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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舉不怒反笑：「這麼說來，我薛舉辦這個太牢宴，在你看來也是圖謀不軌意圖謀反了？我這些下屬不來勸我，是他們不忠於我，是不是這樣？」

楊玄感輕輕地「哦」了一聲，不知為何，每次和王世充這樣鬥智，他總是充滿了一種興奮不已的戰鬥慾望，回想到幾年前王世充和自己的那場深談，他有些漸漸明白王世充的意圖了，於是開口道：「那王兄你的意圖又是什麼？你敢說自己只是想在這絲路上做做生意？」

薛舉一下子站起了身，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怒氣，只聽到他一字一頓地問道：「李總管，今天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不喝這酒了？」

王世充看了看楊玄感身邊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紅拂，嘖了嘖嘴：「這位想必是紅拂姑娘吧，久仰越國公座下頭號間諜的大名了，想不到今天一見，居然還不能看到你那絕世的容顏，實在是遺憾啊。」

紅拂的眼裡淚光閃閃，呆了一下，長嘆一口氣，退回了座位，螓首微垂，用袖角輕輕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楊玄感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會喝這酒，沉聲道：「不用多費口舌，這酒我不會喝，你可以走了。」

楊玄感心中奇怪：自己喝酒什麼時候也成了發慈悲了？這廳中自從胡女來了以後，連對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將校都變得沉默不語了，氣氛著實詭異。

紅拂在一邊看得於心不忍，起身走了過來，想要接過這酒杯，楊玄感突然轉頭瞪著紅拂，鬚髮皆張，厲聲喝道：「這酒不許喝！」

那胡女聽得這話，一下子癱倒在地，嚶嚶地哭泣起來，楊玄感只道她是想用眼淚來打動自己，看都不看她一眼。

薛舉等所有人都走光后，哈哈一笑：「李總管，你夠狠，我只和夠狠的人交朋友，婦人之仁的人成不了事，也不配和我薛舉合作。剛才的一切只是試探你一下，請千萬別放在心上。」

楊玄感動了動嘴唇，正準備向著薛舉開口，薛舉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麼，直接擺手制止，道：「李總管不用多說，這是薛某的家事，你既不願意喝酒，就不必再過問。」

楊玄感意識到薛舉這樣一再堅持，背後必不簡單，聲音也變得堅決起來：「現在大隋一樣是承周禮，一樣裂土封王，漢王和蜀王不都是出鎮一方的諸侯嗎？薛將軍應該記得蜀王被廢的最主要原因就是逾越禮制，私ｗww•heｔuｂｏoｋ.coｍ•ｃoｍ自製造天子的物品吧。」

「話說回來，我不想給唐國公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不能喝這個酒，這點還請薛將軍見諒。」

楊玄感心中一動，接過了話頭：「那薛將軍在這家裡大擺太牢宴，這個事情就不怕人家知道了，告你個圖謀不軌么？」

楊玄感沒想到薛舉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語塞，心中暗道這薛舉心如虎狼，連自己兒子的命也不要，也就是他才能和這王世充攪到一起。

王世充笑罷后，對著楊玄感道：「我在昨天來金城的時候正好也在那馬家飯店吃飯，楊老弟，你說我這麼多年一直最留意你了，你再怎麼易容也逃不過我眼睛的，我才不信你會跑這裏做什麼生意，於是今天一早就跟著你來到了這薛府。」

言罷兩人相視大笑，得意的狂笑聲在這空曠的廳里來回震蕩。

王世充嘿嘿一笑：「我十幾年前就跟薛將軍是生死之交了，薛將軍打拚出這幾百里絲路的守護神，一半是靠了他的英明神武，另一半是靠了我們王家的財力扶持。」王世充轉向薛舉笑了笑：「薛兄，我這麼說你不會不高興吧。」

楊玄感並不看那胡女，只是開口道：「多謝這位姑娘，你可以下去了。」

薛舉陰森森地說道：「張管事，我敬你是唐國公府的特使，不與你計較，你要知道我這府上的奴僕，基本上都是山賊土匪的眷屬，本朝法律寫得清楚，這些附逆之人都可以處死，我讓她們活到現在，在這府上有口飯吃，已經是恩德了。」

楊玄感終於明白了那些殘酷的殺人手段與收買人心時的大手筆全是這王世充的主意，而薛舉只不過是一個四肢發達，被他利用與操縱的前台木偶罷了，於是心下默然，不再言語。

紅拂臉上的肌肉跳了跳，朗聲道：「薛將軍此言差異，這雖然是你的家事，但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王法嗎？」

那胡女盈盈地走到了楊玄感的身前，跪了下來，隱隱可以看到胸圍子下的深溝大壑，楊玄感自幼家教極嚴，忙扭過了頭不敢多看。

薛舉冷冷地道：「連勸個酒都不行，留你有什麼用？！來人，拖下去杖斃！」

楊玄感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剛才完全是色厲內荏，第一個被打殺的胡女臨死前的慘呼聲一直在揪著他的心，剛才耳邊一直在迴響著她的聲https://m.hetubook.com.com音，眼前儘是她最後那無助的眼神。

