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龍鷹啞口無言。

胖公公從容道：「幸好不論台勒虛雲如何厲害，仍是人而非神仙，而只要是人，就有人的弱點，例如他針對人性無微不至的手段，本身就是個弱點，正因如此，方可以令他不再懷疑鷹爺是范輕舟。」

龍鷹拍額道：「外行人畢竟是外行人，沒法想得周詳。」

這樣既沒違背女帝不準李氏和武氏子弟相送的命令，又在表面上讓李顯等盡了孝道，對天下萬民有所交代，不授人以柄。

符太一怔無語。

龍鷹百思不得其解的道：「公公說的，全是太少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壞傢伙最樂意做的事，為何仍懷疑呢？」

往上瞧去，干陵像一面大屏風，氣象萬千，崢嶸峭拔。

席遙捻須微笑道：「我卻道不知情者，會認為是聖神皇帝表現出君主的風度，將功過留待後人評說。」

胖公公不用說，其他三人均為才智高絕之士，聞弦歌知雅意。

月兒升上夜空，輝散著金黃的色光。

席遙叫絕道：「公公的看法，一針見血。」

這對石碑開創先河，分別代表唐朝第三代皇帝高宗李治，和至今為止中土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兩代君主，合葬一陵。

符太頹然道：「該這麼說才對，到神都后，每天都在刀尖浪鋒上過日子，危機四伏，驚險刺|激，一旦回復平凡的生活，對明天又沒有特別的期望，怕不習慣。」

胖公公悠然道：「聽僧王這般說，知僧王對台勒虛雲從未作過深思，這是情有可原，因僧王的心神全投放往另一方面去，除非禍難逼至眼前。公公沒僧王的問題，自李重潤等三人被台勒虛雲害死後，一直在思索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法明點頭道：「鷹爺明智。」

法明合十低喧佛號，道：「善哉！善哉！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述聖碑東側為武則天碑，胖公公沒說出來的碑銘，終於揭曉，光光滑滑的沒半個刻字。武瞾可為高宗的述聖碑洋洋洒洒的撰寫八千言的長文，自己的碑銘卻不著一字，本身已有著難以形容的詭異，比之千言萬語，更能觸動觀者的想象。

龍鷹喜出望外，亦曉得法明與他持同一想法。

龍鷹道：「若和圖書要勉強找個合理的解釋，我會說是因台勒虛雲有著能抽離和隔岸觀火般的心態，故能洞悉人性。」

法明自嘆弗如的道：「幸好本王非是公公的敵人，否則栽了仍不清楚是怎麼的一回事！」

胖公公提起煙管，深吸一口，徐徐吐出幾重煙圈，好整以暇的道：「永遠勿忘記一件事。」

符太一怔道：「他去了對付無瑕，我做甚麼好？」

法明向龍鷹道：「本王將親自送公公往南詔去，順道看看滇池的風光，然後折返江南，過一段平凡而又絕不平凡的日子，靜待邪帝的好消息。」

直到此刻，武則天的「死訊」仍未泄出，來守護的兵員，還以為是一般正常的工作。這是基於龍鷹和代表李顯的張柬之的秘密協議。

胖公公道：「她很像當年的婿棺，不論徐子陵和寇仲如何了得，仍給她耍得暈頭轉向，微妙處不在實力較量，而在似有若無的情意。想想！如果徐子陵來個石青璇、棺婿兼收並蓄，我們現在肯定不會聚在這裏為無瑕煩惱。」

法明、席遙和符太，對台勒虛雲的感覺遠比不上龍鷹的強烈和深刻，是因聞而未見，際此似完成了最艱難任務的當兒，雖不致忘掉他，也將其置之於腦後。忽然得胖公公提醒，如雷貫耳，才發覺確得意忘形，輕疏大意。

現在敵我形勢逆轉，龍鷹施盡渾身解數，險險保著女帝安然退隱干陵，但亦觸犯了帝皇其力能克主的天條。要對付龍鷹，在神都時辦不到，現時更辦不到，而唯一可辦得到的，是誅除龍鷹的羽翼，使他無牙無爪，難以造反作亂。如此思量下，手握重兵的郭元振由於與龍鷹關係密切，將首當其衝，一天不削他兵權，武三思、韋后之輩睡難安寢，以台勒虛雲的算無遺策，亦不會大意疏忽，假設龍鷹沒有應對之策，到木已成舟，噬臍莫及。

胖公公笑道：「公公的猜測沒你們般天馬行空，浮想聯翩，而是從實際或政治的方向去看。」

胖公公道：「派人來殺公公，實屬不智，且風險極大。台勒虛雲最切實可行的事，是找人吊靴鬼般追躡鷹爺，確定鷹爺是否真的到南詔去。若然如此hｅtu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m，台勒虛雲方真的放下心事。」

