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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太回來了，悻悻然道：「到南丘看過，這邊尚未見敵蹤，想宰幾個來祭旗也沒著落。」

宇文朔續道：「若非鷹爺在，我們實難起波瀾，區區數百人，長途跋涉的到后套去破壞敵後，既不划算，更是冒死。只要鳥妖來個飛鷹傳書，肯定留守該處的敵軍，張開羅網待我們掉進去。何況對方倚狼山立堅寨，監察后套兩岸，平野地難隱行藏，利守不利攻，敵寨是穩若泰山。但是！敵我兩方均清楚，當攻寨的是鷹爺，將是另外一回事。」

狼軍的整個行軍路線，亦是針對他們在這方面的困難設計，進佔富饒的河套平原，倚狼山立寨，作為大後方支持前線的基地，補給可源源不絕的沿大河送來南方。當突厥雄師將邊防軍壓得難離堡、塞半步，高原和河套遂成狼軍的天地，那時只有他們攻打大唐軍的份兒，後者全無反擊之力。

人人均感頭痛。

各人不用吩咐，埋首造筏。

人人留心聆聽，虎義說畢，仍保持肅靜，只餘風沙之音，好半晌后，不知誰先歡呼，接著樓上牆下，喝好之聲響徹小長城。

符太嘆道：「技術就在這裏！他奶奶的！默啜此趟是不容有失，因後果是他負擔不起，不追一切休提，追來的起碼是這個陣容，亦不可能超過這個陣容，那就是一切盡在我們算中。難易度比之現在與默啜正面硬撼，不言可知。」

虎義道：「沙筏又名夜筏，只能在晚間行走，否則不到十里，將抵不住沙子灼熱，摩擦下著火焚毀。」

虎義是最熟悉沙漠的人，沉聲道：「我想到一個新點子。」

龍鷹問博真道：「大非苦鹽池離沙漠北面邊緣有多遠？」

龍鷹問道：「依老虎大哥估計，需多少時間？」

權石左田道：「昨夜鳥妖的畜牲先後五次來探城，何用派探子？」

荒原舞道：「想到解決的方法了嗎？」

博真道：「不但有綠洲，且有兩個之多。于毛烏素正中的位置，有座大山，名『石子嶺』，此嶺造就了分處其南、北的兩個湖泊，南面的是突紇利泊，北面的是大非苦鹽池，也是毛烏素內的兩大綠洲。」

龍鷹佩服道：「宇文兄觀察力之敏銳，教人驚異。當時我確有個模模糊糊和_圖_書的念頭，但又說不出來，只知與鳥妖的獵鷹有關係。如宇文兄說的，獵鷹既是對方最厲害的知敵利器，同樣亦是我們誘敵的好幫手。」

接著向虎義道：「老虎的辦法，正是可令我們能以少勝眾、以弱克強的辦法，對吧！」

龍鷹大喜道，，「這就成了！」

虎義瞧著博真，道：「你四處尋寶，該不會錯過毛烏素，對吧！」

看情況，對統萬騷擾性的攻擊，將陸續而來。

毛烏素北面，還有橫亘在後套平原南面的庫結沙，乃河套兩大沙漠之一，兩漠之間，就是地形複雜的黃土高原區，固然不利沙筏，更不利戰馬，否則咄悉匐和他的部隊就不用徒步走。

喊叫聲再度爆響，直傳往毛烏素沙漠去。

博真苦惱的道：「沙漠的盡頭難有明顯界線，不過，在大非苦鹽池正北另有一湖，叫庫也干泊，若尚未被沙子吞掉便可當在沙漠區外，離苦鹽池約四十里。」

不論你如何熟悉沙漠，跑過多少遍，沙漠絕不會和你熟絡起來，和顏悅色。而是每一次踏足，仍是陷身窮凶極惡的險域。

宇文朔欣然道：「在下不單為戰場新丁，且在登上竹青號前，一直是局外人，對鷹爺的看法，道聽塗說外，加上本身的經歷，形成了剛說出來的印象，也該是默啜對鷹爺的看法，雖不中亦類近。且肯定默啜沒法忘記剖開天石時，讀得內附『龍鷹笑贈』四字小鐵牌時的動魄驚心。正如太少所言，這是個環繞『鷹爺』的戰爭遊戲，也是張邊邊鋒利、傷人傷己的兩面刃。」

看著茫茫沙漠，每粒沙子都在反映烈陽的熱力和厲芒，人人倒抽一口涼氣。

丁伏民道：「這個追截部隊必須在實力上，可壓倒我們，即使我們甫抵后套，即攻陷狼寨，此一敵方部隊，仍有足夠能力將狼寨重奪，甚或殺得我們片甲不留。」

博真用倚老賣老、教訓後生小輩的語調道：「此正為尋寶與別不同之處，必須有系統、有計劃的捜尋，畫地理圖，作紀錄，怎像你們去尋歡作樂，連爹娘的名字都忘掉。」

這麼一說，答案呼之欲出。

所有人目光回到虎義身上。

虎義道：「少時族人經常往來綠wwｗ•heｔｕbook•ｃoｍ•ｃｏｍ洲之間，若運載重物，會藉助一種我們稱之為『沙筏』的工具，形如木筏，以駱駝拖拉，等於駝車。沙筏之所以便於在沙子上拖拽，皆因包以生牛皮，令頭尾微翹。我們現在雖沒有駱駝，幸好人人長得像駱駝般強壯。制沙筏的材料就是從莫賀達干處搶回來的木干，該可製成至少六十至七十個沙筏，足夠裝載我們的物資、糧貨、食水、武器、箭矢等有餘。抵綠洲后，我們拆掉沙筏，立成防禦所需之物，大添與敵周旋的能力。」