薛舉微微一笑：「合作的第一個前提就是誠意，越國公世子既然冒名前來，這怎麼能算有合作的基礎呢？」

楊玄感暗暗慶幸自己過了這關，要是薛舉真的再殺了第二個胡女，他自己很清楚若是第三個胡女再來敬酒，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會喝下的，因為他的人性和良知還在，雖然嘴上狠，但不可能真正做到象薛舉這樣殘暴。

薛舉突然又是一陣狂笑，但這回的笑聲里卻多了一分跟剛才不一樣的感覺。笑畢，薛舉對著坐在下面的將校們說道：「你們全都退下，還有所有的衛士也全都撤下台階，我和李總管有些事要單獨商量。」

一臉陰鶩，商賈打扮的王世充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好久沒見了，這傢伙看起來比以前更加乾瘦，更加陰沉，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豺狼一樣碧綠的眼睛，還有那讓人莫測高深的氣場。

薛舉身後的那面繪了頭下山猛虎的屏風後傳出一陣熟悉的怪笑聲：「楊世子，我們又見面了！」

楊玄感強行按下了心中的疑問，冷冷地對著王世充道：「你不在兵部做你的員外郎，為何要到這裏，又在打什麼鬼頭心思了？」

紅拂聽了這話，突然微微一笑：「我們雖然易容前來，卻是真心和薛將軍合作，只不過在建立互信前還不能輕易交底罷了，而你王儀同就算是擺出一副真誠的臉，到底藏了多少害人的心思，只怕也是難以說得清吧。」

薛舉想不到楊玄感如此反應，如豺狼般的聲音中帶了一分驚疑：「李總管，你當真不管這些女人的死活？」

王世充的嘴角抽了抽，轉瞬間又是一陣大笑：「哈哈，紅拂姑娘果然伶牙俐齒，不愧是越國公親自培養出來的頭號間諜，王某佩服。只不過你說真心和薛將軍合作，為何一直要遮遮掩掩的，還要以唐國公府的名義行事，隱藏自己的本意呢？」

楊玄感看了一眼對面一個個怒目而視的將校們，笑了笑：「第一，各位將軍可能未必知道這個太牢宴的來由；第二，這宴席是薛將軍有意為之，就是薛將軍的家事了，我一個外人，把這個利害關係說清楚，至於您要怎麼做，我是沒有權利干涉的。」

這次進來的還是個胡女，跟上一位幾乎一模一樣的打扮，她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姐妹如何被活活打死的，和_圖_書早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在楊玄感面前舉起酒杯的時候連手都在發抖。

紅拂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含情脈脈的看著楊玄感，她實在高興自己的心上人現在心智如此成熟，能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找到機會挑撥薛王二人的關係。

楊玄感的腦子在飛快地旋轉，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王世充為何會來這裏？他是怎麼認出自己的？薛舉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這些問號一下子全飛進了楊玄感的腦袋裡，讓他覺得頭昏沉沉的。

那胡女不知為何，眼中突然流出淚來，聲音都在發抖，帶了一絲哭腔，道：「客人，還請您發發慈悲，喝了這杯酒吧！」

薛舉突然笑了起來：「李總管，請問誰去告發我呢？是我的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還是你李總管和張管事？你們奉了唐國公的命令來這裏，不是為了告發我薛某人圖謀不軌的吧。」言罷薛舉放聲大笑，而鞠氏和那些將校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薛舉聽到這話后，臉上閃過一絲殘忍的笑容，對著外面下令道：「來人，給貴客上酒！」

只見這胡女笑了笑，端起了楊玄感面前的高腳酒杯，露在外面的一雙美目流轉，聲音如初生鸝啼，宛轉動人：「客人，請滿飲此杯！」

楊玄感說著從身後摸出了隨身帶的水囊，打開口子直接喝了起來，還挑釁式地站在原處，冷冷地看著薛舉。

楊玄感嘆了一口氣，只聽到廳外傳出了幾聲胡女的慘叫聲，便歸於沉寂。

楊玄感傲然道：「薛將軍，你應該能看出我是上過沙場殺過人的，別說這幾個小女子，就是千軍萬馬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你就是現在殺了我，也別指望我能改變主意，吃你這犯忌諱的宴席。」

薛舉哈哈一笑：「豈止一半，就連那種恩威並施的手段也是你王老弟教我的，不然我一介武夫，哪能想到這麼妙的辦法呢？」

薛舉說完這話以後，楊玄感終於徹底安心了，沒錯，薛舉剛才的舉動完全是在試探他，接下來的談話，才是真正接觸實質的合作。

楊玄感看著王世充的那張笑臉，冷冷地道：「王世充，你究竟想做什麼，明知少將軍和我都很能打，不知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嗎？如果傷了我倒也罷了，要是我全力出手，少將軍只怕非死即傷，到時候你怎麼跟薛將軍交代？」

楊玄感搖了搖頭，看向了別處，也不答話。

甚至楊玄感和_圖_書最後喝水囊的水，也主要是因為不忍再看面前的第二個胡女的眼神，他怕自己只要再看那可憐巴巴的姑娘一眼，就會忍不住喝了她的酒，誤了大事。

薛舉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哈哈一笑：「是啊，這麼多年來，真正跟我平等合作的，也只有王老弟一個人了。楊世子，其實你不是第一個能讓我欣賞的人。」

