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八兩銀子！

可縱是他想避開那官兵時，卻怎麼也避不開，待他到城門洞，準備到剃頭匠那裡剃頭的時候，那邊卻是傳來一陣陣鑼聲，在詫異著為何有人敲鑼的時候，城門的另一頭，卻又有官兵攔住了他。

因為後腦勺沒有了辮子的拖綴，反倒顯得輕靈一些，而李飛虎瞧著手中的這不一樣的銅錢，心裡頭卻是忍不住嘀咕著。

李飛虎這麼在心裏嘀咕著，城頭變幻大王旗，就在幾日前，這官府里換了人，坐天下的不再是大清國的皇上，而是大漢都督府，那大漢都督府是什麼，他不知道，不過對於平民百姓的他來說，這並沒有任何影響，大清國的皇上也好，大漢的都督也罷，該交的稅捐總是得交出去。

和身邊的那些或是挑著菜筐、或是挑著擔子的人一樣，李飛虎也是滿目的迷茫，不知道台上的官兵在說什麼。

「軍、軍爺，這，這辮子可是老祖宗留的東西，那，那能說剪便剪了……」

就在他靠近城門的時候，看著那城門外的官兵投來的目光時，他連忙將頭一垂，有些緊張的避開官兵的目光，自古以來有幾個百姓敢與帶著「官」字的人對視。

李飛虎緊張的說道著。

「飛虎，你明個去一趟王家，和媒人一起把那聘禮給了，把日子定下來！」

朝著外面看了眼，太陽幾乎還沒有升起。他可以穿過有剃頭匠的那條街，先剃個頭再到那女人等他的那家。擱往年他自然和-圖-書不會這麼做，也沒有這個錢，當然，也不需要這麼做，因為他不需要相親，也相不著親。可今年與往年不同，今年是個好年景，地裡頭多打了幾石穀子，也正因如此，媒人才給他定下王家的姑娘。

「哎，我知道了！」

擱往年，就是使喚丫頭他也討不起，也就是今年，收成好，在交完租的時候，爹順口詢問王家有沒有要嫁出來的丫頭。

雖然天還是暗紅色的，可太陽正爬上天邊的雲端。雖說心裏有事，可李飛虎畢竟是個農民，他有些不安地望著天空。雨在那邊，隱藏在雲際，濃重地壓在風上面。現在地里可不需要這雨水了，萬一泡爛的地里的麥子，到時候可就出不來麥了。

也許應該再剃一剃？畢竟要去王家！

念叨著這些詞，他終於意識到了一點——這當真是改朝換代了！

正在呼嚕呼嚕地端著碗喝粥的老人對李飛虎說道。

「你是本地人？」

台上的官兵念完了大都督府的布告后，又衝著台下的這些百姓說道。

他從腰帶上取下一個用灰布做的有些油膩的小荷包，數了數裏面裝的錢。裏面有幾兩銀子和兩把銅錢。他自己心裡頭的打算還沒有告訴父親，他準確在晚上請了一些朋友來吃飯，所以準備從城裡帶回點肉、再買條魚什麼的，原本他還準備再買些牛肉。可如果他剃了頭，也許就買不成牛肉了。

就在靠近城門洞的和_圖_書時候，李飛虎看到門洞邊站著兩個穿著藍布衣、戴著藍布帽的人，他們的肩上的背著鳥銃，在城門前站著。

「嘿，當真是個漢家的爺們！」

那老人的辮子被剪掉的瞬間，老人頓時哭喊了起來，而那軍爺卻是輕蔑的瞧了一眼，將一個銅錢塞進他的手中。

「他娘，不就是根辮子嘛，狗韃子的東西，要它做甚？來，軍爺，給俺剪了……」

「這就是鄰居說的義軍吧！」

「丫頭不必太年輕，也用不著好看。」

「軍爺，這，這是啥錢？」

在吃飯的時候，李飛虎的眼睛不由的朝著偏房看去，谷堆里堆滿了新收的穀子，滿倉滿倉的穀子，可是好些年沒有的好年景了。

「今日，大都督府體諒大傢伙，剪辮子者，可得銅錢五文！」

到時候，他便不再是一個人了！

但是現在，他寧願去剃頭，想給王家留下一個好印象，心裏這麼想著，他便拿定了主意。

這是他爹給王家下的聘，除此之外，還有兩隻銀戒指和一副銀耳環，這是作為訂親的聘禮，是給那個女人的。除了這點，對於將要嫁給他的那個女人，他什麼事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去王家，把那八兩銀子給了管家，然後，讓媒人定下個日子，他可以在那天去把她接回家。

雖說有個好看的老婆，會讓旁人瞧著都眼光，可按照爹的說法「莊戶人家要好看女人幹什麼？我們要的女人得會管家，會養孩子，還得會和圖書在田裡幹活，我們是庄稼人，得要能幹糧的女人，不能閑養著。再說，誰聽說過有錢人家的漂亮丫頭會是個黃花閨女？那些少爺們早把她玩夠了……」