忽然間，從我暗敵明，化為現在敵暗我明的局面，他們一方可做的事，對方清清楚楚；敵人的行動，他們則無從揣測，會否來攻打統萬？用哪種手法？一概不知。

眾人默然。

虎義道：「依我們掘壕的效率推算，後天日出前，肯定所有大小木干，全變沙筏。」

第一個沙筏面世的一刻，歡聲雷動。

荒原舞大喝道：「那我們還等甚麼？」

因而符太方生出雖明知如此，仍沒法改變的嗟嘆。敵知我，我卻不知敵之故也。

虎義雙目異芒爍閃，沉著的道：「我們族裡，流行一句說話，就是『沙神只照顧有準備的人』，突厥人或許走過咄悉匐原采穿越毛烏素的路線，但對毛烏素深處的區域，大可能一無所知，因追我們而追至第一個綠洲，其時悔之已晚，將造就我們殲滅金狼軍千載一時的良機。」

符太在他旁席地坐下，接過桑槐遞來的羊奶，一口喝光，道：「說來奇怪，老子扮混蛋時，真的變成了混蛋，只懂救人，十足面慈心善的大好人。哈哈！」

不過，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初沒想過龍鷹的身份這麼快曝光，默啜既曉得龍鷹在此，頓然使大戰改換成另外一種形勢，令龍鷹一眾兄弟難發揮作用。由此可見，莫賀達干率高手來探訪小長城的摸底行動，影響至巨。

容傑、權石左田和桑槐齊聲大罵。

又如龍鷹非是有穿越地底河的能耐，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博真欣然受罵，還不知多麼享受，向虎義道：「說你的新點子。」

眾人大喜。

他說的方法，人人清楚明白，就是走同樣的毛烏素捷道，令后發追來的莫哥，沒www.hetubook.com.com有另外的路線可走。

虎義道：「假設我們全體離開小長城，直奔毛烏素，默啜如何反應？」

眾人一點便明。

管軼夫關心的問道：「鷹爺想通了嗎？」

宇文朔「我們走」一句話，拔開了葫塞，釋放眾人的想象力。

君懷朴道：「只有一個方法，方可令莫哥別無選擇，在後方吃塵追來。」

話又說回來，守統萬的如非龍鷹和他的鷹旅，早被人強馬壯、高手如雲的敵方先鋒部隊擊破，無人能活命。

默啜此刻勢成騎虎，不能言退，可做者是繼續猛攻無定堡，另外遣人追殺鷹旅。能當此任者，舍莫哥和他的金狼軍莫屬，三千金狼軍，是突厥狼軍里最擅沙漠戰的部隊，此外還須附贈鳥妖，才不會追失。

看似容易，事實上殊不簡單，包含著在沙漠求存的民族千百年來積累的經驗、智慧。有點像造條小船，置龍骨，木干穿孔，系筋索，包紮生牛皮有特別手法，竅妙處在乎頭尾翹起，方便拖拽。

龍鷹伸個懶腰，笑吟吟的道：「見你符小子仍記得尊師重道，告訴你又何妨？小弟想的是如何可令各位兄弟，人人保著小命享受勝利的成果。」

金狼軍的戰馬，類似柔然族的駝馬，捱得起沙漠的炎灼和風沙，奔行極快，若落後非太久，在龍鷹等抵達綠洲前，截著他們，那時吃虧的肯定是他們。

龍鷹道：「首先須想通的，是我們這般拖著沙筏，橫跨數百里的趕往沙漠內的綠洲去，對方會否真的銜尾追來？」

博真道：「這個當然。」

眾人鼓掌為他打氣。

荒原舞指著毛烏素道：「非常簡單，大伙兒直奔沙漠便成，那是最直接、最快的路程。」

事實上宇文朔提出的，為兵家向用和必使的手段，就是對勞師遠征的敵人，進行截斷補給線的戰術，千方百計打擊對方的後續支持。然而，于慣了以戰養戰的狼軍而言，這一套以前派不上用場，因只要破入長城，可勢似破竹的攻城略地，擄人劫糧，不虞補給之憂。兼之狼軍來去如風，只有他們來打擊你的份兒，連對方的行軍路線亦難掌握，遑論切斷對方。

眾人目光移到虎義處。

擊潰金狼軍，與打敗莫賀達干乃截然不同的兩回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m•ｃｏｍ事，將使突厥人的整體戰力大幅削弱，精神的打擊更是默啜一方難以負荷。更關鍵的，是龍鷹等如成功佔據狼寨，除非默啜大軍撤回來，根本再沒有能動搖鷹旅所據狼寨的力量。

