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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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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五章 還須一見

第八卷

第五章 還須一見

王昱插言道:「鷹爺已有萬全之策.,惟須昭容配合。」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龍鷹道:「昭容須做的,是甚麼都不做,保持被動。直至皇上遲疑難決,垂詢昭容的意見,昭容才在兩件事上,于不超出職權範圍下,加以調節,並把守著諭令落筆著墨的一關。」
我的娘!
龍鷹沉聲道:「應付今次危機之法,叫連消帶打,消的是與吐蕃的兵戎相見,打的是南侵的狼軍。」
遷都后,當以為丑神醫確犯了「地忌」,立准符太遷往興慶宮,對韋后的反對置若罔聞。凡此種種,均顯示當今皇上,仍是個在某方面有自己主張的人,非全為被扯線的傀儡。
王昱讚歎道:「沒可能有更高明的對策哩!」
龍鷹道:「奏章將於明天早上,以紅漆封印,送到他的龍桌上。」
龍鷹正容道:「第二個目標是從剛才說的大前提衍生出來,為的正是應付眼前內憂外患的情況,為的不止是大唐朝的皇權,還有無辜百姓的生命和財產,絕不容外族搜掠擄人的災禍,再一次發生。」
宮內有權勢的女人,沒一個是正常的。
因著內心的愧疚、崇敬,有關母皇的事,他撇開韋後去徵詢皇弟、皇妹的意見,是曉得韋后對他母皇充滿仇恨。女帝亦有先見之明,在軍國大事上遺下指令,于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龍鷹瞥王昱一眼,接受他稱善的眼神,悠然道:「今夜,太醫大人造了個噩夢,夢見城北起火,接著聖神皇帝現身報夢,令太醫大人耳鼓迴響著一個人的名字,渾身冷汗的醒轉過來。太醫大人愈想愈不妥當,起來後天未亮入宮見皇上,稟上聖神皇帝報夢之事。哈!技術就在這裏,皇上吩咐太醫絕不可將此夢告訴任何人。然後,他會怎樣做?」
上官婉兒道:「婉兒會在皇上找宗尚書商討前,詳細向皇上解釋其中的利害關係。」
這些理解,在目前的情況下,非常重要,決定龍鷹該如何說服上官婉兒,由她向李顯進言。
上官婉兒垂首,輕輕道:「鷹爺又知否,那二、三天是婉兒一生里最難受的日子?」
符太憐惜的道:「這是否你一直擔心的事?」和-圖-書
世事沒可能一成不變,任李顯如何昏庸、不理國事,讓韋后擺布,但始終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對事情有所思有所感。
龍鷹微笑道:「若沒期限,肯定辦不到。我答應聖神皇帝,由李顯登位起算,三年內盡我之能,以報聖神皇帝知遇之恩。三年後還我自由,再不過問大唐的事。」
龍鷹道:「皇上須任命左屯衛大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郭大帥已為此立下軍令狀。」
龍鷹笑道:「當然不用,大家自己人,甚麼話都可以聽,都可以說。」
龍鷹道:「除小弟外,至少尚有一個人,就是郭元振郭大帥。他的奏本明早抵京,內里有一關鍵要求,能否擊退狼軍,就看皇上的決定,看大唐是否仍氣數未盡。」
龍鷹道:「默啜打垮了突騎施,回紇王獨解支病倒,西域再無牽制默啜的力量,我龍鷹又不容於當朝,兼之吐蕃枕重兵于西疆,蠢蠢欲動,此時不來,更待何時?」
又問道:「第二個目標呢?」
王昱感覺到兩人間異樣的氣氛,低聲問他表妹道:「我是否該避席?」
分賓主坐下后,龍鷹和王昱分坐左、右下首,伺候的婢子全退出廳外。
龍鷹心忖難怪她築起堤防,因最害怕的,是他龍鷹要通過她的口,提出「龍鷹回朝」的請求,陷她于萬劫不復之地。
有點意亂情迷的瞥龍鷹一眼后,道:「鷹爺才是懂得國防和軍事的人。」
上官婉兒在昭容府的正廳見龍鷹,廳堂格局布置,令龍鷹有熟悉的感覺,勾起往昔的回憶,一貫地高潔淡雅,顯示出主人家的素養。
接著道:「然而,後來不知因何事,聖神皇帝忽然把莽布支調往東北,代替方均的位置。」