「來，誰先剪辮子！」

漢軍、剃頭、大漢通寶……

見依然沒有人主動上來剪辮子，台上的軍爺的臉色一變，冷聲說道。

「是，是，李，李家溝的……」

一個稍顯年邁的老人剛上前試圖爭辯，只見那軍爺卻把眼一瞪，厲聲說道。

有人帶了頭，一切自然也就順利了，待到李飛虎剃完頭，走到一旁畫押領錢的時候，接過那銅錢時，他卻不同的一愣，瞧著沒有方孔的銅錢，不解的問道。

在說話的時候，那扛著槍的官兵，更是抓住著滿是銅錢的箱子，衝著台下的人說道。

儘管知道爹說的是對的。然而在回答之前，但他還是要爭一下。比如，他不會叫麻子臉或者豁嘴唇的女人。當然，他顯然也忘了一點，這樣的女人也進不了大戶人家當使喚丫頭。

這邊一聽要砍頭，台下的人無不是大驚失色，縱是再百般不願，那裡還敢言語，可卻沒有敢帶頭，半晌倒是一個漢子走上台去，嘴裏嚷著。

一聽要剪辮子，人群中頓時亂蓬蓬的，一些年齡稍大的老人更是本能的護著辮子，而李飛虎也開始緊張著頭上的辮子。

「還有誰？誰先上來剪？」

雖說有些人說道著什麼娶個大人家的丫頭還不如打光棍呢！在那些人的肚子里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想著什麼壞水兒，可對於窮人家來說，卻只能討使喚丫頭。他已經二十九了，到現在還是一個光棍，不討使喚丫頭，又討什麼？

「祖宗？咱們漢人的老祖宗什麼時候留過辮子，都是狗、日、的滿清用刀子砍老祖宗的腦袋才砍出的這辮子，到你這老東西的嘴裏就成了祖宗的玩意了，當真是當不夠奴才嗎？剪了！」只見那軍爺一邊罵，一邊一把抓過那老者的辮子，不顧老者掙扎哭喊，拿起剪刀衝著那人的辮根便是一剪子。

剪辮子！

就在他後悔著為啥自己非要今個進城的時候，那邊檯子卻聽著有一個官兵大聲說道。

「滿虜竊國，易吾冠裳，強行編髮之制，悉從腥膻之俗……」

「來先給這位漢子剃頭！」

被推攘著，李飛虎被推到一群誠惶誠恐的人群中，置身於人群中，看著那些背著鳥銃銃口插刀的官兵，他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陣不祥來——該不會給拉丁吧！

李飛虎點著頭，臉上帶著喜色，下聘禮，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三口兩口把稀飯喝完。

今年是好年景！

然後李飛虎便走進自己的房間，又穿上他那件剛縫的衣裳，這是一件沒有補丁的衣裳，放下盤著的辮子。他用手摸摸剃過的頭，額前寸長的頭髮讓他的眉頭皺了皺，然後又摸了摸臉，臉上也有鬍子。

這會縱是再不懂得那人先前在說什麼的人，瞧著那剪刀，聽著這人的話，這會也明白了他們要什麼m.hetubook.com.com！

「大漢通寶，當五文的大錢！」

心底這般想著，在天還沒亮的時候，李飛虎朝著有些陰森灰暗的城門洞走去。附近挑水的人挑著大大的水桶，整天進進出出，水從桶里濺出，灑在石頭路上。在厚厚的磚土城牆下面，城門洞里總是濕漉漉的，甚至盛夏的時候也非常陰涼。

台上的軍爺誇了聲，又衝著一旁有剃頭匠說道。

「今者大漢軍興，縣尊業也舉義旗，從漢督，漢督起兵，是為驅逐滿韃，凡我同胞，允宜除舊染之污，作我中華之民，凡未去辮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凈盡，有不尊者，以違法論！」

「到那邊去站著！」

沿著田間彎彎曲曲的小路走著，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不遠的地方矗立著灰色的城牆。在他就要穿過的城門裡邊，坐落著王家的大院，那個女人從小便是王家的使喚丫頭。

便不再理會那人，而是衝著台下喊道；

什麼？

好年景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多年的夢終於可以實現了。

這官兵在說什麼？

「我的辮子，還我的辮子……」

既不需要八台大轎，也不需要更多的聘禮。至於女人是什麼模樣，等到了時候，他也就知道了。

「到那邊畫押去！」

是想要大傢伙剪辮子。

「大傢伙可要想清楚，現在剪也得剪，不剪也得剪，剪了辮子是漢人，不剪辮子是漢奸，若是過了這二十天，別說五文大錢了，到時候就是能不能保住腦袋，那可都是兩可！」

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