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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樓仍在興建中，完工的達十二座，有足夠自固和扼敵的功能，讓狼軍列陣作戰時有所倚托和保障，深合「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壘」的兵家旨法。

第一個錯誤，是莫賀達干立威不成，反痛失大將，老羞成怒，于準備不足下，悍然對統萬發動全面猛攻，導致排車陣被破，慘嘗初戰失利的苦果。

即使有明帥郭元振主理邊防，又預猜到敵人行軍路線，今次默啜南來，籌謀已久，準備十足，猛將如雲，謀臣如雨，人強馬壯的狼軍，仍是贏面較大。

沒半絲疑惑，在道魔融合上，他做出了全面的突破，首次在以魔種主事的情況下，仍能保持不昧的一點「道心」，個中自有其層次變化。

沒可能再從地底返統萬，不但因心內千萬個不情願，更因一路鑽洞穿壁的過來，不知弄塌了多少穴路，一塌再塌，「通路」完全走了樣子，從下面回去，怕魔種仍力有不逮，變為找死，不論復生多少次，仍沒法返統萬。

驚呼和議論在水面上響起來，對海流兔河河底忽生異象，驚奇不已，卻沒人想過他們最可怕的敵人已進入門內來。

在這以他一雙魔目仍睜眼如盲、潮濕封閉的黑暗世界，絕不可「懷念」地面上的天和地，更勿去想上方的泥石會否大幅塌下來，那將令他失去深進的勇氣。

龍鷹得魔種獨厚，思感如蜘網般無隙不窺的伸展，先一步探索可供穿越的洞道。腦袋穿得過便成，身體則可運功改變，伸縮自如，配合環境。

海流兔河北高起的丘陵，擋著毛烏素刮過來的風沙，令這一帶相對風平水靜，草木繁茂，資源豐富。

煙花火箭在高空爆開為一朵紅色光花，光耀遠近，然後化為點點光雨，下灑，消失。

龍鷹從外呼吸轉為內呼吸，體內能量生生不息，道心退藏，希望魔種能出來主事，只恨偏在這個最需要他老人家的時刻，魔種只以平常的方式對他支持。

偏是他不肯罷休，又有謀士如狄高寒者獻上破城妙計，在報仇雪恥和好大喜功兩種心境的催逼下，竟戀棧不去，令戰線大幅延長，形成首尾難顧的局面。

這絕非如無回峽般的地下河，水只是從更深處滲出來，有穴可走純屬和-圖-書幸運。在洛陽東宮的地底渠里，不論如何窒悶幽閉，總曉得有一定的尺寸、寬窄，眼前只可感覺、不可見的「通道」，事實上是地底土石層被地下水侵蝕沖刷形成的罅隙破縫，沒任何方向上的保證，亦不到你作主，只能依勢大致上朝南推進，但十來丈后已完全失去方向的感覺。

龍鷹揭開一個大方帳，大模廝樣的入內，差些兒引吭高歌，以示心內興奮之情。

兩邊火炬火光熊熊，直照進河水裡來，龍鷹一個旋轉，避往岸邊水草的暗黑去，沉下岸底，找個凹進去的岸壁，藏好身形。

明悟在心裏如晨陽之初升。

莫賀達乾等看到訊號煙花，會如何反應？

故此「上兵伐謀」，須以智取，而非力拚。

龍鷹的地底河之行，正是覷準時機，發揮此鐵三角的威力。

恐怕沒人想過，一場關係到兩國興亡的大戰，竟是由地底下的洞穴決定。

在猛狼石長時間觀察下，龍鷹對默啜的實力了如指掌，認識到與之對戰沙場，大唐邊防軍必敗無疑，加上他們亦只是多賠數百人進去，多殺對方几千人，卻無力逆轉勝敗。

離地面不過三、四丈的距離，卻已令人生出遠離人世、孤獨寂寞的沮喪情緒。換過是別的人，不論意志如何堅定，在狹窄、崎嶇、岩巉，如無數地穴接連延展，高低起伏，寬窄不等，名副其實「暗無天日」的注水地道匍伏爬行，前路茫茫，崩潰只是個遲或早的問題。

而說到底，國家的氣運，始終是最關鍵的因素，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看到煙花，守北線的丁伏民會領眾兄弟從矮牆後走出來，移師往外圍壕坑，以弩箭對付敵人。

故此海流兔河絕不可落入邊防軍之手，現在未能攻下統萬，遂退而求其次，在河原區立寨設營。

大唐是愈戰損失愈大，狼軍則慣了以戰養戰，遂能愈戰愈勇，故雞鹿塞不容有失，失則大禍臨頭。

起始的一程，他變得神通廣大，整個人晶瑩剔透，無憂無懼，忘我地探路；破路，深進地底達三十丈后，方尋到往上去的支河道，接著道心後勁不繼的逐漸退藏，與前相異處，是一點道心，始終不滅，情況與矇著https://m.hetubook.com.com眼騎不馴的野馬相同，雖失去對坐騎的操控，然總曉得馬兒情狀，是否跳蹄搖擺，向前或往後。到接近海流兔河的當兒，更嗅到泥土含著地面空氣的芳香味。

