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風過庭道：「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因受天石激發，所以腦袋到晚上仍不肯歇下來。夢只是身體熟睡後腦袋的胡思亂想。他奶奶的！我痛苦得想自盡。唉！只是說說，為了鷹兒，我絕不會尋死，因為它是她留下來給我最珍貴的東西。看到它，她似仍然活著般。」

風過庭頹然道：「夢屁也沒半個，我似忽然失去造夢的能力，有的亦是支離破碎，整理不出意思來。」

萬仞雨長長吁出一口氣，咋舌道：「想聽明白已不容易，真想不到南詔的情況如此複雜。」

向悉熏打手勢，著他繼續說下去。

龍鷹道：「秋天將盡，冬天在望，河水肯定冰冷，不活動一下不行。」

萬仞雨訝道：「甚麼精兵行動？」

龍鷹道：「關鍵處在乎夢體。」

橫空牧野接下去道：「就在這我們自顧不暇，貴國仍是鞭長莫及之際，六詔中最強大的蒙巂詔和越析詔，出現了一個史無先例的變化，就是兩大部落的大鬼主，同時攜手挑選一個共同的鬼主，此人名宗密智，不單武功蓋六詔，且有靈通鬼神之機。不論蒙巂詔之主佉陽照，又或越析詔之主波沖，均奉之為師。故而宗密智身份雖是兩部落的大祭司，事實上其地位已凌駕兩族主之上，擁有決定性的影響力。此人野心極大，先驅使兩族聯合出兵，先後攻破我們邊界內多處據點，逼得先王不得不御駕親征。」

龍鷹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能否宰掉他，搗破他裝神弄鬼的幌子。」

橫空牧野欣然道：「我的這口烏氣，要靠兄弟為我出了。離天亮尚有個把時辰，大家休息一會。明天我送你們一程，陪走半天路。」

龍鷹道：「這是金沙幫的地頭，半夜三更大模大樣的過橋會惹人注目。大江聯說不定已曉得我們到高原去，派人監視往來高原和石鼓鎮的道路，應是合乎常理的手段措施。」

龍鷹和風過庭都是舊地重遊，感觸特別深。龍鷹想著不遠處的虎跳峽，更是想得痴了。

橫空牧野笑道：「這個恐怕沒人曉得。」又向眾人道：「我這位兄弟，聽到『女人』兩字立即精神起來，不再怕頭痛。」

龍鷹道：「我的娘！只是這六大部落錯綜複雜的關係，已教人頭痛，悉熏大人卻似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數家珍。教人佩服。」

龍鷹道：「夢體可以有不同的名稱，例如叫三魂七魄，不論叫甚麼名字，總言之極可能是我們不會被死亡毀掉的部分，也是藉著此一部分，我們可以透過輪迴，獲得另一個人生。當處於那夢體般的狀態時，現實或過去亦變得模模糊糊，有如我們現在去想夢境。這並不只是一種推想，而是有無數的夢例作見證，比如死去的人向我們託夢，這種事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正因夢體與死者的靈體是處於同一層次，方有溝通往來的可能。」

兩人愕然瞧他。

龍鷹和萬仞雨交換個眼色。

萬仞雨道：「我敢肯定在戰場上，白蠻非是烏蠻人的對手。」

萬仞雨道：「不用我們陪你一道去嗎？」

風過庭雙目射出異芒，沉聲道：「說清楚點。」

眾人目光移到悉熏處。這位吐蕃的資深外交大臣，乾咳一聲，清清喉嚨，從容道：「事情須由貴國的初唐時期說起。先說其山川形勢，瀾滄江從高原奔騰而下，直抵貴國西南部的雲南地區，於我境和貴國交界處之南，瀾滄江之東，便是雲南地區兩個最大湖泊之一的西洱河，又稱洱海。另一大湖為滇池，大小不在洱海之下，位於洱海東南方，相隔千里。洱海區和滇池區，形成所謂南詔區的兩大經濟地域。洱海和滇池間地理環境複雜，交通不便，就在這個環境，聚集著多不勝數的民族，任你如何去記，也沒可能記牢這麼多族名。」

萬仞雨道：「我開始感到龍小子有點道理了。」

兩人訝然望著他。

又嘆道：「大家都在興頭上，談興正濃。可是你們明天便要離開，硬將鷹爺留著不放，我會給美修娜芙怨死。悉熏大人最好長話短說。」

又道：「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龍小子相處多了，愈感到這世界神妙難測。」

接著向風過庭道：「你明白嗎？」

又皺眉州道：「可是為何我再夢不到她？」

龍鷹道：「我們現在之所以知道自己活著，在乎我們有個身體，不但會走會動，以眼耳鼻舌身去感觸外在的世界，還會思考。這便是我們的存在。」

龍鷹苦笑道：「直至煉成三把天劍，和_圖_書我不時夢到彩虹和玉芷艷光四射，花枝招展的出現在夢境里，不住叮嚀小弟好好照顧玉雯。唉！我的娘！或許是因我的魔種，我實在沒法當作是一場春夢。便如莊周夢蝶，弄不清楚是自己夢見蝴蝶，還是蝴蝶夢到自己。」

