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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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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章 動之以情

第四卷

第五章 動之以情

龍鷹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硬著頭皮道:「可以這麼說。」
以前的符太,愛思索,對外在事物常作深刻尖銳的批評,且因所處環境,面對著是本教的人歧視的目光、不留情的說話,可以想象在給捷頤津挑中前,置身於弱肉強食、不講公平公義的人間地獄,心中塞滿憤世嫉俗的情緒,在這樣的情況下,思索變成反撃和發泄,鑽牛角尖,誤入極端的死胡同。
此四坊也是西京最富貴的四個裡坊,乃世家大族、達官貴人巨宅的集中地,極盡豪華,宅園宏偉廣闊,內築亭台樓閣,茂林修竹,且不用受規管,人人攀比爭競,惟恐給比下來。因其為「楊公寶庫」入口而聞名當世的獨孤家大宅,便位於此區域內。
局,揮灑自如。」
他這番話連消帶打,硬中有軟,軟里有硬,且站在道理的一方。龍鷹不單輸「勢」,還輸了「理」。
宇文朔放慢步伐,約束聲音道:「范兄今次到西京來,比范兄到洛陽更令在下不解。以前尙可明示暗指與大江聯的鬥爭有關,可是武則天已入土為安,范兄再沒有皇令在身,想繼續和大江聯斗下去嘛!該留在大江而非到西京來。」
宇文朔搖頭道:「范兄猜錯哩!在下通常不將別人說的話放在心上,只會將其行為看在眼裡。范兄雖沒有惡行,卻是行為可疑,居心叵測。」
宇文朔道:「只是提醒。在關內,以前美好的時光似從未溜走過,若有人想敲碎這個夢,後果是沒人承擔得起的。」
隨宇文朔走出鋪子,這位關中高門最當時得令的人物,沒帶他從東出口離開西市,反朝西市中心區的廣場舉步,好一會兒仍未開腔,似一心做他的嚮導。
初來甫到時,符太有著不用負上責任的快意,脫掉面具后一切與之無關,可是面對關係終身、涉及對人生態度翻天覆地的改變時,符太方曉得錯得多麼厲害。
話出口才感古怪,自己眞的感到有個來到對方口邊的提議,只差尙未說出來。
宇文朔唇角逸出微僅可察的笑意,頓時為他冰寒的面容注入暖意,道:「范兄坦白,也令在下有故夢重溫的感覺,仿似飛馬牧場的日子尙未過去。世事很妙,當時怎想得到,大家在今天的情況下再相見。」
喧鬧貫耳,各種氣味www•hetubook•com•com鑽鼻而來。
稍頓,續道:「假設人生如馬球賽,同樣的事發生在現實里,在下忘掉馬球場的深刻教訓,對范兄悍然出手,有很大機會重蹈覆轍。這個想法,令我不得不三思行事。」
宇文朔目光返回橋下流動不休的河水,平靜的道:「由於事關重大,在下又是進退兩難,既不願與范兄為敵,又沒法坐看范兄到西京來搞風搞雨,唯一之法,就是徵求如我般,或比我更熟識范兄者的寶貴意見。在我來前,曾拜訪倩然。」
宇文朔步步進逼道:「勿推說此一時、彼一時,武則天雖去,仍有大相撐你的腰,皇上對你的印象非常不錯,論人事,范兄比以前有過之、無不及。」
現在等於宇文朔在一邊,他和田上淵在另一邊。
宇文朔再非在洛陽的宇文朔,佔據天時、地利、人和。開罪他,等若與整個關中的世家大族為敵,明來不成便暗來。武三思雖能在朝廷呼風喚雨,卻管不到關內的江湖事,如何應付宇文朔,遂成當務之急。
既沒法將眞正的原因說出來,龍鷹變得理屈詞窮,沒法說出個所以然來,辛苦至暗叫救命。
宇文朔皺眉道:「范兄的問題在哪裡?」
龍鷹暗呼厲害。
他心中會在今天來訪者,是楊清仁、樂彥、奉武三思之命而來的陸石夫,至或霜舊、無瑕、湘夫人、香霸,甚或不大可能的閔玄清,卻壓根兒沒想過宇文朔。
龍鷹懷著將被判刑死囚的低落情緒,迎上去道:「唉!我們又見面哩!」
而符太仍未省悟,他的生命已和小敏兒挂鉤,他絕不忍小敏兒繼續受苦受難,如隨水漂流的浮萍,苦樂全操縱在韋後手上。責任早被他背在背上,得到小敏兒的處子之軀,並不能造成分別。
