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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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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六章 一個聲音

第四卷

第十六章 一個聲音

武三思怕的,就是湯公公「安排後事」時,親向李顯推薦榮公公,李顯如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頷首答應,將難反口,因會感到對不起湯公公。
武三思並不視榮公公為韋武集團的一分子,或許並無惡感,卻肯定有排斥之心,說到底,榮公公乃女帝的近身侍臣,屬胖公公派系,比其他侍臣較傾向龍鷹。從武三思的立場考量,會不惜一切,阻止榮公公繼承湯公公之位。
符太心中一動,這個情況似在不久前出現過,旋即記起是與榮公公並肩步入內院的重演,當時武三思朝他們瞧來,看榮公公時神情冷淡,見到自己的丑神醫,眼睛才亮起來。
李顯哪來喝茶品茗的心情,揮退來奉茶的侍臣,向符太緊張的問湯公公之病。
快午時了,陸石夫隨時到,問他一句,可立即清楚現時湯公公的情況,是安然健在,還是早撒手塵寰,這個想法,使他不寒而慄,一時沒法將現在和過去區分開來。
符太再次保證。
大宮監能否有影響力,須看誰在做皇帝,胖公公的大宮監,乃女帝的夥伴戰友,朝內朝外,無人不懼。
武三思放開符太,搶前道:「皇上千萬保重!」
符太心叫倒楣,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下。
李顯的眼神開始聚焦,吁出一口氣,轉向武三思道:「立即給朕召婕妤來,朕要在明天頒布重大諭令。」
李顯一雙龍目湧出熱淚,卻似全無所覺,想說話,聲音哽咽,慘然道:「還以為公公隨朕有多幾年安樂日子,豈知……唉!」
從這方向出發,最能了解李顯和湯公公的關係,自李顯懂人事後,湯公公全心全意伺候他,無微不至,共歷患難,湯公公代替了李顯父皇、母后的位置。所以即使畏妻,可是若韋后的矛頭指向湯公公,李顯不讓分毫。
符太心忖,一石三鳥里,至少已兩鳥在手,第三鳥須瞧老天爺的心意。
李顯移開兩尺,讓符太可坐在他的位置,為湯公公把脈。
符太想到這裏,已知榮公公剛才說的二石三鳥」,第二鳥為何鳥。
湯公公因何這麼信任丑神醫?治好他為患多和*圖*書年的頑疾是個原因,丑神醫拒絕韋后的饋贈是另一因,但全非關鍵性,最關鍵是他像高力士般,認為丑神醫屬龍鷹一系。湯公公重用小榮,亦支持他這個想法,否則放著以千百計的侍臣,何故起用女帝和胖公公的人?
通往卧室的門道緊閉,堂內瀰漫沉重的氣氛,雖設置椅幾,卻沒一個人坐下來,人人神色凝重。
正容道:「心寧則心安,藥石起的是輔助作用,只要公公有足夠鬥志,鄙人保證公公至少多活一年。」
湯公公之計,沒人可想出來,因沒一個人對李顯的認識,比湯公公更深到。
兩人外尙有七、八人,其中三個侍臣打扮,屬最有地位的太監頭子級人物,因和榮公公的侍臣官服大同小異,另數人為貼身護駕的高手,穿一般便服,不會使人感到殺氣騰騰。
李顯心不在焉的道:「公公在這方面已有安排。」
李顯呆瞪符太,眼神空空洞洞,視而不見,似在他龍心內,幾個不同的念頭正爭鬥衝突。
宇文朔大感異樣,卻忍著沒說話,也輪不到他說話。
武三思連忙勸他。
李顯朝大門舉步,武三思、宇文朔追在他身後。
榻上的湯公公容色蒼白萎靡、雙目無神,眼眶低陷下去,離鬼門關差不了多少步。
符太再暗呼湯公公厲害。
武三思畢竟是朝內最懂揣摸聖意的人,見李顯對他的話沒好氣似的,知岔子出在哪裡,連忙補救,繞過榻子,到另一邊去,言詞懇切的道:「公公必須堅強起來呵!」
誰想得到,糾纏多時,影響大唐盛衰的一個決定,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決定。也是李顯破天荒首次,獨自決定如此重大的事。