君懷朴道：「想利用鳥妖的獵鷹，我們必須清晰無誤地以行動說明我們的去向和目標，不可有絲毫含糊，讓對方曉得我們非只是干擾他們的補給線，而是直搗對方的『狼寨』。」

虎義道：「裏面有沒有水源和綠洲？」

宇文朔像變為另一個人般，字字擲地有聲的道：「此為一石數鳥之計，關鍵處在鷹爺清楚敵人大後方支持基地的位置、情況，完全絕對地知敵。」

符太嘆道：「肯定魂飛魄散，一邊知會守大後方狼寨的將領，另一邊派人全力追截，但因起步遲，只能在我們後方吃塵。」

龍鷹所憂慮的，卻是另一問題，就是對方壓根兒不用窮追，只須采他們知曉穿越毛烏素最短最快的快捷方式，趕在他們前方抵達河套，又或利用鳥妖的獵鷹，掌握他們離毛烏素的位置，于沙漠另I邊恭候他們。

統萬在大戰里情況特殊，看似孤立無援，卻是完全不受約束，來去自如，除非默啜像莫賀達干般來圍城，那既不可行，更不切實際。

宇文朔道：「太少扮王庭經時，肯定憋得辛苦。」

符太見龍鷹沉吟不語，問道：「何事令師父費神？」

我有張良計，敵有過牆梯，以莫哥的才智，絕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

如他們真的改走捷道，離毛烏素后須棄筏，敵人則須改為用人腳走路。

于沙漠的凶地，無處可躲、無路可逃，若兩軍開戰，是全贏或全輸之局。

但今趟邊防軍在郭元振和張仁願指揮下，準備充足，實力強橫的緊守前線，采堅壁清野的策略，將長城外的住民撤返長城內，燒掉屯田，令狼軍在物資匱乏的黃土高原和沙漠，難以就地取得補給。

龍鷹吟道：「『獵犬終須山上喪，將軍難免陣上亡』。」

郭元振送來的物資里，有活的東西，就是三頭信鴿，供遠距通訊之用。放出牠們，自會尋路返雞鹿塞。

眾人齊齊一怔，思索起來。

默啜有無數的選擇，他們卻只得一個，如出城攻敵，就正中默啜下懷。

接著向hｔtｐs://ｍ.hｅtuｂｏｏｋ.ｃｏm•cｏｍ龍鷹道：「鷹爺早前仰首觀天，用神察看，是否早猜到我們將離開小長城，須放出信鴿，知會大帥，為此找尋敵鷹，看鴿兒的飛行路線是否安全？」

造而後知不足。早在議定後送出信鴿，以傳書方式通知郭元振己方大計，並請他送來缺乏的物料，以供造筏。趁突厥人陣腳未穩，尚未有餘力切斷交通，郭元振在黃昏前送來七輛驢車的物資，也將是最後一批物資，因突厥人的勢力藉無定河北岸設立木壘，逐漸東擴，目的當然在要壓制雞鹿塞和統萬至往來斷絕，動彈不得。

大伙兒聚在水井四周吃早飯，仍有部分兄弟沒停手，欲罷不能。

豈知統萬竟先一步落入龍鷹和眾兄弟手內，如在敵人的心窩處插了把刀子，頓令狼軍本無瑕疵的戰略，出現了不應有的漏洞，也因而導致狼軍先鋒部隊的慘敗。

容傑訝道：「老博德年前的事，仍記得這麼清楚，若是我，早忘掉名字。」

符太的好戰，天下皆知。

君懷朴道：「就看我們準備得有多好。平情而論，綠洲防禦力薄弱，敵眾我寡下，對方又是擅長沙漠戰的金狼軍，有莫哥這樣的名帥指揮，加上鳥妖后更如虎添翼，我們的贏面很小。」

眾人之所以沒想過離統萬奔襲對方的大後方，一來路途遙遠，更是當局者迷，對千辛萬苦得回來的統萬，難捨難離，且尚未與默啜的主力軍正面交鋒，就這麼離開，將失掉迫使默啜知難而退的大好形勢。

龍鷹說的是不可能的目標。金狼軍如何厲害，他們親身領教過，即使在大荒山那樣倚山有備而戰，仍勝得極險。現時情況接近，毛烏素綠洲的防禦力，比之大荒山優越的地形，又有險可守，肯定差上一截。他們的木陣，頂多提高守御力至稍近大荒山，在這樣非生即死的絕局裡，雙方毫無保留，要己方仍不損一人，屬神跡也。

人人聽得精神一振。

問題在他們辦得到嗎？

找到目標，定下方向，且有具體的計劃，眾人均有煥然一新之感，坐言起行，先由虎義示範，製作第一個沙筏。

小長城卻是氣氛熱烈，鬥志如虹，忘情工作，絲毫不以為苦。一如掘壕，采輪番制，天明時，五十九個沙筏已具雛型，接下來就是包生牛皮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