風過庭道：「因為你在想方法安慰我。嘿！現在好多哩！」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交換個眼色，開始感到要在這個廣闊的區域去尋找一個「夢象」，是多麼不可能的事。

萬仞雨道：「當然不是，只因你過度關切，情緒因而大起大落吧！」

風過庭道：「縱然夢非是胡思亂想，但與能否尋得夢中的河谷，有何關係？」

悉熏道：「白蠻和烏蠻的最大共同處，是都信奉鬼教，鬼教的大巫和主祭稱鬼主，各部落各自有其大鬼主，本只是負責祭祀儀式，不過九年之前，卻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目光投向龍鷹，續道：「如論形勢的複雜，尤勝塞外諸國，諸族夾在我們兩大強鄰間，各自為自己一時的利益看風使舵，又各自據地為霸，不住擴展，情況的混亂，可想而知。對於南詔的山川形勢，政經環境，由於悉熏大人曾多次出使，比我更在行，可由他向你們解說。」

萬仞雨皺眉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見他幹甚麼？」

風過庭道：「抵此前我看到上游七、八里處有座鐵索橋，不用泅水那麼辛苦。」

悉熏以他一貫悠然自得的神態答道：「烏蠻、白蠻，為洱海和滇池區兩大族類，同為爨族，又大分東西兩爨，東爨為烏蠻，西爨被稱為白蠻，烏蠻的居地為洱海區，白蠻則散居滇池周圍。要分辨究竟是烏蠻還是白蠻，看他們女人的衣著便成。烏蠻女子均穿黑衣。衣長曳地；白蠻婦人愛穿白衣，長不過膝，露出一截玉腿，非常易認。」

橫空牧野現出苦澀的笑容，道：「現時的南詔，可說是我們和貴國間的一筆胡塗帳，亦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平息一時后，又會死灰復燃，永無休止。」

橫空牧野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

萬仞雨道：「你要泅水到哪裡去？」

橫空牧野向林壯道：「你親挑五百精兵，陪同上路，以保證我的女兒安然無恙的回來，路上可向我橫空牧野的三位兄和*圖*書弟詳述我們的『精兵行動』。」

風過庭道：「我們該感激他才對。世上最可怕和殘酷的事，莫過於死亡，這是毋庸贅言的。不僅從肉體的變化上看它是殘酷的，精神上亦是如此，忽然間，剩下的就是冰寒的死寂，且是沒法逃避。但假如鷹爺對夢髏的立論正確，死亡便再非絕對和無權閃躲。」

悉熏道：「貴國女帝覷准了形勢，於垂拱四年，復置姚州都督府，並增加衛戍兵力，本臣服於我吐蕃的川邊和青海諸部落，因不堪忍受頻繁的征伐作戰和沉重的苛索，紛紛歸附貴國。女帝遂趁機遣使到洱海地區積極安輯，令洱海諸部紛紛重新歸附大周朝。此正為現時的形勢。」

龍鷹道：「我是要偷進石鼓鎮去見那裡的程展將軍。」

龍鷹笑道：「大論大人請放心，美修娜芙已決定要陪小弟走上一程，所以除今天晚上外，至少另有十多個晚上。」

風過庭道：「這麼虛無玄秘的事，你是憑甚麼想出來的？」

萬仞雨道：「原因在你收到的，是她輪迴再生前寄出的幾對夢函，讀過後便完成知會你的神聖使命。我的娘！我現在開始像龍小子般想東西了。」

不知是否憶起往事，橫空牧野深沉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以壓倒性的兵力，聲勢浩大的從高原開下來，兩族之主均嚇得魂不附體，獨只宗密智力排退避之策，還主張正面迎戰，說甚麼得神靈啟示，此戰有勝無敗，敵人必無功而返，且敵人領袖會被鬼神懲罰，性命難保。其時我們當然不明白，到現在自是一清二楚。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宗密智肯定是大江聯的人。」

風過庭嘆道：「我們是否在痴人說夢？在這般廣闊和地形複雜的區域，尋找一個夢境里的河谷，最終會否一無所得，徒勞無功？夢境便是夢境，與現實世界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抵達金沙江西岸，嚮導自行返回高原去，三人就在一處高地紮營，看著金沙江波濤洶湧的狂流，對岸便是有「長江第一灣」之稱的石鼓鎮，那種重回鄉土的滋味，難以形容。