雖說前後都是王昱的心腹手下,但因王昱不懂武功,沒有傳音入密的本領,很多話不方便說。
上官婉兒駭然道:「突厥狼軍?」
假設自己以為只要是正確的事,又用心良苦,上官婉兒為了大唐的利益,對龍鷹言聽計從,會是大錯特錯。
掏出〈西京篇〉,揭卷閱讀。
龍鷹道:「莽布支!」
一旁的王昱默默聆聽,不時現出深深思索的神情。
他奶奶的和*圖*書,自己愈來愈懂玩政治了。
他開門見山的道出不放手的原因,是為安上官婉兒的心,以爭取她的合作。到今天,如他仍不願將胖公公的忠告,銘記心頭,就是大笨蛋。太平如是,上官婉兒如是,怎麼親密的關係,只能發揮少許作用,最後仍是切身的利益。
龍鷹道:「因真的不該見面,今次小弟到西京來,乃奉先帝遺命,有三大目標。」
上官婉兒心中有愧的垂下螓首。
上官婉兒苦思片刻,終記起有這麼的一個人,道:「就是隨親叔投奔我們大唐的欽陵之子,聖神皇帝對他們禮遇甚隆,令他們率部眾守洪源谷,防吐蕃、戰突厥。」
王昱向龍鷹道:「聽昭容所言,自聖神皇帝襌讓后,你們一直沒見過面。」
王昱看看龍鷹,看看上官婉兒,終察覺兩人間的關係,並非一般的關係。
符太坐在後院的亭子里,甚麼都不想做。自今早起來后,懶洋洋的,似乎世上沒任何事可令他提起勁兒,也沒吃早點的胃口,更不用說「萬水千山」的到尚藥局辦公。
龍鷹表示謝意后,直至抵達曲江西岸的昭容府,再沒說話。
過了幾年北疆穩如泰山的安樂日子,大唐君臣淡忘了突厥人的威脅,生出威脅再不存在的錯覺。
上官婉兒呆瞪著他。
這番話,如果在「神龍政變」前說出來,大概沒多少個人相信,現在卻不到其他人不相信。于幾為立於不敗之地的情況下,龍鷹仍把皇座拱手讓給李顯,是教人無可爭議鐵錚錚的事實。
從符太的《實錄》羅列關於李顯的事項,在對他母皇和己身的利益上,李顯有自己的主張,獨立於韋后的影響力外。
上官婉兒微嗔道:「不用鷹爺提醒,婉兒也有分寸。究竟何事?」
宮內有權勢的女人,個個都是這樣子,不能用常情測度。
兩人並騎而行。
王昱道:「對此,鷹爺在聖神皇帝向太醫報夢一事上,早有伏筆。京城北邊火勢熊熊,代表北疆有事,烽火連天。」
李顯胡塗,但膽子小、畏怯的人關心的是己身的榮辱,一旦觸及切身利益,可從漫無主見變得一意孤行,在立皇太子一事上,盡現他這方hetubook.com.com面的性情。
龍鷹聳肩洒然道:「昭容曾否有過-一至三天的日子,認為小弟必死無疑?」
小敏兒捧茶來伺候,半強逼的著他喝了幾口,坐到他旁,道:「大人有心事?」
人馬馳出西市,轉右朝南走。
符太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小敏兒就像那混蛋,初遇時,當自己說對女人不感興趣,便以為他喜歡男人。
符太嘆了一口氣,道:「我想著一個人!」
李顯重用上官婉兒,事事徵詢,皆因在他眼裡,上官婉兒等若母皇的化身,上官婉兒的認同,就是女帝的認同。李顯雖然厭惡張柬之等五人,可是不論韋后、武三思如何唆擺誣告,仍不肯下辣手,很大可能是上官婉兒在暗裡為張柬之等說項求情。才女最清楚,如李顯公然將張柬之等的五王誅家滅族,肯定生變。
小敏兒赧然點頭,又瞄他一眼道:「大人想的是哪一個人?」
上官婉兒抬頭朝他瞧來,神情複雜,輕柔的道:「婉兒在聽著!」
小敏兒的表情變得僵硬,垂下頭去。
所以,當湯公公向李顯說出他的「死諫」,李顯連武三思也不放在心上,想到的只是為他起草詔令的上官婉兒,更沒打算找韋后商量。
上官婉兒亦會被牽累。
龍鷹向王昱苦笑道:「朝廷的重臣里,除昭容外,恐怕連掌管兵馬的宗楚客亦不知有這麼的一個人。」
眼前足可與當朝任何權貴分庭抗禮的美人兒,剛沐浴更衣,香噴噴的,仍有點累,卻沒絲毫憔悴,眸珠黑溜溜的,顧盼生妍,但因有王昱在座,故特意收斂,莊重自持。
小敏兒更甚,因自己不碰她,胡想出各種可能性,其中之一肯定是主子有龍陽之癖,否則不會如現在般反應這麼大。
上官婉兒嘆道:「今天的內廷會議上,不論哪個人,心裏想到的,都是鷹爺你,只是沒人敢提起這個禁忌的名字。若有鷹爺在,我們何須傷透腦筋。」
龍鷹解釋了調遷的原因,是出於橫空牧野的請求,道:「不問而知,莽布支正是吐蕃人最害怕的猛將。此為『能戰而後能和』之計,最終目的,是與吐蕃和親。」
于李顯來說,湯公公、丑神醫m.hetubook.com•com,不但是心腹近臣,且為他切身利益的支持者;而湯公公、丑神醫,更與皇后、公主和武三思等大臣有根本上的分別,就是兩人從來沒有特別的要求,從李顯身上得益。