胖公公道：「少說多餘話。今晚我們兵分兩路，田歸道領手下往幽州去，我們則動身往南詔，只要探到有被無瑕跟蹤的蛛絲馬跡，由鷹爺出動去收拾無瑕。娶不娶她是鷹爺的自家事，但必須以得到她的身體為目標，其他的想法均不切實際。此為聖門內部的爭鬥，不宜牽涉外人。」

符太饒有興緻的道：「公公的話，總能發人深省，聰明有聰明的弱點，愚蠢有愚蠢的可欺，總結就是不論智愚，均有人性上的弱點。」

法明思索道：「這說法雖流於空泛，卻很難找到更合理的解釋。」

接著向符太道：「小子又如何？」

他首次曉得台勒虛雲看重人性，又針對人性施治，是從弓謀處聽回來的。與台勒虛雲多次接觸交鋒、明爭暗鬥后，對台勒虛雲的認識日漸加深，知其對人性弱點的認識，已臻洞察無遺之境，自己如非鴻運當頭，早敗下陣來，不論文比武鬥，在政變前是居於下風，現在表面似是扳回劣勢，所以鬆懈下來，而此正為人性的弱點。

龍鷹審視著無字碑，嘆道：「難怪我想破腦子也想不到。他奶奶的！竟然是破碎虛空。」

法明冷哼道：「我不信憑我們五個人，竟應付不了個女娃兒，殺不掉她也至少可撇掉她。」

胖公公目光掃過四人，最後停留在龍鷹臉上，肅容道：「只有深悉自己人性上弱點的人，方有可能明白其他人，這套本領，是從自身開始，叫推己及人。」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幸得公公提醒我，我確沒特別考慮他，而到得公公提醒的這一刻，仍沒法猜到他還可有何手段。」

符太道：「我本想送公公一程，現在有僧王出馬，再用不著我。自小我就有個心愿，就是獨自在大漠過一段日子，既是流浪也是修行。趁此機會，可以還願了！」

胖公公拍胸保證道：「公公想出來的，包保火辣刺|激，只怕你膽子不夠大，勇氣未足和缺乏應付大轉變的決心。」

符太聳肩做了個不在乎的姿態。

符太大喜道：「公公對我有何巧妙安排？」

龍鷹、胖公公、符太、法明、和*圖*書席遙五人立在「無字碑」前，做最後憑弔，戰士守護四方，見證著這特別時刻。

胖公公微笑道：「先答公公一個問題，台勒虛雲深悉其他人弱點的本領，是怎樣培養出來的？」

火炬光照耀下，一對石碑矗立前方，東西對峙，若如兩尊高達二丈守護陵寢的天神，默默以它們獨有的方式，訴說主子們生前的豐功偉業。

位於西側的屬高宗，為述聖碑，由七塊巨大石料組成，碑石節數合「日、月、金、木、水、火、土」的七曜，當年武則天親自撰文，李顯書寫，鑿刻后塗以黑漆，光亮奪目，共八千余言，當然歌功頌德，隱惡揚善。

符太道：「若有一個人辦得到，這人就是無瑕。唉！很頭痛。」

在期待下，胖公公先吸幾口煙，輕描淡寫的道：「這是贈予台勒虛雲的臨別秋波，炮製出另一個可與他近身纏鬥的人來。就在李顯這個沒用的皇帝遷返長安前，符小子以丑神醫的身份回到李顯身邊，其他的還看符小子的造化哩！」

他已成台勒虛雲一方的頭號敵人，能克服本身人性弱點的台勒虛雲，不會放過龍鷹的任何破錠，而現時台勒虛雲最要掌握的，正是龍鷹送女帝入陵殿後的去向行止，如此勢大大影響龍鷹今後的行動。

胖公公在眾人聚精會神聆聽下，仍沉默好一陣子，方緩緩道：「我們的對手是台勒虛雲！」

龍鷹歡喜的道：「天師也去南詔呵！」

通往帝陵的隧道在入黑前被徹底封閉，接著鋪以泥草，還原為山坡的部分，不露痕迹。

席遙道：「以前我愛孤獨，可是給僧王找上后，發覺吾道不孤，竟有可尋幽探勝的好夥伴，當然不願錯過。」

符太精神大振道：「對！正因他算得太盡，又恰好被鷹爺聽到他驗明正身的計劃，始釋去他對范輕舟的懷疑。今次也因算無遺漏，故被我們猜得他會派無瑕來確定我們的去向。公公厲害！」