西市的一個特色,是建築物並不單調劃一,而是大小有致,且到處都是一排排的貨攤,堆滿了各種商品。從早上開始出現的人流,午後此刻仍是方興未艾,還有與人爭道的驢車、馬車、手推車。與西京其他街道規整、井然有序之況,疑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現在的符太,既非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更非初遇時滿身邪氣的大凶人,而是徘徊于投進和置身其外兩個選項者。
又道:「剛才的和_圖_書一句話,范兄在飛馬牧場曾說過,當時在下根本不放在心上,今天再聽,特別有感觸。」
永安渠與漕渠兩大主渠的交匯處在西市東側,也是碼頭區,漕渠從匯處朝西流去,橫過西市的東北、正北和西北三大區,著名的躍馬橋,便是位於西市東北,跨永安渠而建,躍馬橋西岸處,就是因寇少帥和徐子陵而名動天下的福聚樓,由於樓高,可盡覽皇城、宮城西側位於永安渠東岸的布政、頒政、輔興、修德四坊。
憶起兩大先賢的堅毅不拔、永不放棄的奮鬥精神,豪情油然而生,轉向與他憑欄遠眺的宇文朔道:「宇文兄可否給小弟三個月時間,讓小弟幹些不可告人的勾當?」
出西市后,兩人左轉,經懷遠坊,朝僅次於朱雀大街的安化大街方向舉步。此街的一個特色,是位於清明渠和永安渠之間,等於清明渠的西岸沿渠大道,兩旁遍植槐樹和柏樹,論景色,更在朱雀大街之上。
衝口而出道:「因小弟沒法視宇文兄為敵人。」
宇文朔雖仍奈何不了田上淵,對付「范輕舟」卻是綽有餘裕。
人道「猛虎不及地頭蟲」,何況宇文朔乃盤山的地頭猛虎。憑北幫挾大勝黃河幫的威勢,田上淵的雄才偉略,背後靠山之硬,仍只能勉強取得據點,何況是他「范輕舟」。
宇文朔凝視遠方夕照下的躍馬橋,淡淡道:「就在我收到范兄抵西京的消息后,對以何種態度面對范兄,頗有舉棋不定的為難。范兄不但是馬球場最難纏的對手,且是在下首次在球場遇上,賽畢仍沒法摸通摸透的人。馬球場正是人生的縮影,大千世界里的世界。」
符太確變了。
又道:「如果范兄到西京來,是為見老朋友,在下絕不多說半句話。可是,如今看情況,范兄該是要大展拳腳,這就更使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范兄竟不用打理大江的業務?」龍鷹振起精神,道:「敢問宇文兄,我們算得上有點交情吧!對嗎?」
變的原因難一言蔽之,不過,龍鷹肯定與寫《實錄》有一定的關係。
符太愈寫愈入味,自有其前因後果,外人很難明白。
宇文朔驚疑不定的打量他,道:「在說出提議前,先說一件事。」
龍鷹嘆了口氣。
龍鷹的心緒反平靜下來,這是https://m.hetubook.com.com面對危機時魔種式的反應。苦笑道:「宇文兄有何提議?」
小敏兒之所以成為符太一個難題,是因對她生出感情,故不忍傷害她,其他都是借口,至乎因少時的不幸,令他感同身受,因憐因愛,仍是為自己開脫。
遙想當年,寇仲和徐子陵為逃避追捕,投進河裡去,任敵人如何搜索,仍是無影無蹤,皆因早從河下的秘密入口,避進楊公寶庫內。
龍鷹抓頭道:「這是難以言傳的直覺,沒有甚麼道理。」
宇文朔不愧才智高絕之士,他將馬球賽的體會,用之於現實,所言雖務虛空泛,卻是離事實不遠。如循這個思路,觀行聽言,說不定有一天恍然大悟,識破自己的眞正身分。這非是過慮,而是大有可能。
龍鷹嘆道:「老哥太看得起小弟了,現時在西京,小弟最怕的,正是你老哥。」
龍鷹苦笑道:「請宇文兄口下留情,小弟不得不攀交情,是因想和宇文兄打個商量。」宇文朔領他從南門離開西市,聞言差點抓頭,奇道:「在下從沒想過,范兄一副忍辱負重的神態,與在下想象中的范輕舟絕對不同。當年在洛陽,二張兄弟氣焰滔天之時,只范輕舟夠膽子捋虎鬚,助八公主吐氣揚眉,後來雖然打不成馬球賽,可是范兄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概,已深入人心。」
龍鷹脊骨涼浸浸的,如被冰水澆下。
再嘆一口氣。
他的出現,令他想到符太這小子的挑撥離間起了作用,使北幫在這個世家大族勢力最盛的區城,處處被掣肘,宇文朔正是背後發功的人。
宇文朔沒好氣的道:「為何忽然攀起交情來?在下倒未想過這方面,給范兄提醒,才想到多少總有一點兒,否則在下怎來閑情,到這裏好言相勸?」
胡亂找話搪塞如宇文朔般的智士,勢弄巧反拙,不如不說。可是不答他更不是,只恨找不到能助他脫困的合理解釋。
龍鷹早猜到會是應接不暇的局面,故爭時爭刻力圖儘快閱畢符太的巨著,好去起出〈西京篇〉版的《實錄》,暗嘆一口氣,收起《實錄》,到鋪堂去。
又道:「范兄該是第一次到西京,可有興趣隨便走幾步,順道觀光閑逛。」