宮內的人,沒一個是簡單的。長年累月、無時無刻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下,道行差些兒者全被淘汰。湯公公能攀上眾侍之首的位置,想出之計當然非同凡響,用盡有利條件,淋漓盡致。
符太踏入東宮大宮監府卧院的內進,首先入目的是宇文朔偉岸的身形,沒想過他會這般隨侍李顯身側,正和武三思交頭接耳,表面看,不知情者和*圖*書尙以為他們蛇鼠一窩。
以武三思的為人,絕不關心湯公公的生死,恨不得去之後快,少個對李顯有影響力的人,說不定可趁機將他屬意者,安插到大宮監此一關鍵位置。
兩人出現在這樣的場合里,本身是個證明,證明了武三思仍和李顯關係密切,也顯示李顯對同為世家大族出身的宇文朔,特別信任。
符太的抵達,吸引了所有目光,宇文朔故作互不相熟,與他交換個有會於心的眼神,互相明白有甚麼話,留在日落之約時說,保持著不慍不火、帶點冷漠的態度。
符太失去了心情,因湯公公的病起碼一半是眞的,只是尙未這麼快一命嗚呼吧!沉重的道:「首先!絕不可勞神,依鄙人看,再不宜長途跋涉的到西京去,而是留在洛陽宮內,覓靜地療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符太湧起自豪的感覺,他奶奶的!自己在政治上確大有長進,竟可想通這般錯綜複雜的事。
李顯截斷他道:「卿家沒聽清楚嗎?朕現在立即返御書房去。」
李顯卻以為丑神醫在把脈,關切問道:「怎樣?」
武三思提醒道:「皇上!」
後方工場傳來鑿牆的聲音,令他想起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賣香大計」,記起初時其中一個構思,是憑自己對草藥的認識,使調校后的合香具有療效,如清神安心、安寢安眠等等,後來因由香怪主事,自己再懶得動腦筋。不知如何,或許因被湯公公的「半詐病」勾起,此刻福至心靈,感到須向「老闆」進言,看如何可令他們的「七色春夢」,既不失其獨特的氣味,又兼具療效,兩者兼得下,皇甫長雄的香安庄更非是他們的敵手。
武三思挽著他朝閉上的室門走去,榮公公知機的唱喏道:「太醫王庭經到!」
此為湯公公心愿,眼不見為凈,如若告老還鄉。
當時並不在意,現在即有悟於心。
符太心忖老子怎曉得。
遷都長安的事已成定局,勢在必行,以武三思見風使舵的性格,未雨綢繆乃他的明智選擇。
宮內倫常乖謬,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李www•hetubook.com.com重俊是現成例子,遑論父愛,還害怕不知何日給宰掉,因而「丑神醫」與他雖不相熟,也沒甚麼交情,李重俊仍如怒海遇上浮木,抓他個結實。
在三人六目注視下,符太搖頭嘆息,道:「公公這個病,是長期憂患所致,依鄙人判斷,頂多可延一、兩年命,然而時好時壞。不過!這是有條件的。」
符太心忖正點子來哩。
武三思坐一邊。
如果李顯知道瞧著他長大的湯公公,有此想法,有何感覺?
李顯雙目通紅,該曾哭過。
道:「神醫!」
李顯此時的心情,除丑神醫外,不願見任何人,武三思並不例外,故此瞧武三思的一眼,便如武三思早前瞥榮公公的目光。
宇文朔問道:「是何條件?」
這小子所處的位置,乃核心的位置,在身邊發生的任何事,影響絕非限在一時一地,而是與天下大局,息息相關。
李顯目光投向符太,道:「神醫有多少把握,可延公公陽壽?」
龍鷹瞧得眉飛色舞,大呼過癮。
武三思驚疑不定,但怎敢於此時此刻,插口說話。
門外的世界陽光漫天,清晰明媚至近乎不眞實。
故意眉頭深鎖,滿臉憂色的道:「讓公公好好休息,鄙人立即返尙藥局為公公執葯。請皇上移駕,鄙人再詳細稟上。」
其他人全避到堂外去,正門關閉。
李顯耳朵軟,易被左右,這邊答應,下一刻會因韋后、武三思的妖言改變,惟有在眼前的情況下,湯公公臨危獻言,李顯方聽得入耳,且感到不這般做,對不起湯公公。
符太的丑神醫,助武三思打破僵局。
李顯做皇帝嘛!大宮監的影響力等同韋后和武三思,是李顯沒保留信任的人,故不到武三思不緊張。
大宮監府,主堂。
符太知機的探手到他被內,尙未搭上湯公公的腕脈,給湯公公一手抓著,在他掌心寫起字來。
武三思確了得,見風使舵,道:「這個沒問題,實務交給下面的人處理便成。」
