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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道：「符太言之成理。你們尚未曉得逃出來前，小弟如何招呼默啜，對方雖高手如雲，卻給我利用沙子的威力，舞得團團轉。今次對默啜的挫折，心理上遠大於實質，卻比實質更具威脅力。忽然間，甚麼雄心壯志，均被這場他們輸得不明不白的仗摧毀，萬念俱灰，攻打無定堡頓然失去應有的意義。能攻入塞內又如何？長驅直進或許等於泥足深陷。」

龍鷹沉著的道：「最佳策略，何用調整？我們依計攻打對方后寨，燒河寨，佔山寨，攔著狼軍返大漠之路。今仗的決戰，將由無定河移往大河，默啜若敗，將從此一蹶不振。」

身體的疲勞粉碎了他求生的鬥志，精神上得而復失的沮喪更難以忍受，一死了之是最直截了當的解決方法。

宇文朔和符太一左一右，將龍鷹挾得站起來，齊往他由頭瞧至腳的仔細端詳。

符太道：「出來吃飯吧丨『」

符太嘆道：「我們這張懂走路的人肉榻子，鷹爺滿意嗎？」

宇文朔思索不語。

劫後餘生，兩人均情緒高漲。

忽然間，連沙漠的荒涼也變得不一樣。

龍鷹閉上雙目，深吸一口氣，道：「感覺古怪，虛虛蕩蕩的，卻出奇地平靜，只想睡覺。」

龍鷹道：「掉轉頭往援的必是莫哥、所有可動用的高手及金狼軍，這麼多好對手聚在一塊兒，我們攻起來才有勁。默啜肯定始料不及，竟變成他們守，我們攻。」

寬敞的帳內，獨他一人。

不論他到哪裡去，荒山小谷內那間他曾度過生命里最平靜時光的小石屋，總是伴隨著他。

續道：「很想聽鷹爺對默啜的看法。」

龍鷹深吸

龍鷹道：「我的箭穿透他肩胛骨，箭頭的毒肯定難傷害他，但蘊藏的魔氣，將對他全身的經和*圖*書脈造成嚴重創傷，想如前般行動自如，怕非十天半月辦得到，還須他有獨家奇效的療治能耐。」

說時移到他身前，坐下，細審他容色，問道：「如何？」

徹骨的寒氣，將沙漠重重包裹，凡進入沙漠者，均無處可躲，無路可逃。

符太訝道：「步伐有何好計算的？」

龍鷹撐起沉重的眼皮，道：「真的不能睡覺？」

睜眼。

宇文朔大喜道：「我們一直在擔心鳥妖的鷹，這下可好了。」

符太道：「你這叫當局者迷，讓老子這個過來人點醒你，豈會有脫種這回事，你想撇掉魔種，另一輩子方有可能。依我的觀察，你特異的體質絲毫不變，否則像剛才般整張臉埋在沙子里，不是悶死就是給沙子燒至重傷，可是，抹掉沙子后，並沒被毀容，連鬍鬚仍根根完整，證明魔種與你不但尚結合為一，說不定比以前更水乳|交融。」

這個時候，人們特別懷念陽光從地平處射過來的壯觀景象，熱力驅走沙漠令人難受的酷寒。然而，不旋踵，又會咒罵那令人熱得頭昏腦脹的煎熬，走在沙漠里，這種矛盾的情緒，不住重複。

沙漠黑沉沉一片，地形變化，沙丘連綿，前方一座不大陡的土山被無情的沙子覆蓋，朝東北延伸。

帳外響起眾兄弟的歡呼和喝采。

首先活躍的是鼻子，填滿鼻端的氣息、氣味說話了，描繪了他記憶深處的草原、河流和樹木，也勾起對荒山小谷的思念。

龍鷹道：「還有甚麼好想的，明天立即動身，殺往後套去。」

說話中，隨著夜色漸濃，高掛蒼穹的無數繁星，在黑暗中益發顯得爍閃燦亮，似與他的「黑暗立轉光明」作出呼應。

聽著兩人討論未來形勢，開始時聽得津津入味，可ｈetｕbook.ｃoｍ.cｏm是不到片刻，須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沒魂游往別處，聲音變得遙遠和不切合心內的現實。

