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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笑道：「早就說了，他一個讀書人，何必去趟那些蠢人的泥潭？真是不知自愛，落得這般下場！」

春箋麗、寧小夢睜大眼睛：「……」

寧江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看向她們兩個：「無顏的事，你們就與小丫兒，一同跟她去一趟吧！」

不知不覺，天就黑了，天黑后，他負著手，踱著步子，來到了另外一間屋子，早已等在這裏的小夢和春箋麗站了起來。

在寧江看來，她知書達理，照顧著他和小夢的飲食起居，做的是通房大丫鬟的事兒，任勞任怨，也從來沒有什麼要求。現在，她突然衝進來，跪倒在他面前，向他哭求，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知府道：「哪一點？」

秦無顏身子搖了一搖，小夢、小丫兒趕緊上前將她扶住。

知府拂著幾乎沒有的短須，沉吟了一下，福師爺這話說得有些邪乎，但聽上去，倒也是很有道理。

春箋麗、寧小夢、秦小丫兒繼續往前走著，秦無顏卻是驀地回過頭。她這一停，其他人也停了下來，只見一名老乞兒，襤褸的坐在一棵樹下，右腿斷去，露出駭人的白骨。那老乞丐看著秦無顏，喚了幾聲，等秦無顏轉過頭來看他，卻又遲疑的往後縮了縮：「我、我認錯人了，怎、怎就跟我家姑娘的聲音這麼像呢？」

寧江皺了皺眉：「那個小方，現在在哪裡？」

小刀：「喵！」

寧江將那張紙接過，仔細的看了好一陣，沉默片晌，忽的看向安靜的趴在桌上的小黑貓：「小刀，我問你一件事，如果我說的是對的，你就叫一聲，如果我說的是錯的，你就叫兩聲，知不知道？」

遠處的城牆，在晚霞下顯得古樸，也不知建了多少個年頭。巷尾處的一個花店，賣花的女子正在收起攤子。更遠處，幾名江湖人或是拿著刀，或是背著棍棒，在那聊天說話，有人看到她們，往邊上的其他人碰了碰，那幾人便一同往她們看了過來，偶爾說笑幾ｗｗw.heｔuｂoｏk.com.ｃｏm句，大約是在談論著她們的美色。

知府道：「這個……」確實，文氣潰散，對身為狀元的寧江，影響同樣不可謂不大，那傢伙怎麼還有心情到處攪風攪雨？

知府錯愕：「成大事的人？」

際此非常時期，大量的江湖人士聚在這裏，給本地官府的壓力的確是太大了。不過這名知府能夠想到前來拜訪他，看來還是有點見識的，當然，真正有見識的很可能是他身邊的那名福師爺。

幾人走了長長的一段，秦無顏問起小丫兒，得知她們還是被「淮陽照雪」趙江彤給逃了。當然，整個長河漕幫都已被滅，逃掉一兩個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於是隨著秦無顏一同，往河岸的另一邊行去。

然後慢慢起身，拿著那張紙，負手踏步而出……

春箋麗與寧小夢俱是無法，這一趟出門，終究還是什麼事都沒有辦成。不過事已至此，她們自然也就只能先去見寧江再說。

福師爺道：「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這寧翰林如果得的是仗義疏財的名聲，江湖上人人都會誇他，但是公布九陰真經，這事太大，大得根本不像是正常人會做之事，簡直就跟聖人一般。於是大家不免想著，這個世上有聖人嗎？顯然是沒有的，那他如果不是聖人，卻表現得跟聖人一般，那他到底是什麼人？而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其實長江漕幫被滅，真正放在心上的能有幾人？這所謂的江湖，那天不要死上幾十上百人？怎就突然之間，人人跳出來，想要主持這個公道？所謂大忠似奸，大善似偽！人人都不相信一個人真有這般好心，於是當那個人真的犯下錯時，人人都在說：看吧，我早就說過了，這傢伙根本不是好人。」