偷偷從筏邊探頭出水面，深吸幾口重返人世鮮美清新的空氣后，又貪婪的朝星空看兩眼，他回到筏底去，神回魂復。

龍鷹撞破一重厚達二尺，但已是洞壁最薄弱的土壁，於此沒穴路的地方硬開出一個破洞，投進地底河冰冷的流水裡。

兵家首要，惟在知敵。

龍鷹沒入與井底相通的地下河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無定河主寨夾河而設，北岸營寨佔地比南岸營寨大上十倍。

南岸營寨規模小多了，得百多個營賬，以壕坑木柵為外重保護，設四座箭樓，可容千人，如只得此寨，大唐軍一攻即破，可是有對岸大寨呼應，當然另一回事。北岸大寨，延綿兩里，東壓雞鹿塞，西指無定堡，合乎安營立寨備火警、止擾害、惜水草、申夜號、設燈火等諸般規條，成為侵略大軍的宿營地和指揮部，扼守的是無定河區中游的戰略要地，強大的軍事據點，確可令邊防軍望之生畏，猶豫從相對安全的城牆內，冒險出擊是否值得。

符太的高手團則傾巢而出，反擊敵人布在北面的圍城部隊。

龍鷹往下潛行百多丈后，離開岸緣，從水底下升往一個回程的空筏子，附在筏底，撐筏的兩個筏夫一無所覺，茫不知正將大敵送往無定河的主寨。

他曉得送行的一眾兄弟人人擔心得要命，不得不裝出信心十足的模樣，而事實上他確有一套沒辦法里想出來的妙法，就是將自己的命運，也等於所有人的命運，付託于「魔種」。

此範圍的方帳另立木柵圍欄，處於兩座土丘間的位置，在營寨里屬「暗帳」，意指敵人在外窺望，難以直接看到營賬。

龍鷹往下傾斜，能量聚往腳掌，下一刻他施展彈射，朝前兩拳轟擊。

雖已夜深，海流兔河仍繁忙如西京的永安渠，筏來筏往，忙於運送物資。

鑽過一條長達二十丈、往下走、尚算通暢、半滿水的狹道后，來到一個岩洞里。

壓下掉頭走的強烈慾望后，還要壓和*圖*書下從深心湧出來對此封閉世界的厭惡和恐懼。

莫賀達干若知機收手，返南丘后重整軍容，好好休息，一邊遙距監視統萬，那時孫武復活、諸葛武侯重生，亦將一籌莫展。當準備十足，捲土重來之時，將是統萬守軍末日的來臨。

坦白說，龍鷹比任何人更不想進入地下河道，只是別無選擇，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下面的天地如何幽閉恐怖。

無定河與海流兔河交匯的廣闊河域，落在狼軍絕對的控制里。平野之地，想從外潛進來，龍鷹亦辦不到，但從地底穿過來，等於入城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敵人勢力範圍的核心處。

唯一的路，就是從地面打回去。

他面對的正是「道心」和「魔種」融合的關鍵時刻，在極端的壓力下，「道心」清楚純憑「魔種」已不足應付挑戰，必須騎上「魔種」這匹野馬，攜手合力，闖出生路。

因此，勿小看作先鋒部隊的三萬人，若與咄悉匐的五千軍會合，兵力將達三萬五千之眾，比之默啜的主力軍，只少兩萬人。能否擊垮默啜，又或使默啜知難而退，就看在默啜抵達前，龍鷹一方能對莫賀達乾的部隊造成多大的損害。

