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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環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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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第九章 夢在南詔

第十四卷

第九章 夢在南詔

女帝在喃喃自語,可是他聽不懂,陌生而遙遠,夢境最深刻的是她一雙鳳目,閃爍著懾人的采芒,反是龍顏時顯時隱的,看不真切。
皮羅閣舉杯道:「我蒙舍詔之所以有今天,拜鷹爺所賜,皮羅閣就以此酒,立誓效忠大唐。」
龍鷹心忖政治避無可避,無處不在。微笑道:「聽說你老哥幹得有聲有色呢!」
然而,如萬仞雨所言,非在十年,八年內發生的事,人事遷變,講的是國運氣數,豈到人力干預?
對「仙門」,他不敢去想,卻清楚乃必須面對的事,不為自己,也為法明和席遙著想。女帝予他最大的啟發,就是一旦掌握個中訣竅,可以在短至數天內發生。
策馬野原,左方是一望無際,廣闊似無邊的洱海,遠方看不見的遙處,便是他們曾共患難的風城,冬末吹的風已帶著春初的生機,眾人放開懷抱,各自閑聊,雖言不及義,卻是輕鬆寫意。
道:「你和澤剛仍有來往嗎?」
眾人舉杯痛飮。
眾人笑了,議論紛紛,只是雪兒,已有令他們說不盡的話題。
南詔民風純樸,像皮羅閣這般有政治手腕的領袖,百年難遇,或許氣運如此,南詔終出了個能統一洱海的超卓人物。
龍鷹反抱金髮美人兒,道:「天尚未亮,這麼早醒了。」
忘記了誰告訴他,一個帳幕,代表一個妻子,愈多帳幕,愈有地位,也是必須的分配,以減少妻子間的妒忌和不和。是否有作用?惟老天清楚。
龍鷹等四人,加上小福子,越大三兄弟和鷹族戰士,送皮羅閣一程。
一片迷糊,念頭一動,便付諸行動。
怯陽照,照原到原羅,均是兒子以父親姓名的最後一字為姓,為南詔諸部的傳統。像皮羅閣,父親叫盛邏皮,故此姓皮。
事實上,作為皮羅閣的親密戰友,兄弟般的關係,又不得不看在風過庭之妻月靈份上,龍鷹的選擇只得一個,就是有條件的支持皮羅閣。
龍鷹訝道:「你小福哥現在有頭有臉,仍這麼害怕她們。」
現時他正身處唯一的空閑里,要做的事,多至自己仍弄不清楚,事之輕重緩急,
龍鷹舉杯道:「不支持你支持誰,記牢答應過我的承諾和-圖-書。大家為洱海的未來和平喝一杯!」
皮羅閣道:「我們兩族關係空前良好,與澤剛私下亦有往還,澤剛現已成施浪詔之主,正對浪穹詔用兵,雙方互有勝負。」
萬仞雨滿腔熱血,從來義氣先行,龍鷹比他好不了多少,但畢竟受過政治的磨練,較他懂看形勢,明白到一個眾詔對峙的洱海,對中土有利多了。中土強大時,
這是無可避免的。
風過庭皺眉道:「原羅是怯陽照的孫子,那原羅的爹呢?」
摟著金髮美人兒火燙燙的香軀,龍鷹哪還理人間何世。
該是去看顧寶貝兒子,青枝則不得不陪她。
小福子細察雪兒,嘖嘖稱奇道:「上趟見牠,野馬一匹,還以為牠永遠不會變回以前的模樣,豈知竟可像眼前般又乖又馴。」
女帝入陵后,他尚是首次夢見武瞾。有意無意間,他努力忘掉她入陵的事,直至從符太的《實錄》讀到陵寢發生離奇的地震,方將硬壓下去,陪葬般的記憶重新勾出來。
以留神,每一刻都是那麼充盈生命的真義,無比的真切,但又似幻象。
蒙舍詔能否統一洱海,很大程度上須看唐室的意向。雖說女帝已去,大周改為大唐,龍鷹再非能直接影響李顯的人,可是在皮羅閣眼裡,大唐的主事者,始終是龍鷹。
小福子傾側些許,提醒龍鷹道:「記得路過風城時,到城內找她們四姊妹,她們的風城旅舍,在市集之北,包保不會看漏眼。」
他的話轟傳全場,惹來震蕩洱海之濱祝酒喝採的聲音。
皮羅閣答道:「兩族因宗密智的事,互相指責,無復以往關係。我們攻打蒙巋詔,越析詔卻在另一邊占奪蒙屬詔的土地,拖怯陽照的後腿,否則以怯陽照的高傲,豈肯俯首求和?」
覓難天道:「大酋厲害!」