此言一出，楊玄感大驚失色，直接望向了薛舉，紅拂更是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的驚愕，就連對面的那些將校，好象以前也見過此事，這時候都一個個低著頭，暗自嘆息。

胡女的神色微微一變，眼神中閃過一陣難以察覺的色彩，聲音變得更加甜美：「客人，這葡萄美酒可是在關內難得一見的，還請滿飲此杯。」

紅拂被薛舉說得啞口無言，憤憤然地坐了下來。

楊玄感平靜的語調中透著堅決：「李某現在代表了唐國公，作為一個管事，不能給自己的主人招惹災禍，這是為人下屬的第一條，薛將軍不必再勸。」

門外走進來一位身形婀娜的胡女，紗麗罩頭，眉間一點美人痣，面罩清紗，碧眼棕發，穿了一件藍色的罩胸，腰腹處卻是完全|裸|露，美臍處還鑲著一顆紅寶石，纖腰翹臀，紗裙及膝，赤著一雙纖足，腳踝處還掛著一串鈴鐺。

楊玄感的心隨著這陣怪笑而下沉，沒錯，久違了的王世充，這傢伙又詭異地在這裏出現了。

笑畢，薛舉盯著楊玄感，那張本來就很嚇人的臉上浮現著可怕的神情：「這麼說來，我只要不勉強李總管，而是用我們家的規矩勸酒，你不會反對了？」

「楊老弟，你雖然丁憂了三年，可是功夫見漲啊，四年前你還沒這麼猛，薛少將軍的本事我知道，本來我還指望著能看到場真刀真槍的龍爭虎鬥呢，沒想到你能使出那樣的手段，既沒傷到少將軍，又能勝出，實在是出我意料之外。」

饒是楊玄感這幾年已經修鍊得心沉如水，聽到這話后仍然驚得差點站起了身，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薛將軍想必是喝多了吧，和在下開玩笑呢。」

楊玄感冷冷地道：「合作？我們不是已經談好合作的條件了嗎，這酒宴難道不是為了我們已經合作成功而準備的？」

王世充對著薛舉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坐到了對面原來宗羅睺坐的位置，衝著楊玄感笑了笑：「楊老弟，你忘了我家世代行商了吧，就算是做了官，這生意可也和_圖_書一直沒擱下，就在這條絲路之上，我王家十幾年來一直承蒙薛將軍關照，我們可以說是老相識了。」

薛舉突然仰天大笑，如狼如梟，聲震梁塵，每個人的心裏都給他的這笑聲震得氣血一陣浮動。

楊玄感心中一動，道：「這麼說你來這裡是拉薛將軍將來加入你的那個計劃的？」

這胡女一步三扭地走了過來，胸前波濤洶湧，腳上鈴聲陣陣，眼神似火一樣撩人，紅拂沒有見過這樣的胡女，粉面罩霜，嘟起了小嘴，扭過頭去不想見她。

大廳的牆邊侍立的衛士中，走出了兩個面相兇惡的傢伙，架著那胡姬的雙臂就直接拖了下去，那胡女一路在慘叫著：「老爺饒命啊！老爺饒命啊！」

薛舉笑完后，臉上又恢復了剛才的那種殺氣，對著門外繼續叫道：「來人，勸貴客飲酒！」

薛舉那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透出一絲冷酷：「楊世子，不用費神挑撥了，是我讓仁杲跟你真刀真槍的比試一下的，他死了是他學藝不精，你死了是你沒資格和我薛舉合作。沒什麼好可惜的！」

而楊玄感則根本不看跪在自己眼前，已經面無人色的那個波斯少女，雙眼直視著薛舉，聲音中透出一絲冷酷：「薛將軍，人是你的人，地是你的地，你愛殺便殺，與我無關，你就是殺上一百個一千個，也休想讓我改變主意，我李莫愁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還怕你殺幾個女人嗎？」

楊玄感本以為他會當場翻臉，都已經開始全神戒備，暗暗作好了殺出府的準備了，聽他這一說，這才鬆了口氣，道：「客隨主便，這個是自然。」

王世充笑著搖了搖頭：「明人面前不用說暗話，楊老弟，還記得我們當年說過的話嗎？我可是一直沒閑著啊！不過你這次的行動讓我有點刮目相看，所謂三年不鳴則已，一鳴則驚人，就是說你楊世子嘛。」

人一下子全走光了，連地上的那個給嚇癱了的胡女也被人架走了，大廳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眾人面前的酒肉也都被撤走，整個會客廳只剩下了薛舉，楊玄感和紅拂三人。

楊玄感心中惱恨，卻又無可奈何，咬緊牙關不說話，人也氣鼓鼓地坐了下來。

「你真要說王法，那本將在消滅了那些山賊的時候這些人就應該死了，就算你告到皇上那裡，我也可以說留這些賊黨是為了審問這些賊人的詳細情況，審完后就明正典刑，依法處死，誰又能奈何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