福師爺道：「第二種，乃是率性而為之人，他想到了什麼，便做什麼，至於後果如何，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從他的表現來看，似乎也的確如此，和*圖*書但他若真是這般不計後果之人，有許多東西就無法解釋得通。看他身為狀元郎，如今文氣崩散，對他的影響不可謂不小，然看他所為，全無氣餒之色，與其他進士，態度相差何止是淵天之別？再看他剿滅長河漕幫的手段，從容布局，一鼓作氣，雖是江湖廝殺，用的卻是兵家的手段。謀而後動，出其不意，非常人可以測度。」

穿過巷子，是相對開闊的大街，路邊的青樓，門口已經有塗脂抹粉的女子甩著手帕，拉著從門前經過的男子。有人會駐足看上一眼，更多的只是匆匆而過。

從青樓前走過，前方是一座拱形的石橋，橋下有水，水上有荷。不過河面不寬，只有竹排才能在橋下來去，看不到大的船隻。

福師爺道：「大人，趕緊備上厚禮出城，去找這寧翰林問問禮、求求情吧，現在這時局，這麼多的江湖人跑到這來，您鎮不住，州老爺那邊也管不了，倒不如趕緊去求這寧翰林，讓他悠著點，別鬧出什麼大事來。大人，別黑臉，他是正四品，您是正六品，您登門拜訪您不吃虧。」

福師爺躬身道：「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一點。」

知府不信：「你覺得……這寧江是這樣的人？」

春箋麗和寧小夢自然都未放在心上，正要繼續往城門方向行進，卻看到秦無顏吃驚的看著這個老人，一步一步的往他走去。她們與秦小丫兒再次停下來，疑惑的扭頭看著秦無顏。秦無顏有些不太相信的，看著這個斷去右腿的老人，慢慢的蹲了下來。

他抬頭看向福師爺：「那這第三種人是……」

福師爺道：「愛惜羽毛者，猶如困在聲名的籠子里，左思右想，前憂后慮，不管做任何事，都生怕影響到自己的聲名，這種人，反而成不了大事，就像是以往那些所謂的武林盟主，喜好臉面，生怕被人在背後指摘、說閑話，雖然名滿江湖，但因為什麼都做不了，反而可有可無。率性而為者，爬得高，m•hetｕbｏok.ｃｏｍ•ｃｏm跌得快，做小事而無畏，遇大事而無用，匹夫之能，血氣之勇，看似風風光光，實則有他不多，沒他不少，這種人，雖然也有一些能夠名入青史，但都非不可替代之人，需要用時，散些錢財，說幾句好話，敬幾次好酒，隨時能找來十個八個，皆非能成大事之人！」

寧江錯愕道：「無顏，出了什麼事？」

對於秦無顏，寧江其實也早就知道，她以前必定也是個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但此前的她，到底來自何處，家世如何，卻連秦陌等人也不知曉。

將前來拜訪的本郡知府、和他身邊的師爺送了出去，寧江聳了聳肩。

轉身回到庄中，正準備著接下來該做的事，外頭衝進來一名女子，在他面前忽的跪倒在地，哭道：「請老爺為我做主！」

小夢道：「哥哥……」

福師爺道：「我估量著，這寧江做出公布九陰真經之舉，或有三種可能……」

「姑娘？素秋姑娘？」老人猛的號哭出聲，「素秋姑娘，真的是你？家裡出事了，老爺和小少年他們、他們……」

寧小夢停下來，往那邊看了一眼，自也沒有去多管閑事。

「浦爺爺？」秦無顏猛地抓住老人的肩，連聲音都在顫抖，「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知府道：「那什麼是成大事之人？」

等她們逐一說完后，他道：「你們說，那個小方，畫了一個他想象出來的『男人』的樣子，那張圖還在么？」

※※※

一條巷子里，兩個少女與一名看上去猶如小女孩的侏儒女，一同走在路上。

老人猛地往地上一伏，嚎啕大哭：「都被奸人給害死了！」

河岸邊，種著棵棵柳樹，此刻，正是柳枝最綠的時候，一片片葉子竄在柳條上，隨著三月的春風拂動。河岸的另一邊，一個小店裡，嘭的一聲，兩名江湖人打了起來，桌翻椅倒，碗筷亂飛，店裡的客人紛紛逃出。有人跑去告訴巡捕，遠處身穿皂衣的兩名巡捕猶豫了m.hetubook.com.com一下，最後卻是掉頭走了，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秦無顏道：「浦爺爺，是我，你沒有認錯，真的是我。你怎麼會在這裏？奶娘呢？奶娘在哪裡？你怎麼會被趕出來的？」