龍鷹天然醒覺。

符太道：「早告訴你了，怎可能這麼容易被廢，否則就不配被稱為魔種。」

但當時確非常難熬。

事後回想，當時他正處於瀕死的狀態，模模糊糊的，沒有時空分野，諸念叢生，似是開端，又像走至末路。

宇文朔道：「不過那傢伙確厲害，捱了你全力一擊后，仍有餘力擋了我們好一陣子，到實在支持不住，才脫身遠遁。我們怕他改去追荒兄他們，立即往北走，本想追趕他們，但不放心你，又想到在半途截敵，怎都好過與荒兄他們一起被趕上，遂守在這裏。」

像他們三人，來沙漠不過一天光景，頭髮都變得又干又亂，黏纏糾結，嘴唇、皮膚乾裂，衣服污穢不堪，不管你的武功有多高。

他絕不願死，等著他去做的事太多了，還有嬌妻愛兒。

再感覺著躺卧其上的羊皮，所蓋被鋪，營賬的氣味，那種與沙漠令人煩厭、沉重，甚至絕望截然相反的感覺，仿如由十八層地獄升上仙境，強烈處，非親身體會，怎都形容不了。

那絕對與魔種無關，那股力量召喚的正是他的魔種，來自無限遠處的無限遠處，不受現實的時空阻隔。

宇文朔道：「看來是脫力了，鷹爺能活勾勾的走出來，本身已是神跡。」

我的娘！竟到了綠洲來，此半醒之夢，究竟花了多少時光？為何在他卻是光陰苦短，比閃電更迅速？

宇文朔道：「約一萬二千步，這是一種苦行的修法，從一個地方到另一處去，全神算著走了多少步，當然！指的是平常的步法。」

符太哂道：「連莫賀達干那麼人強馬壯的無定ｈｔｔps://ｍ.hｅｔｕｂｏｏk.cｏm•ｃｏm河大寨，亦告失守，默啜對后套的山寨，可抱多大期望？一旦失守，將被我們截斷補給線，成為孤軍，那時再想走，太遲哩！」

龍鷹記起仆倒在灼熱沙子上，那一刻的無助、擔憂和焦慮。

龍鷹道：「這是我小時愛的玩兒，就是一個時辰可走多少步。你有想過嗎？」

大伙兒在等你的指示呢。」

龍魔嘆道：「小弟現在何來功力？想倒退也不成。」

來自深心裏的某股力量，正召喚他，著他去相會。

又道：「你就逍遙快活，坐轎子過沙漠，我和宇文朔就那麼架著你，走足兩天一夜，來到突紇利泊。你又多睡一夜半天，現在太陽快下山了。一天你未醒來，我們除了到湖裡戲水，根本無事可為。」

宇文朔關心的道：「好了點嗎？」

符太哂道：「先是見大混蛋你氣勢如虹的從沙塵里奔出來，豈知走不到十里，竟整個人仆在沙上，還以為你傷勢發作，哪知只是你甚麼娘的脫種。」

符太吁出一口氣道：「給你這傢伙差些兒駭壞，還以為你給人照胸打了記重的，又或肚子給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原來只是幾道皮肉之傷。」

就在他快失守的剎那，符太和宇文朔將他扶起來，也將他的神魂從虛無處硬扯回來，方曉得整張臉埋在沙內，死不去代表魔種仍沒捨棄他。

頭頂上，燦爛的星夜從地平線伸展，籠罩大地，四周寂靜無聲，是真正的死寂，唯一的風聲，也平息下來。

口氣，道：「執回魔種哩！」

又道：「我們如何調整策略？」

接著轉身帶頭離帳，同時大喝道：「鷹爺不但醒了，且功力尤勝以前。」

宇文朔點頭道：「對！面對我方的陣容，又得鷹爺暗裡主持，默啜怎麼剛愎自用，亦清https://www.hetubook.com.com楚我們對其行軍的路線、部署、計劃、時間等，無微不至地掌握在手，故先有統萬之失，後有河寨之敗，成敗關鍵系乎鷹爺，而非能否攻入塞內。現在我也愈想愈覺真實，不信默啜飮恨南返的途上，沒動撤走的念頭。」

