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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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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六章 忘牛得牛

第八卷

第六章 忘牛得牛

鄭居中頹然道:「確為他的氣勢所懾。如此人物,是我平生首遇。難怪自冒起后,無人能攖其鋒銳。」
龍鷹現時面對的,乃除「小三合」外,沒任何凡世武功可克破的可怕勁敵。
香怪解釋道:「韻妹看中了我們另外兩種合香。」
怎可能呢?
過往的帥氣和瀟洒,轉為他某種難言的特質,強化了他的冷酷和邪異,如從十八層地府下鑽出人間世來作惡的混世魔王,不受任何約束、節制、禁戒。
龍鷹來到她身前,似瞧著個奇迹,她肯定通宵未睡,竟仍然容光煥發,艷色四射,毫無倦容。比香怪高半個頭,豐腴撩人的嬌軀,婷婷俏立,腰背挺直,自然有股說不出來的驕傲,但立在香怪身旁,卻像依人小鳥,令本全不合襯的配搭,變得水乳|交融地和諧。
龍鷹問道:「王兄何時返巴蜀?」
田上淵再非以前的田上淵,他的成就,不論在正教或支教,肯定空前絕後。
龍鷹頭皮發麻的朝他走過去。
田上淵止步,別過臉來向他,道:「范當家何時離京?」
想想龜茲美女得償所願的滿足和喜悅,心裏填滿難以言表的深刻滋味。回想與花秀美的愛戀,龜茲夜舞,多麼希望光陰可停留在那一刻。冷淡離漠、深得龜茲舞樂精粹的嬌嬈,內里蘊藏著強烈的焰火,一旦釋放出來,沒有人為的堤防可以抗禦。在大漠的美好日子,只要他們在一起,帳內夜夜春色,毫無保留的恩賜、奉獻,荒唐處成為他倆間永不可告訴第三者的秘密。
又道:「真希望和范兄有多點相聚的時間,只恨在目前的形勢下,不宜多見,令人無奈。」
現時唯一可憑恃的,是自己可鳥瞰式的視野,知己知彼。反之,田上淵雖智計過人,手段靈活,始終給局限-隅,沒法看通全局。
奪石成功后,諸事接踵而來,應接不暇,以龍鷹的堅強和善於應變,兼有魔種為後盾,仍感吃不消,漫步長街,是最佳的解壓辦法。在荒谷小屋生活的一段日子,漫遊山野是每天的習慣,那時心無堊礙,無憂無慮。現在環境換了晚夜的長安,心欲靜,腦筋卻沒法歇下來,難怪修行者要斬斷塵緣,因浮沉人世的苦海,悲歡離合,再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由自己作主。
明悟泉涌而來。
她絕不是故意吵醒龍鷹,一直低聲說話,問題在龍鷹的聽覺太敏銳了,而換過是其他人說話,他可以天然排斥,聽若不聞,獨抗拒不了,也不願抗拒她別樹一格的說話韻味。
龍鷹大為錯愕,問道:「只他一人?」
試探道:「大龍頭言之成理,然而賣鋪的事,怎都要得桂幫主點頭,如此須待小弟返洛陽后,方可有一個肯定的答覆。」
龍鷹若仍詐傻扮懵,或重申說詞,不但於事無補,徒令對方看不起自己。
這是甚麼武功?
拍拍鄭居中,出鋪會田上淵。
直覺告訴龍鷹,眼前之子,不但沒因接連受重創,致負上在短期內難以痊癒的傷勢,又或因失掉「五採石」,頹唐失意,反比以前更強大難制,突破了之前的境界,充盈邪異的懾人氣度。
龍鷹訝道:「何事?」
龍鷹知道接著來必是邀約,搶在前頭道:「這幾天是無事忙,然確忙得不可開交,待七色館開鋪后,定到秦淮樓拜會大姐和紀小姐。」
田上淵語重心長的道:「我是為范當家好,缺了范當家的照拂,貴館的兄弟無權無勇。若託人照拂,有所謂長貧難顧,顧得一時,顧不了一輩子,但變成我北幫的物業,與范當家在背後支持,毫無差別。這是個我們不懂的行業,不會幹涉七色館的日常運作。」
以龍鷹的修為,亦給他的奇兵突襲,攻個措手不及。田上淵作出奇迹般的武道突破,上窺大明尊教無人曾踏足的秘境,隨之是敵我形勢逆轉過來,龍鷹得來不易的喘息空間化為烏有,被逼落下風,主動掌握在對方手內。
「失牛」、「忘牛」后,田上淵將從符太初戀情人處劫奪回來的「明玉功」,與「血手」渾融為一,終於「得牛」。
領頭朝市門舉步。
正是這個缺失,他有信心令田上淵再一次陰溝裡翻船,吃個意想不到的大虧。
無論如何,田上淵幫了他一個大忙,就是離京的借口。