符太暗抹一把冷汗,當時以為已過了關,豈知小敏兒一直密藏疑問。幸好一直善待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上官婉兒嘆一口氣,臉露難色。
上官婉兒道:「為何皇上尚未收到突厥人的消息?」
符太駭得瞪大眼睛瞧她。
上官婉兒想也不想,道:「立即召見長公主和相王。」
符太在宮內耽了這麼久,開始對觀察別人的眉頭眼額,積累了少許心得,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想的是個男人。」
上官婉兒俏臉微紅,淺嗔道:「誰敢低估你鷹爺呵?」
上官婉兒目光投往龍鷹,詢問他的意見。
上官婉兒明顯鬆一口氣,道:「願聞其詳。」
正要說話,高力士來了。
又皺眉道:「此人是誰?」
既然如此,今次政治上的較勁角力,會否令李顯多少有點覺悟?這是不可忽略的可能性。于李顯的位置看,他就是大唐,大唐就是他,從上官婉兒香唇說出來的忠告,就是他母皇對他的忠告,同時關係到切身的利益和敬畏的女帝,不可能沒感覺。
上官婉兒胸有成竹的道:「婉兒曾多次向皇上強調,郭大帥對朝廷忠心耿耿,聖神皇帝更視郭大帥為唯一可倚仗守穩北疆的人,並不是今天才說。如能在同一廷會內,于解決了莽布支的任命后,提出郭大帥的請求,必得長公主和相王的支持,其他人則沒有反對的理由。皇上並不顧忌鷹爺。」
符太嘆道:「是個該早已來了,卻尚未到的大混蛋。」
如果沒有武三思不願讓武攸宜代郭元振的因素,那任龍鷹舌粲蓮花,仍難說服上官婉兒。
龍鷹返卧室,坐在一角,思潮起伏。
如此想法,以前會令他悲哀傷感,現在習以為常。
龍鷹沒有怪她,任何人處在她的位置,亦感為難。幸好自己先一步想通她的處境,若只懂得曉以他甚麼娘的大義,硬逼她去做與其眼前利益背道而馳的事,美人兒被逼陽奉陰違,才真的誤事。
上官婉兒同意https://m•hetubook.com•com道:「若皇上召婉兒去問莽布支的事,婉兒如實道出。大相該支持這個新的提議。」
上官婉兒微-頷首,表示明白,然後輕描淡寫的問道:「辦得到嗎?」
小敏兒笑瞇瞇的,輕輕地道:「是否那個大人錯寫為神『龍』氏的混蛋呢?」
龍鷹啞然笑道:「昭容一直低估我龍鷹,到今天仍沒改變過。」
王昱道:「她剛從宮內回府,很累,不過曉得范當家想見她,一口答應。」
王昱到。
龍鷹暗忖上官婉兒「寶刀未老」,幽幽怨怨吐出來的兩句話,將存在於他們間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化解至絲毫不剩。
王昱欣然道:「好處是宗楚客缺乏反對的理據,因根本不知道。」
符太道:「想男人並不代表歡喜男人,小敏兒放心,我只好女色,不碰你是策略上的必須,否則如何駭走八公主?」
小敏兒拍拍胸脯,猶有餘悸,毫不掩飾的道:「差些兒嚇壞敏兒哩!」
今趟王昱騎馬來,隨行八人,全是巴蜀的高手,追隨王昱多年,可見王昱在巴蜀扎穩根基。
小敏兒色變道:「男人?」
上官婉兒並非皇族出身,怎都較太平有血性,且長期受女帝愛民如子的胸懷熏陶,多少沾染了女帝這方面的思想。換過說話的對象是太平,他會將最後兩句省回上官婉兒皺眉道:「除非由鷹爺挂帥,親身出馬,否則有何應付良方?」
上官婉兒的特殊位置,本最招忌,不過她屬武三思陣營的人,又深諳逢迎韋后之道,故此如魚得水,遊走于各大政治勢力之間。
小敏兒嘟著小鴨嘴,得意洋洋地道:「敏兒的心想著大人,掛著大人,又有空閑,不似大人般忙得沒時間想東西。」
龍鷹放下心頭大石,待要告辭,上官婉兒俏臉微紅,低垂螓首,輕輕道:「婉兒有幾句話,想私下和鷹爺說。」
龍鷹從容道:「首個目標,是保著大唐的江山,也是聖神皇帝兒子的江山,簡言之就是保著聖神皇帝的家當。不能明著做,就暗裡做。」
從上官婉兒為韋后籌謀定計,以鞏固韋后的地位看,她絕不願開罪韋后,或讓韋后曉得她對李顯有決定性的影響力。
這個可能出現的變化,會帶來怎麼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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