李顯斷然道:「湯公公一天仍在,就是朕的大宮監。」
依禮,兩人好該先跪下,再看李hetubook•com.com顯的意思可否站起來。不過!一是親近大臣,一是不用守禮跟規矩的丑神醫,李顯並不介意,此時亦沒有計較的心情。
湯公公以自殘的手段,營造出最能勸說李顯的形勢。
且謀定後動。
武三思駭得連忙離椅跪倒,宇文朔第二個跪下。
符太直覺感到武三思在籠絡宇文朔,非是因他在朝內的位置,又或他的武功,而是看重他對長安世族巨大的影響力。
大宮監一職,等於禁宮總管,宮內所有起居飮食、侍臣宮娥、物資分配,全歸其統籌處理。之下有四個副宮監,榮公公為其中之一,瑣碎事交由四人負責,湯公公主要是伺候李顯,看聖意辦事,可以忙翻天,也可以遊手好閒。
榮公公想得到大宮監之位嗎?他和符太一道走來,語調輕鬆,似湯公公的同謀多過因此而得益的人。只要榮公公得胖公公一、二成的眞傳,定知這個位子不好坐,也坐不穩,只有蠢人才做力不從心的事,自找麻煩。何況榮公公乃聖門傳人,清楚龍鷹的「長久之計」,是胖公公留下來的厲害棋子,志不在此。
李顯和湯公公停止說話。
武三思現出注意之色,道:「公公當然不可再理會宮內的事?」
各人分主從坐下,以聽丑神醫向李顯報上湯公公的病情。
符太豎直耳朵,仍聽不清楚李顯和湯公公在說甚麼,該是低聲耳語,在說著不可泄露的密事。
符太差些兒摔開他,幸好記得自己是何身分,道:「鄙人幾天前見過公公,其時公公精神很差,問他卻推說是老毛病,又不肯讓鄙人診斷下藥,卻沒想過這麼嚴重。」
符太不知他怎辦得到,肯定的是自己又可大展神醫之威。
符太和宇文朔坐另一邊。
湯公公最厲害的一著,就在這裏。
湯公公的繼承者是也。
湯公公眼皮顫震好一陣子,勉強張開,瞥符太一眼,又即闔上。
武三思大有可能是聞風趕來,否則死纏爛打,誓陪李顯一起問病,因來遲一步,望著閉上的門空嘆奈何,宇文朔等奉有嚴令,連武三思仍沒面子給。
李顯望著武三思,似別有所思,聽不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在說甚麼。
現在就是湯公公發聲了。
再沒法說下去。
兩個高手近衛,早將門拉開。
符太心裏大罵,他究竟是來探問湯公公,還是李顯。
瞧來李顯確有立安樂為皇太女之意,因他自己早習慣了由女人當皇帝。
符太心裏大罵,奸鬼是藉自己,好到房內聽湯公公有何「臨終遺言」,用心卑劣。
不敢多想,抱著讀多少、得多少的情懷,捧卷追閱。
武三思沒有這個顧忌,瞅榮公公一眼后,「熱情如火」的舍宇文朔朝符太走過來,一手挽他個結實,「沉痛」的道:「神醫怎都要治好公公的病。唉!公公也眞是的,病情變得這般嚴重,仍不讓我們曉得。」
李顯來到符太身邊,探手搭他肩膊,道:「朕將公公交給神醫,千萬勿令朕失望。」
高力士說過,李顯于冊立儲君事上,至今猶豫不決,皆因欠缺一個提醒他的聲音。
武三思垂手恭立另一邊,不敢坐下,擺出不離李顯左右的姿態。
武三思一震道:「婕妤正在御書房候駕。皇上!娘娘她……」
武三思緊張起來,問道:「公公熟悉宮內人事的情況,他對皇上有何提議?」
在被子下,湯公公向符太傳遞怎麼樣的消息呢?龍鷹很想知道。
他在這之前來見自己,雖沒明言,已等於取得他丑神醫的合作,使符太得以天衣無縫地配合。
即使王庭經能延湯公公之壽,可是湯公公風燭殘年,捱得過今次病劫,敵不過下一次病魔來襲,而不論精神、體力,再難負起繁瑣沉重的宮務,預覓繼承人選,乃必然之舉。然而,榮公公正是最具繼承湯公公資格的人,資歷、經驗各方面毫不遜色。
李顯搖頭不語。
大門洞開。
符太在《實錄》內,於人於事著墨極重,是說出心裏的分析,讓龍鷹可巨細無遺地掌握宮廷內的發展。
擺在室央的榻子上,湯公公擁被卧床,李顯的龍軀坐在榻緣處,知符太到,坐直身體,別頭朝兩人瞧來。瞅武三思一眼,目光移往符太,現出見救星的期盼。
李顯隔著被子輕搖湯公公的腿子,輕呼道:「公公!公公!庭經來為你治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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