鄭居中沉聲道:「田上淵來找范爺。」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龍鷹心情複雜,不知該開心還是屈辱。
從仍是公主的太平踏足他小石和圖書屋的一刻,他的人生永遠不能回復以前的樣子,命運的滔天巨浪一個接一個的迎來,不沒頂就是另一個新的天地、新的階段。
自己知自己事,到西京后辛苦經營的優勢、取得的成就,因田上淵的兩句話,盡付東流。問題再非如何抗擊,而在如何體體面面的做出技術性的撤退。
龍鷹和符太假扮兩大老妖,強奪「五採石」,竟幫了田上淵一個大忙,就在田上淵陷於似是絕境的失意里,絕處逢生,做出了蛻變式的突破,辦到此前沒法辦得到的事,將處於明、暗兩個極端的「明玉功」和「血手」,成功共冶於一爐。
龍鷹道:「害怕嗎?」
又道:「奴家的女兒小夢曾來過呢,只是范爺仍高枕安卧,致緣慳一面。」
他的自信全回來了。
龍鷹何來其他選項,絕不可讓對方看出他「作賊心虛」,不過任田上淵以天作膽,仍未至於在市街上公然殺他,亦殺不了。
乍看下,站在行人道上的田上淵,與在洛陽相見時,無甚分別。儒服儒巾,一副高人雅士的氣派,悠閑自得,眼神深邃處不可測度,白皙至近乎奇異的肌膚在日照下閃閃生輝。誠如鄭居中形容的,隨隨便便負手立在那裡,比起熙來攘往的行人,確具鶴立雞群之姿、出塵之態。
龍鷹生出異樣的感覺,難道猜錯了他殺自己的決心?否則何用說這麼多廢話?
返七色館后,給鄭居中拉了去與香怪等商討鋪子開張的事、有關的安排。大致上,並沒有如因如坊般的啟業盛典,不會鋪張,循例揭牌匾、燒兩串爆竹,以茶點招待來賀的嘉賓,卻在送禮上著墨,「更香」加上「七色彩夢」,既可賓主盡興,又收宣傳效用。
笑意從唇邊逸出來,往兩邊擴展,雙目閃爍著龍鷹從未在其他人眼內見過的金芒,張開雙手,擺明是請君入甕,要和他來個塞外流行的擁抱禮,就看龍鷹有否這個膽量。
龍鷹化去他攻入體內,可使功力稍遜者「永不超生」的不寒不暖之氣,若無其事的微笑道:「范某欣賞田老哥的直接坦白,可是呵!范某人慣了做事有始有終,豈能說走便走,-切須待敝館開張后,方可予大龍頭-個圓滿的交代。」
龍鷹探手m•hetubook.com.com搭著他肩頭,道:「如果你曉得最近他接二連三受重挫,會更佩服他仍可氣定神閑。如他般的高手都是這樣子,鬥志精鋼似的堅定,超離成敗。不過!我敢肯定他本無缺的心靈,已出現不該出現的缺口。」
田上淵笑了。
婉辭了王昱以馬代步的提議,步行離開。
拍拍龍鷹肩膊,徑自去了。
田上淵以知心好友、閑聊兩句的態度,友善的道:「回大江去吧!那處才是范當家的樂土和歸宿之地。今次隨范當家來的一眾竹花幫徒,勿有半個留下來。如此,晚生保證你我間『河水不犯井水』的協議,繼續生效。」
王昱送龍鷹出府門,在門外話別。
龍鷹伸手和他緊緊相握,百感交集,道:「王兄放心,所託之事,范某定儘力而為,不會令王兄失望。」
從容道:「敝館哪天開張,那夜離京。」
上天待他絕不薄,他沒半句怨言。
鄭居中點頭應是,道:「他在鋪門外,見鋪內亂糟糟的,知趣地沒進來。」接著吁出一口氣道:「雖然清楚他殺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但外表斯文秀氣,半點看不出他是龍頭老大。明明沒分毫氣焰,但總感到他隨隨便便站在那裡,已是不可一世,霸氣十足。」
龍鷹心情大佳的匆匆梳洗更衣,到外面與清韻打招呼問好。
田上淵湊到龍鷹耳邊,以充滿感情,糅集同情、惋惜、傷感的聲音語調,平靜的道:「兄弟!走吧!」
田上淵笑吟吟地道:「沒問題,只要范當家將七色館連鋪賣給晚生,寬限多幾天又如何?條件價錢保證兄弟你和桂幫主滿意,現時屬本地長安人的僱員全體續獲聘用,有專長者如『香怪』魯丹,更可分享紅利。」
田上淵輕拍他背部兩下,似飄浮乏力,然每一下都像有個尖錐鑿在他的心脈上,再擴散往全身經脈,少點功力絕禁受不起。
剛才仍向鄭居中口出豪言,此刻卻塞滿得而復失的挫敗滋味。宛如手風暢順的賭徒,一鋪接一鋪的贏下來,忽然將手上的籌碼全賠進去,在籌集新的賭本前,沒有翻身的希望。
龍鷹但願能忘掉世上所有鬥爭仇殺,剩記牢人生里值得他無限珍惜的人與事。
正要趁有閑之際,到工場看情和*圖*書況進展,鄭居中來了,神色凝重。