主動權全操在宇文朔手內。
龍鷹心忖若自己是宇文朔,大概也問和-圖-書同一條問題,本好端端的,卻要到西京來闖天下,用來搪塞樂彥的那番話向宇文朔解釋,是行不通的,若謊稱是武三思召他來西京,徒惹他鄙夷。
龍鷹苦笑道:「小弟最怕的,就是你老兄這般說話。」
他說得冠冕堂皇,合乎身分氣度,龍鷹卻知他有密話說,且不願被其他人或像他般突然來訪者打擾中斷。
龍鷹訝道:「既然如此,怎會忽然因小弟一句話生出感觸?」
入目的竟是宇文朔魁梧偉岸的身影,大出他意料之外。
龍鷹道:「請領路!」
宇文朔訝然瞥他,不解道:「范兄究竟有何難言之隱?」
龍鷹知他留意自己的反應,不慍不火的道:「噢!是獨孤小姐。她……她好嗎?」宇文朔淡淡道:「她心境平靜,平靜至使人難知她是喜是悲。不過!當她聽到范輕舟之名,看似沒變化,但我敢肯定她多了種我沒法說出來的東西。」
龍鷹理所當然的道:「因為宇文兄終感覺到小弟說的,乃肺腑之言。」
《實錄》對症下藥,使符太對自己作出全面深入的自省,是符太書之於紙的「思想」。當須通過文字,將心底的想法和感受表達出來,首先要組織紊亂和支離破碎的內在天地,令唯一閱錄者明白他在寫甚麼,本身便是一個深思的歷程,逼得符太不得不全面檢討他的所作所為。于符太這個從不反省自己的人來說,乃破題兒第一遭的創舉。
接著朝他瞧來,雙目神光爍閃,道:「寇少帥和徐子陵當年在長安,草木皆兵,人人喊打,但眞正英雄了得的,正是他們。」
又嘆道:「我故意不提田上淵哩!」
宇文朔木無表情的道:「范兄何故嘆息?」
宇文朔道:「依你的說法,你怕的,是不願在下成為你的敵人。對嗎?」
龍鷹呆瞪著他。
宇文朔別頭瞧來,深深望進他眼內去,沉聲道:「在下唯一清楚的事,是范兄絕不怕我宇文朔,否則根本不敢踏足西京一步。」
龍鷹一怔道:「宇文兄在警告小弟嗎?」
正如球賽,需要的是精銳的馬球隊,當想到「范輕舟」絕不是孤軍作戰,宇文朔的想象力將如被打開的收妖葫,連他自己也沒法阻止。
自家知自家事,最大的問題,是龍鷹沒法視宇文朔為田上淵或台勒虛雲般的死敵,可是造化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總把他們置於勢難兩立的情況下。
宇文朔表面不動聲色,內在也沒任何波動,顯示出過人的修行和涵養,卻沉吟起來,好一會兒后,目光落在一艘駛經橋下的風帆,追隨著投往西市的一方,道:「前面那道就是西京的名橋躍馬。」
宇文朔滿懷感慨的嘆道:「之所以感到為難,沒法當機立斷,是因記起那場馬球賽。下場的一刻,沒人想過會輸,表面的結果當然是我們贏了,但大家心知肚明,實已敗在范兄手上。離奇微妙處,正在於此。未落場比賽也好,落場也好,范兄總能不露斧鑿痕迹的操勢控
龍鷹拍額道:「我差點忘掉了!」
宇文朔啞然失笑道:「難得你肯這般坦白,明言不告訴本人到西京來幹甚麼。不過其中似有點誤會,我宇文朔並非土豪地霸,西京也不是我一個人可以話事的地方,只要你依足皇法入城,在下無權干涉。」
宇文朔領著龍鷹,登上橫跨永安渠的大石橋,寬近百丈的長河在橋下向南北無限延展,舟楫往來,嘆為觀止。
宇文朔目現奇光,難以置信的道:「我的確有個提議,不過你問的該是關於我三思后的決定,你怎可能猜得到的?」
男女間的事就是這般微妙,沒有道理可講,若可以清楚道出來的,或許算不上是眞正的愛情,如果將前世今生的因果關係計算在內,就只老天爺明白。
假設宇文朔對田上淵沒有懷疑,反問題不大。
宇文朔這麼來找他,本身已含有警告的意味,顯示自己或北幫的一舉I動,沒一件可瞞過他。
龍鷹苦笑道:「皆因小弟曉得今次的重聚,宇文兄不會有好話,事情亦不會有好結果。」
龍鷹少有陷進這種山窮水盡的境地,任何言詞,均變得蒼白無力。
沉吟間,有客來訪。
基本上,西市或東市在布局上與單一的里坊分別不大,只是繁榮程度不同,周圍用夯土築成圍牆,四面共開八門,面面臨街。西市的主街是貫通八門的「井」字大街,街寬十丈,比一般里坊的十字街闊一倍,而西市的面積剛好是兩個裡坊,市門比里坊的四門多一倍。「井」字大街將西市分成九個區域,每一部分再被小「十」字分為四部分,成為西市三十六區。
龍鷹道:「宇文兄肯想一想才來見小弟,小弟大感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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