狼軍總兵力十二萬，能投入戰爭去的在九萬人間，其他是從各族擄來的少壯，充當兵奴，負責後勤、運送各類勞役。

此外，也是更重要的，是敵人沒有足夠的兵力將營寨置於嚴密的戒備里。

幸而隨他破土而出，湧起大量的泥沙和氣泡，為他提供掩護，沒有暴露行藏。

眼前看似沒有生路的地域，恰為他和眾兄弟的唯一生路。

臨水設營就有這個妙處，藉水運省卻不少人力，方便快捷。

如可選擇，他絕不回到下面的穴道去。

那一刻的感覺，無與倫比。

土石濺飛。

伸手拍拍藏在水靠內，以十多層防水油布包裹著的煙花火箭，求神拜佛莫要受潮，然後繼續靠岸潛游，尋找登岸的好地方。

周遭的五十多個大方帳，守護較嚴密，但只相對而言，于龍鷹來說，鬆散至極，更有站崗的兵士抵不住睡魔，偷懶睡著。

他的內呼吸並不能永恆地持續下去，與他的魔功和體能挂鉤，如不能在耗盡前從海流兔河的河床破heｔubｏok.cｏm•ｃoｍ上去，一切休矣。

此時唯一支持他的，是在前方遠處某點生機，是魔種獨有的感應。

若能依原定計劃，在北幫引狼入室下，狼軍的七百好手潛伏長城內，可與攻城的狼軍來個裡應外合，情況確不堪設想，卻與鷹旅在黃土高原相遇，成為大唐軍祭旗的獻禮。

不動聲息里，龍鷹幹掉守暗營的七個守衛，掏出煙花火箭點燃，然後卯足全力，將火箭斜斜送往朝統萬那邊三十多丈高的夜空。

此箭的功用並不止於傳遞消息，更是著兄弟們準備動手搶木的訊號。

龍鷹憑其魔種靈應、鬼魅般的身法，如入無人之境地穿行於十八組營地之間。

平心而論，實很難怪他，莫賀達乾的問題出於對守統萬鷹旅的不認識，龍鷹一方勝在對敵人的實力和處境，明察秋毫。

就在此心裏兩個互相衝突的想法激烈鬥爭的當兒，一股莫以名之的龐大能量，從無而至，貫滿身體每一寸的地方，思感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的朝前肯定的延展，他生出顛倒的奇異感覺，仿如騎上了這匹思感的野馬，只要能將其馴服，他再非以前的龍鷹。就像深海的魚兒，首次離開海底的深水域，冒出水面看到一個超乎想象、廣闊無垠的陸上天地，看到水面上的藍天。

但不論無定河主寨如何強大，若失統萬，等於失掉海流兔河，邊防軍可從雞鹿塞四面八方來犯，又可藉海流兔河上游優勢，至乎截流灌水、下毒等等手段，對付敵人。

「砰！」

莫賀達干是一錯再錯。

這枝是報平安的煙花訊號箭，讓小長城的兄弟曉得自己不負所望，成功潛至敵營，發動攻擊。

龍鷹初步猜估，夾河兩寨合起來的兵力絕不過三千人，這還因從攻打無定堡的萬人部隊，抽掉了至少一半人到這裏增防。

與法明從地渠潛往東宮意圖行刺李顯后，龍鷹早拿定主意，以後不再爬渠，那趟從地底河到拿達斯要塞是被逼的。現在要鑽的地下河洞，當然不可和奔瀉的無回峽相比，幸好在落入井底水裡的一刻，他感應到一線生機，心情立時大為改觀。

時機出現眼前。

統萬拖著莫賀達干逾萬的兵力。

如要破寨，加上自己這個搗蛋王，此其時也。

為何如此，他並ｈｔtｐs://wｗｗ.ｈｅｔｕbooｋ.cｏｍ.cｏｍ不明白，知道的就是這個樣兒，該是如此，一切如是。

長年與大唐軍作戰，突厥狼軍一點一滴積累經驗，加上戰士在各方面均遠勝唐兵，故此唐軍與狼軍交手，沒一次不吃虧的，幸好大唐地大人多，令狼軍不敢深進，搶掠一番了事。可是看敵營刻下的威勢，便知默啜今次不單有備而來，且是長期作戰。

筏子緩慢下來，四周儘是人聲和各種響音，提醒龍鷹抵達敵人設於無定河北岸的營地，他離開木筏，翻往岸邊去。

下一刻，他已在地底注滿水的岩洞辛苦地摸索、前進。

「蓬」的一聲，龍鷹裂土鑽出河床。

暗帳通常放置的是重要的軍備和物資，例如眼前的火油罐，又或箭矢等戰爭補給。他找對地方了！

晝夜不停的趕工，既要立寨，又要製造攻打統萬的排車，到此刻仍要支持攻城部隊，戰士和兵奴均透支得厲害，人人疲不能興，又將護營之責交託在守外圍和箭樓的戰士肩上，警覺性大減，即使有所覺，仍沒多看半眼的精神。

在正常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的，怎都會遇上敵人。可是！現在並非正常狀況。

當然！

龍鷹終於明白統萬在今次攻防戰所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另兩枝火箭先後射出。

莫賀達干造夢未想過，龍鷹I方可通過地底河，脫圍往外召援。

大致上，狼軍分兩處立寨紮營，以無定河區為主，海流兔河上游為副。

破出河底的一刻，「道心」如從夢域走出來，重新經驗一切。

龍鷹在這個沒去路的洞穴里站起來，冰寒的水浸至膝蓋的位置，首次考慮該否認輸掉頭走，這個渴望匯成勢不可擋的衝動，絕不訴諸理性，要他費很大的勁方能硬壓下去。

他奶奶的！

一枝是通知郭元振，另一枝知會張仁願，兩邊來攻的時機終於到了。

其次是統萬的爭奪戰，一天握在大唐軍手上，與無定堡和雞鹿塞守軍成三角形鐵陣，欲奪無定河控制權的狼軍，將陷腹背受敵的困局。

統萬位於海流兔河之南，海流兔河南流匯入無定河，交匯的岸區，正是無定河較寬闊和平坦的平野區，走下平緩的小斜坡，可抵水流，也是最安全的渡河處，不像其他河峽般形勢險要，對岸雖在十多丈內，越河卻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