想也不想來俊臣這個滿手血腥、孽債纏身的酷吏該不該救,魔種發動,箭矢般朝刺客飆移,雙拳轟擊,可惜速度是魔種級的,力度則屬普通人,逃生是綽有餘裕,攻敵則為送死,完全未能配合。
來俊臣拔劍撲往屋門,龍鷹則離床著地,魔種的奇異能量貫注全身,感官的靈銳攀上巔峰狀態,只恨運勁無門,有力難施。畢竟魔種仍是在結魔的初步階段。
她一邊嬌喘一邊盯著滿臉疑惑的龍鷹道:「說出來好讓你這臭小子絕了痴心妄想。本公主確是滿懷心事,與你這臭小子亦有點關係,但全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是你自作多情的那回事。」
龍鷹點頭道:「理該如此。」
來俊臣苦笑道:「剛才公主和胖公公召小官去,公主垂詢小官有哪種刑法可使你大吃苦頭,又不太傷你身體。」
龍鷹忍不住地道:「有人代你行刑,我又沒死掉,可讓你向聖神交差,公主該高興才對。」
龍鷹知自己眼神又生變化,暗慶對方非是武曌,否則將糟糕透頂。忙設法亂她心神,搖頭道:「公主太小看我龍鷹,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我怎屑為之。說到男歡女愛,一定要你情我願,郎情妾意如此方……」
龍鷹欣然道:「小弟第一次感到公主對小弟的關心。」
龍鷹奇道:「水劫是什麼?」
太平公主大訝道:「竟是個女的。」
龍鷹見她沒有斷然拒絕,又怎麼努力都氣不走她,心中一熱道:「公主在為我擔心嗎?為何一副鬱鬱不樂的樣子。」
「轟!」
龍鷹尚未有機會答他,危險的感覺疾涌心頭,不旋踵三聲慘呼接連在屋外遠處傳來。來俊臣大吃一驚,彈將起來。
大門爆成漫室碎片,一個黑影像穿進一片薄紙般的破門而入,燈火倏滅,來俊臣狂喝一聲,劍化數十寒芒,朝這個可怕至極的刺客灑去,功力十足,可見他在武技上下過的工夫絕不少於刑術方面。
龍鷹沒好氣道:「又是你要問的。」見他猶有餘悸急喘得差點斷氣的樣子,笑道:「你對酷刑的確非常在行,隨口可說出大堆名堂。」
太平公主頭也不回嬌笑道:「好!我們走著瞧吧!」
「砰!」
太平公主大嗔:「閉嘴!」
胖公公的表情更古怪,兩眼上翻,給他氣死的樣子,可知他早清楚刺客是女的,只是沒說出來。
龍鷹可以想象其中的不堪,幸好公主不採納,總算有點良心。心中一動問道:「來大人是否出身寒門?」
兩人來到床前,龍鷹聽到他們心跳的聲音,幾乎可從其中辨別他們的心情和狀態。婢女退往門外。
太平公主先是呆一呆,再細察他充滿渴望和期待的神色,醒悟過來,唇角逸出一絲帶點狡猾的笑意,然後笑得花枝亂顫,完全恢復了在荒谷小屋內那副談笑用兵、放蕩迷人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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