橫空牧野肅容道：「這個變化，與先王征討南詔有直接的關係。」

眾皆莞爾。

龍鷹倒不擔心美修娜芙，皆因她心有所託，有子萬事足，只是千叮萬囑他m.hetubook.com.com必須儘早到高原來接他們母子回中土去。

在星光下，龍鷹雙目魔芒劇盛。

萬仞雨道：「為何沒聽你說過？你老子，聽得我又傷心又心寒。」

橫空牧野道：「只是一個軍事計劃的權宜之稱，本想在今晚說出來，現在可省去我的工夫。」

橫空牧野苦笑道：「但我們亦沒有好結果。高原地大人稀，羌塘更是無人區域，不宜耕種，所以是打到哪裡吃到哪裡，令被征服的地域不勝負荷，日久生變，當我們在安西四鎮失利，國內生亂，洱海區的部落乘機反抗，又轉投大周。而不論投往任何一方，只是想取得靠山和支持，非是真有臣服之心，對洱海六詔來說，首要之務是統一六詔，然後再往滇池發展，最後建立一個囊括整個雲南，包括洱海和滇池在內的強國。」

橫空牧野愕然道：「為何我不知道呢？」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萬仞雨倒抽一口涼氣道：「給你這小子說得我毛骨悚然！」

龍鷹奔下山丘，沒入滾流的河水裡去。

十六天後，終抵下高原的山路，龍鷹與美修娜芙依依不捨的分手，由林壯指派的嚮導領三人繼續行程。

龍鷹興緻盎然的問道：「這是否白蠻和烏蠻名稱的由來呢？」

萬仞雨道：「公子現在的情況，叫患得患失，你不相信自己的夢，也該相信龍鷹的感應。在這方面，他從來沒有出錯過。」

龍鷹道：「這是因夢域是另一層次的現實，與我們習以為常的世界不同，醒來後去想夢裡的事，更有隨時間的過去愈趨模糊的感覺。說到底，夢裡的世界，與現實並沒有直接關係。」

風過庭虛心問道：「烏蠻部落外，是否尚有白蠻部落？」

龍鷹站起來，伸展四肢。

龍鷹道：「還記得我提過有關池上樓的事嗎？這小子該早被押到神都，在來俊臣的伺候下，肯定連父母都給他出賣了，而若有關於人口販子的秘密情報，定會送到程展這裏來，我現在就是去收集最新的消息。」

萬仞雨問風過庭道：「仍有造那個奇怪的夢嗎？」

悉熏道：「此戰令宗密智建立起近乎神的地位，若任由形勢依目前情況發展，六詔臣服於他腳下，只是個遲早的問題。」

龍鷹道：「說出來對大家有何益處？徒添傷情。」

風過庭https://m.hetubook.com.com道：「明白了一點點。既是如此，我的夢境便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是千真萬確是她和我在溝通，告訴我一些事，讓我看到她輪迴再生後身處的地方。你這小子確有道行，我忽然又回複信心了。唉！我是不是很沒用呢？」

萬仞雨不知如何可安慰他，說不出話來。

悉熏道：「『詔』是王者的意思，南詔只是南方詔人的統稱，泛指聚居在洱海一帶的六個烏蠻部落，就是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睒詔、施浪詔和蒙舍詔。六詔中以蒙巂詔和越析詔最強大。蒙舍詔則位處眾詔之南，也是唯一直至今天，對貴國從無異心的部落。」

萬仞雨終找到安慰他的話，道：「你的夢並不是普通的夢，我便從未連續幾晚造同樣的夢。」

龍鷹道：「當然大有關係。夢體正是能否有輪迴轉世最珍貴的線索。」

萬仞雨點頭道：「我明白了。在夢裡，我們可清楚感到自己亦有夢中的身體，而透過這個夢體，去與夢域里的環境接觸互動。但是，夢中的情況，總有種模糊和不住變幻，難以掌握和不實在的感覺。」

龍鷹道：「這是我抵此前她剛下的決定，要她放下孩子多天，是個不容易的決定。」

悉熏道：「除了婦女的衣著外，烏蠻和白蠻在很多方面均有差異，從文化論，白蠻受貴國影響較深。用的是你們的漢文字，語言接近，便像貴國的地區方言，只要花點時間。很易琅琅上口，懂耕田養蠶。烏蠻則以牧畜為主，不知耕織，無布帛。以牛羊皮作衣服。」

兩人靜待他說下去。

兩人點頭稱善。

龍鷹斷言道：「不！公子該相信自己的夢，且要深信在不久的將來，定可尋得夢域里的美麗河谷。」

萬仞雨道：「南詔這個名字又是如何來的？」

悉熏道：「這方面暫時按下不談。自大唐立國，國勢大盛，先後設置姚州和戎州，管轄三十二個羈縻州，此時洱海六詔，全臣服於貴國。到我們吐蕃大權落於祿東贊之手，推行擴張策略，不斷蠶食貴方西境所設的羈縻藩州和藩屬，到貴國高宗龍朔三年，我們滅掉吐谷渾，與貴國間再無屏障，遂乘勝揮師南下，向川、滇地區擴展，且勢力直探進洱海地區，除蒙舍詔外，其他五詔全向我吐蕃臣服歸降，等於叛離貴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