皮羅閣微笑道:「大家兄弟,我不隱瞞,以我們目前的實力,大有蕩平蒙巔詔的機會,然肯定元氣大傷,未必有力應付對蒙雋詔土地亦具野心的越析詔。但若現時與怯陽照講和,怯陽照在新仇舊恨的推動下,肯定報復越析詔,如此可隔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
美修娜芙在他一雙魔手的愛憐下,和圖書不停地抖顫。自首次在女帝座駕舟的艙房內,後來羌塘帳內的每個晚夜,至眼前的歡愉,金髮美人兒沒改變過,趟趟失控。
龍鷹心忖事情怎可能如此簡單,皮羅閣現在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部族裡各小酋頭的利益,下面的人,將對他形成壓力,不到他視若無睹。
皮羅閣為蒙舍詔之主,有他在這裏,雖是舊友相聚,但自然而然遵守蒙舍詔的族規,人人認為理所當然,可見皮羅閣已隱成洱海之主。
一切不成問題。若大唐衰落,一個統一在蒙舍詔下的南詔,等於在南面的另一個突厥。
龍鷹這才模模糊糊記起昨夜相擁而眠的小魔女,麗麗和青枝不知去向,小魔女
美修娜芙喘息著道:「在洱海,人人早睡早起,只是這一輪給你打亂了。」
風過庭道:「皮羅閣兄手段高明,怯陽照有何不測,誰人繼承,便不到蒙崖詔自己作主,而是決定在皮羅閣兄手上。」
不是由皮羅閣道出,眾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做怯陽照孫子的原羅,為何成為指定的繼承人。
龍鷹生出感慨。
問道:「越析詔再非蒙巋詔的盟友了嗎?」
龍鷹暗嘆一口氣,澤剛在很多方面,及不上皮羅閣,但往好的一方面想,蒙舍詔強,施浪詔弱,反可造成主從形勢,再憑著兩大酋首私下的兄弟之情,求得對兩族有利的發展。怎都勝過「一山難藏二虎」,你死我活。
另一個鷹族的兄弟道:「牠認得是我們的鷹,非是我們。」
又道:「如果你老人家不去探她們,小子以後不敢踏足風城半步。」
見回皮羅閣,頗似從夢裡驚醒過來,曉得不論多甜蜜的美夢,終有夢醒的一刻。今趟到南詔來探看妻兒,最大的收穫,是親身弄清楚何謂「樂不思蜀」,而他比諸任何人,更捨不得離開。蒼山洱海,確是個可令人忘掉一切的桃源勝境。
首先男女各有地盤,尊卑有別,像龍鷹這一個野火席,夠資格參加的,除龍鷹等四人和皮羅閣外,就只有隨皮羅閣來的兩個領袖級的手下,以及鷹族的頭子夜棲野。小福子等全識相的擠往鄰席去,登時令這個晚宴,帶有濃重的政治況味。
m.hetubook•com.com羅閣和手下,待龍鷹醒來方告辭。留多一天都不可以,可知與蒙崖,越析兩詔的爭霸戰,進行得如何吃緊激烈。
天明前,龍鷹不懂害羞的「專用盪|女」美修娜芙香駕光臨,重新入睡的龍鷹于醒與未醒間,金髮美人兒就那麼窸窸窣窣,爽脆利落脫得身無寸縷,鑽進他的羊皮氈內去,熱情如火的投懷送袍。
是夜,他們舉行了最盛大的野火宴。
萬仞雨解釋道:「蒙巔詔為最接近蒙舍詔位處北面的強鄰,在風城之戰前,一向乃六詔里最強大的部落,對蒙舍詔諸般欺壓,大酋今次是吐氣揚眉。」
龍鷹暗嘆一口氣,歲月如流,過去就是過去,不能挽回,只能在緬懷裡支離破碎的重溫著,故而特別珍惜其時某一感覺。
至少在這時候,仍在洱海燃燒著的戰火,與他們沒丁點的關係。
皮羅閣誠懇的道:「我們現時最需要的,是鷹爺的支持。」
特別是南詔歸劍南節度使王昱職權範圍,山高皇帝遠下,情況一如嶺南,朝廷不得不放手讓王昱去處理有關的諸般問題。別的事皮羅閣不清楚,龍鷹與王昱的關係卻有目共睹,在這個情況下,當然須先爭取龍鷹的支持。
羊皮氈下火辣辣的,他仰躺寬敞帳幕的中央,看著帳幕頂,想象著帳外籠罩洱
以他魔種之能,對她們的離開懵然不知,本身已是無比幸福窩心。回到家裡,放下一切提防,縱情恣意,多麼難得。過去一段長至無法清楚計算的歲月,即使至深沉的睡眠里,稍有動靜,亦會驚醒過來。不論如何不情願,也要起來。現在愛睡多久睡多久,雪兒不在便成。
當日他離開南詔,以為宗密智之死,南詔之事告一段落,對他來說,是個終結,此時方明白實乃他一廂情願的錯覺。人只要一息尚存,故事將無休止地發生下去,惟死亡為終結。
小福子嘆道:「別人當我是一回事,她們看著我長大,豈放小子在眼內,愛罵便罵。不過!我喜歡那樣子,像以前逝去的好日子,又回來哩!」
現在終於和妻兒在一起了,捨不得離開,日子未試過過得這麼飛快,迅疾至難