秦無顏慌張的抓著他：「他們怎麼了？爹和小弟他們怎麼了？」

對於這樣的目光，兩個少女早就已經習慣，唯有那侏儒女狠狠的瞪了那幾人一眼。不過那幾人原本也就是江湖客，全未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反鬨笑了幾聲。

福師爺低聲道：「成大事的人！」

寧江看著它：「那個小方……就是從『蛋』里孵出來的吧？」

知府坐在石桌旁，抬頭看他：「哪三種？」

城外的一處山莊，寧江身穿小科納綾及羅長衫，頭戴遠遊巾，手中持著精緻摺扇，摺扇張開，繡的是美人圖案。

幾人正要踏上石橋，有人在她們身後叫道。

她們回過頭，只見一名青年女子站在她們身後，這青年女子她們並不認得。春箋麗正自想著這人是誰？小丫兒卻已叫道：「四姐！」

春箋麗說道：「在我這裏？」將小方當時畫的那張紙拿了出來，笑道：「他說這妖怪一樣的東西就是『男人』，看來腦袋真的是壞掉了。」

秦無顏來到她們身邊，施了一禮，道：「兩位姑娘，老爺在城外買下了一處莊子，他讓你們去見他呢。」

福師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聲名、權勢等等，皆不過是可供利用的棋子，身居一隅，放眼天下，他人之口舌、損毀，並不真正放在他們心中，他們以天下為棋盤，卻又總覺天下當圍著他來轉，他們潛藏地底，只為蓄勢，縱觀天下，或躍或淵，一旦時機到來，怒沖而起，其勢驚人。」

福師爺道：「一種是，他乃沽名釣譽，喜好聲名之人，辭官離京也好、公布真經也好，都是為了一個『名』字。或者說，我原本想著，他十有八九便是這樣的人，但現在看來，卻又並非如此，他若真是愛惜羽毛之人，不會想不到，這一hetubook.com.com次的事情，是有損他的聲名的。」

此刻跪倒在他面前的，卻是他派出去，讓小夢和箋麗回來的秦無顏。

驚慌而又茫然的低下頭去。

老人往後縮了一縮：「對不住，我認錯人……」

老人遲疑的看著這個聲音明明熟悉，但是容貌卻是完全不認識的女子：「你、你……」

「姑娘，小丫兒！」

她們拐了個彎，正要往城門走去，就在這時，在她們身後，忽的有人喊道：「姑娘……素秋姑娘……」

知府道：「第二種呢？」

「唉，這都是什麼世道？」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嘆息著。

寧江道：「你們再把整個細節都說給我聽聽？尤其是遇到小方之後，他說的每一句話。」

兩個少女對望一眼，三言兩語，將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尤其是提到了那個叫小方的奇怪孩子。

喚住她們的自然是秦無顏，只不過秦無顏號稱「無艷鬼」，臉上戴著的都是人皮面具，寧江和秦陌、秦澤等人，可以靠著她的瞳孔等細節將她一眼認出，寧小夢和春箋麗卻每次都要認真的看上好多遍才能確定。

寧江點了點頭，在她們對面坐下。此刻的春箋麗剛剛煮完新茶，便為他斟了一杯。寧江拿起杯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看向她們；「墨門的人聯繫上我了，他們說的那個蛋……」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還是先放下手中的事，將她帶到內頭，安靜的聽她說著。

知府猶豫了一下：「這又怎麼說？」

小夢說道：「他說要到這個世界的其它地方看看，我們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還有，那個蛋已經被他打破了，我們看他腦袋好像有點問題，也就沒有叫他賠。」

小刀道：「喵！」

侏儒女恨恨的想著，早晚把你們做成包子。

※※※

其中一個身穿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肩上還趴著一隻小黑貓。

福師爺卻是嘆氣：「說他不知自愛，或是的確如此，說他落得這般下場，卻是未必，我只恐這些江湖人的反應，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