龍鷹興緻盎然的向胖公公問道：「公公又認為其他人怎樣想呢？」

席遙嘆道：「塞外聖門竟然出了這般的厲害人物，至今我仍難以相信，竟可憑空抓著我們唯一的弱點，且無從應付。」

席遙欣然道：「隨m.hetubook.com.com我們一起到南詔去吧！」

人人動容。非是因胖公公這句話石破天驚，而是為胖公公以這種半賣關子的方式說出來，感覺特彆強烈。

龍鷹嘆道：「你是我嗎？知我心裏的想法？無瑕是碰不得的，除非小弟肯助楊清仁做皇帝。他奶奶的！」

符太拍腿道：「好計！鷹爺非是徐子陵，不怕廣納姬妾。」

欲動郭元振這般的邊疆頭號重將，絕不容易，以張柬之為首的朝臣將激烈反對，亦恐惹起郭元振反撲之心，如因此惹來龍鷹，是弄巧反拙，所以非是短期內辦得到，特別於此韋后等急須鞏固勢力之時。可是一旦削掉張柬之等政變功臣的權力，遷返長安，那時再籌謀應付，勢失時機，陷於被動。故此若要做工夫，此其時也。

胖公公胸有成竹的道：「要太少遠走他方，太浪費了。」

眾皆大訝，猜不到胖公公葫蘆內賣的是何葯。

符太道：「換過其他人，即使對著石碑仍想不到，或會猜是因聖神皇帝功德比天，故無人敢用文字表述。哈！」

對付胖公公絕不容易，可是胖公公因處理女帝的「後事」，形跡已露，以台勒虛雲的智慧，又猜到與自己實難以善罷，交鋒是個早或晚的問題，該不會放過胖公公此一罩門死穴，只要出動高手如無瑕、楊清仁、洞玄子之流，不是沒有活擒胖公公的機會。法明來此一著，肯定粉碎了台勒虛雲任何手段。

胖公公再吸一口，嘆道：「甚麼都沒關係哩！」

龍鷹背脊寒浸浸的。

席遙不解道：「何不索性幹掉她？一了百了。」

胖公公現出功成身退的輕鬆寫意，取出煙管，讓符太點燃煙草，深吸兩口，悠然道：「為高宗撰文的是聖上，現在夠資格為聖上寫銘的是李顯。當後人發覺則天碑上空空如也，稍懂現時形勢的，該認為問題出在『正名』和『定位』之上，因沒法決定聖上該稱帝還是稱后，致無法落筆。」

胖公公笑道：「鷹爺著你跟著他，是怕你去挑戰拓跋斛羅，未經深思。處理無瑕后，他須扮范輕舟到幽州去，如果有你跟著他，不是明著告訴台勒虛雲范輕舟就是龍鷹嗎？故萬不可行。」

胖公公欣然道：「天https://m.hetubook.com.com下間若要找個能對付無瑕者，非鷹爺莫屬，情況類近太少之於柔夫人，是一種宿命，其他人均不行。」

席遙有感而發的道：「只有局外之人，才能看清楚局內人的情況。」

法明笑道：「太少怕沒了鷹爺的日子，將是度日如年。」

明天，將有兵馬從「新都」長安開來，負起守陵之責。

符太咋舌道：「如此鷹爺肯定有難。」

符太感到有趣的道：「公公指點！」

其次，「南人北徙」的計劃處於關鍵時刻，如火如荼，與北幫的私鹽交收，亦到了最後階段。以前因難以分身，由劉南光的范輕舟處理，在這個時刻，須以龍鷹換走劉南光，方不致因遇上北幫的龍堂堂主樂彥，立被揭穿。

龍鷹虛心請教。

胖公公欣然道：「僧王對公公很有孝心。」

符太皺眉道：「在現時的情況下，台勒虛雲該暫時難有作為。」

符太現出苦惱的神色。

故此龍鷹等的行動是于絕對秘密的情況下進行，先封鎖方圓百里之地，不容人進入，才在胖公公指揮下，迅速完成封陵之舉。

眾皆愕然。

龍鷹道：「你還是先跟著我，到幽州后再說。」

法明臉色變得凝重，沉聲道：「公公想指出的，是否台勒虛雲絕不犯我們認為他會犯的錯誤？」

胖公公微笑道：「你們盡朝難處想，公公卻是腳踏實地，直接簡單的去想，並擬定出應付台勒虛雲該持的正確態度，避免再一次被他算倒。」

龍鷹皺眉道：「不是要去找拓跋斛羅吧？老子也有份的。」

法明也點頭道：「若他確信鷹爺到南詔去會嬌妻愛兒，理該不敢再來惹鷹爺。」

女帝駕崩的時間，與二張的被誅只隔數天，很易予人女帝是給逼死或氣死的錯覺，於此新朝剛立，政治不穩之際，極不利新朝的施政，實非群臣所願。故此經商議后，李顯一方決定將女帝的死訊延遲半年或更長的時間才公布，期間以種種手段掩飾女帝過身的事實。此更為一石二鳥，可配合新朝從陪都洛陽遷返舊都長安的大規模行動，屆時李顯親自護送武則天的靈柩返長安，正式將之安葬干陵，讓女帝長眠於此。

四人瞿然動容。

接著苦笑道：「我又犯輕敵的弱點，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