符太啞然笑道：「默啜如稍有點良心，當知自己怪錯了軍上魁信和丹羅度。」

剛向兩人「道別」，下一刻他見到了仙子。

外面傳來兄弟們的笑語聲，還有飯香。

宇文朔斬釘截鐵的道：「絕不可以！」

符太笑道：「就等你這句話。不過延誤了這麼多天，對我們有害無利。」

龍鷹道：「邊聽邊計算你們的步伐，只有這麼分心二用，我方能保持清醒。」

宇文朔同意道：「太少說的是沒人可反駁的事實，非常人有非常事，風暴來前，連天上的雲也不移動。」

龍鷹如騰雲駕霧，在沙地上不費任何氣力的疾馳，舉手抹掉黏在臉上的沙子，苦笑道：「不是脫力，是脫種，脫的是魔種，他奶奶的！你們兩個怎會在這裏，這般巧。」

又道：「今天之戰，將種下未來狼軍撤退之因。」

龍鷹猛地坐起來。

平常之時，他罕有想到死亡，至乎避免去想，但在那一刻，死亡卻成為他心神聚焦之處，並首次想到死亡后諸般可能性。若給熱死或凍死，失去魔氣的他，仍能否死而復生？

又嚷道：「有感覺哩！勿以為我是入睡，千萬不要喚醒我，讓小弟天然覺醒。」

接著沉吟道：「我比老弟更樂觀，今仗默啜雖沒損兵折將，卻痛失珍貴的異種馬，士氣的挫折難以估量，默啜本人也志氣被奪。現時敵方人人曉得我們是去攻打他們的大後方，然而……鳥妖傷得有多嚴重？」

任何人能在剛才的情況下，仍然好好活著，均www.hetubook.com.com可額手稱慶。

龍鷹聽得自己睡了這麼久，自然而然伸腰、舉手，活動筋骨。問道：「老管怎樣了？」

龍鷹道：「我射傷鳥妖。」

符太揭帳而入，與他打個照面，現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和喜色，道：「終醒來哩！還說不是睡覺。」

符太欣然道：「昨天黃昏已可自行下湖洗澡。這裏食好住好，人也快點復元。

宇文朔大吃一驚，道：「千萬勿睡著，怎都要撐下去，挺得住可雨過天青，否則功力將大幅倒退，此為教在下修苦行的天竺老前輩，千叮萬囑的忠告。」

符太眉飛色舞的道：「真痛快！自練成『橫念』后，還是首次能放手而為，打得拓跋斛羅那傢伙左支右絀，叫苦連天。」

宇文朔道：「默啜可派出緊急後援部隊，通過毛烏素捷道，先我們一步趕返后套。」

龍鷹滿懷希望的道：「給你們兩個這般鼓勵，黑暗立轉光明。」

符太道：「這就對哩！他奶奶的，沒了天上的眼睛，他們毫無辦法掌握我們的行藏，要到我們抵達后套，方曉得我軍殺至。任默啜信心如何強大，可是在前車之鑒下，不得不考慮后寨將落入我們手上。」

符太斷然道：「默啜的敗走已成定局，不走便是坐以待斃，守長城的是郭元振，默啜有何必破的勝算？」

足音傳來，龍鷹不用猜也曉得是符太，這才記起，失掉的靈覺，已歸原主。心裏流過激動的情緒，並警惕自己，陰極陽生，又或陽極陰生的特異本領，絕不可隨便用。儘管不得不用，亦不可連續兩次。

說話間，像荒原舞、虎義扶著管軼夫般，步伐不停的朝北走。

符太朝後瞥上幾眼，吁一口氣道：「幸好沒人追上來。混蛋你是怎樣辦到的？」

符太怕龍鷹入睡，問道：「大混蛋在想甚麼？有聽到我們的對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