龍鷹曉得觸怒了他,使他動殺機,同時心內奇怪,任田上淵如何霸道,若動手殺自己,不論成功與否,等於公然不放武三思、至乎皇上、安樂等在眼內,非常不智。
市街上車來人往,喧鬧震天,藍天白雲下的西市明媚燦爛,雖身處鬧市,龍鷹的感覺如在無人的孤島上單獨面對成精的妖魅,沒人可幫得上忙。
笑道:「我是顛倒晨昏,人人早起工作,我仍抱著枕頭尋夢。」
台勒虛雲將田上淵牽制在關中的如意算盤,已因田上淵的「先發制人」,再打不謹曰。
他奶奶的!正因他們奪走了田上淵的「五採石」,令他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可以想象,一直以來,行、住、坐、卧,「五採石」從不離身,雖受其益,亦被其限,籠罩在「五採石」的影響力里,情況一如「清神珠」之於符太,過猶不及。
田上淵環顧四周,見路過者無不對他們側目而視,道:「這處不方便說話,我們走幾步。」
表面上,是北幫之主田上淵與他龍鷹的正面交鋒、埋身搏鬥,實質上仍是背後實力的較量。那從任何一個方向看,龍鷹仍處於暫時不可能翻盤的劣境。
龍鷹道:「駟馬難追!」
兩人沿永安渠西岸漫步。
談妥細節,已是二更時分,龍鷹倒頭大睡,翌晨被清韻的動人聲音弄醒,她和香怪就在卧室和工場間的天井說話。晨早聽到迷人美女仙籟般的甜美話語聲,龍鷹視之為天大吉兆,因今天事情的發展,關係重大,不容有失,故任何事自然而然扯到這方面去。
猶記得董家酒樓,于第三層樓的廂房內,俯望著俏秀無倫的小魔女,怒馬綵衣從天津橋賓士而過,當時他有否想過,小魔女下嫁他龍鷹?
可是,當他見到田上淵,方曉得自己錯得厲害。
龍鷹曉得犯了大錯誤。田上淵的變化乃非戰之罪,超乎想象,可是他的確低估了宗楚客,此人智計之高,不在他任何大敵之下,關鍵處在尤西勒,對此人之所以出現在韋捷的隨從里,他一直沒作深思,實關連重大,喻示宗楚客、田上淵與韋族外戚的結合,已成武三思亦難逆轉的政治洪流。
清韻與香怪站得很近,喁喁細語。
下一www•hetubook•com.com刻,兩人緊擁在i起。
田上淵已蛻變為他所不認識的異物。
田上淵現出笑意,點頭道:「但願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龍鷹哈哈笑道:「大龍頭做生意的手法,如若征戰江湖、爽脆利落。不過,大龍頭既特別提起桂有為桂幫主,當知非是范某人說了就算。」
清韻一雙妙目朝他看來,笑盈盈的道:「終見到范爺哩!」
對方有備而來,他猝不及防。
當他向鄭居中說出此番話時,信心十足,心忖怎都錯不到哪裡去,因設身處地,自問受不起沉重至此的連番打擊,特別是失去隨身十多年的「五採石」。
香怪亦異常地神氣,沒半絲自慚形穢的神色,看得龍鷹心內嘖嘖稱奇。
當然,不理田上淵變得如何厲害,龍鷹何懼之有?夷然追到他身旁,並肩離開西市。
清韻道:「范爺親配的『洛神』非常棒,我們秦淮樓當然要捷足先登。」
田上淵淡淡道:「一言既出!」
清韻千叮萬囑龍鷹記得答應過甚麼后,告辭離開,香怪送她由北面的鋪門走。
與長安各大勢力的周旋,和田上淵的鬥爭,比對起張柬之等五王面臨誅族之危,西、北兩疆告急,已非他心之所系。幸好在這個艱難的時候里,得悉花秀美為他誕下愛女,仿似在絕對的黑暗裡,看到一點永不泯滅的亮火,燃起了他奮戰的鬥志。
現時龍鷹最渴望的,是立即翻臉動手,痛痛快快與田上淵大幹一場,勝負不在考慮之列。然而「小不忍則亂大謀」,當務之急,是應付隨時南下的突厥狼軍。
龍鷹明白過來,田上淵非是不殺他,只是不在京師內殺也,且做好了部署,不容「范輕舟」活著返回大江。最厲害的一著,是他必須和鄭居中等竹花幫兄弟一起被逐,遇事時令龍鷹沒法捨棄兄弟,獨自逃生。
王昱嘆道:「事情有著落後,立即回去。」
甫抵神都,一戰成名,還獲女帝賜贈人雅和陪嫁的姊妹,就在搏殺薛懷義前,遇上將他生命導往另一方向的仙子。
清韻笑道:「看來奴家的作息生活,比范爺更有規律,與魯大哥和范爺說早安后,便回家睡覺。」
我的娘!
田上淵放開他,含笑瞧著,沒半絲劍拔弩張的味兒,卻比祭刀拉弓更令人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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