與美修娜芙逃亡千里,橫越高原最和圖書危險無常的地域,偏為他們間最甜美迷人的日子,帳內晚晚男歡女愛,胡天胡地,乃他們間不可告人的秘密。小魔女那麼好奇,仍沒法從美修娜芙處問得半點實況,剩強調旅程的艱苦,驚險,如何在絕望里看到希望,困境里尋得出路。
人雅仍熟睡不醒,天塌下來諒她不曉得,真不記得對她干過甚麼。到洱海后的每一天,白晝還清醒些兒,晚上變得一塌糊塗。出奇地,與眾妻的熱烈愛戀,對魔種起著調節的神效。
龍鷹和皮羅閣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談笑笑后,墜後幾個馬位,與小福子並騎而走。
任南詔如何變化,像鷹族這類居於蒼山深處的小部落,永遠不受外面的發展波及,所以夜棲野是以旁觀者的位置,問皮羅閣此一問題。
到再清醒一點,方發覺人雅睡在他另一邊,蜷伏如綿羊。看來麗麗是去了為他的人雅照顧「小人雅」了。
小魔女羊脂白玉般的動人肉體在他懷裡抖動一下,伸出玉臂,緊擁著他的腰,她並非醒過來,而是無意識下的舉動,尤使他珍惜。
皮羅閣道:「原羅的爹是照原,卻是雙目失明的瞎子。」
女帝在她的御書房內批奏章,那幅白雪茫茫的掛軸特別矚目,下一個場境換為大雪裡他載著當時權傾天下的女皇帝,划舟穿過天津橋的橋底。
為免又給雪兒弄醒,野火宴前龍鷹將雪兒請往原野去,望牠明天愈晚回來愈好。龍鷹夢見洛陽。
他很想問,澤剛不在又如何?當然說不出口來。
後面的夜棲野笑道:「牠現在仍是一副野性未馴的樣子,只是比起鷹爺不在的那段時日好多了。世間竟有如此奇馬,我們多次在草原遇上牠,說出來你們不相信,牠竟懂來和我們打招呼。」
夜棲野饒有興緻的問道:「形勢比人強,不到怯陽照不屈服,但大酋為何肯受和?」
當龍鷹聽到雪兒的嘶叫,日已過午。
如此刻前那種酣睡的滋味,正正顯示魔種在經歷江湖惡鬥,殘酷戰爭和千里追殺鳥妖后,從燦爛歸於平靜,進入蟄伏潛藏的休眠。如大江之水,穿過險惡的虎跳峽后,平靜地在美麗河彎緩緩淌流。
龍鷹道:「你在那裡等我,為我帶路。」
和-圖-書一邊是狄藕仙,另一邊是麗麗和青枝。
小福子大喜答應。
皮羅閣第一杯祝酒,表明向大唐效忠的立場,心意清楚明白。於他來說,眼前機遇千載難逢。
海平原的星夜。
不過!皮羅閣說得這般鏗雛堅決,總好過不說。
陵寢封墓后,女帝心如死灰,含著清神珠進入她「清醒的長眠」,在那樣極端的情況下,她悟通了「破碎虛空」。
他雖然誇大了點,然離事實不遠。近的是劍南節度使王昱的點頭,遠則須看大唐的意向。若大唐干涉,皮羅閣勢好夢成空。
可以想見,怯陽照一去,別無他選下,組成蒙屬詔的部落酋頭們,只好推瞎子照原出來當首領,情況之不堪,難以形容。
與羌塘夜夜春色不同處,是有人雅在旁,那時無話不可說,無事不敢為的一套,難搬到這裏來,故只能抵死纏綿,默默進行。
皮羅閣道:「鷹爺放心,一天澤剛兄在,我們蒙舍詔絕不會和施浪詔兵戎相見。」
夜就是如此度過。
但他的妻子間,顯然沒這方面的問題,相親愛如姊妹,尤難得的是合作無間,像如此般小魔女,麗麗和青枝去,人雅來,此刻是美修娜芙,令龍鷹過著帝皇似的荒唐又甜蜜的生活,夫復何求?
像今次返回南詔,初時只是個如夢幻般的念頭,忽然念頭擴大至無從抵禦的強烈衝動,對妻兒的思念變成折磨和痛苦。
那晚各兄弟全喝醉了,最清醒的也有六,七分酒意。想起守風城的血汗,今天的重聚,感觸深刻。
不知是否慣了對眾兄弟不隱瞞,更清楚各人與他對蒙嵩和越析兩詔敵愾同讎,壓低聲音續道:「怯陽照與我們作戰時,曾被我們的毒箭所傷,至今未愈,而他的繼承人原羅,卻落入我們手上。」
皮羅閣道:「全賴鷹爺,在風城一役,領導我們重挫蒙崖'越析兩詔。風城之後,我們乘勝追擊,先拿蒙巔開刀,僥倖接連贏得幾場勝仗,大大削弱其實力,逼得蒙屬詔族酋不得不乞和,還將其孫送來當人質。自立族以來,我們從未有過如此利於我們的局面。」
深夜在帳幕內香艷溫暖,獨立隔離的小天地醒過來,一時哪來分辨夢境和現實的能力,兩者間再沒有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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