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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準備怎麼說？譴責盜版？還是譴責初音公司？」

當天下午，一陣鎂光燈中。幾個媒體圈的記者，在搜虎公司一間會議室里，逮到了約見他們的陳小微。

除了一大堆繁冗複雜的法律辨析細節之外，當年這道題最後，還有一個號稱滅殺了萬分之9999考生的論述要點。

聊了一陣，漸漸談到搜虎方面對初音公司訴訟保全的態度，氣氛便開始緊張起來了。

所以，張超陽抿了一口咖啡，依然淡定地反問：「放鬆一點，小微，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我覺得你剛才的話有些不理智：目前為止，顧莫傑在訴前保全環節對付的，都是一些有確鑿證據、做了一版二賣生意的創作者。我問過法務部，他們的行為沒有瑕疵。

另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她在中華網的從業經歷。中華網算是網媒當中比較正式、發文比較面面俱到、適應官腔的了。在這種網站上的新聞，可以力求全面，挖坑鋪墊久一些，因為你的用戶有耐心看完全文。

黃龍時代廣場，初音集團。當顧莫傑從瀏覽器上看到陳小微的應對講話時，簡直有一種想要再給陳小微發半年工資的衝動。

「今天這個學習，我也是臨時起意，沒什麼準備。所以素材也只有這麼一個反面教材，今天的主題，就算是讓大家討論討論，在碎片化閱讀的時代，如何應付媒體，才不至於說錯話，不至於有損公司形象。還有，就是將來大家要怎麼寫QQ個人狀態簽名，以及隨時有可能出現的新型自媒體。」

當天晚些時候，陳小微的言語就被網媒爆了出來。

為了面子要強，在丟掉運營權之前一副用司法武器硬扛的姿態面對公眾，微博留言到處都是一派「就算魔獸世界完蛋了，對九城也沒什麼，咱有充分的自主研發備胎替補，完全由市場信心在後魔獸時代不讓公司業務規模受到衝擊」云云。

與此同時，場上又恰巧只有你這一方有狗，而對方只有一個人，一條狗都沒有。所以被打了狗的一方就算想打敵人的狗把面子找回來，也沒有可打的素材。

一句話，她高高在上，什麼都不CARE。等到最後失敗了，才跳出來說「我們ｍ.hｅtｕboｏk•coｍ•ｃoｍ用法律手段維權只是為了針對競爭對手，不會裹挾普通用戶做炮灰」，但是已經徹底晚了。

張超陽要說對這事兒心裏不氣，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久居上位的冷靜，讓他還能保持對事不對人的心態。他心說：全面盜版戰略本來就是你陳小微提出來的，去初音公司做卧底考察對方的經營模式利弊也是你做的，現在抄襲過來惹了麻煩，倒來我這裏抱怨？

後世的司法考試中，有一道非常經典的論述名題。大致上就是兩個對比案例，然後讓考生分析：網上有償裸|聊這種行為，究竟算不算「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

顧莫傑拿起案頭的電話，撥了一個內線，通知費莉蘿陸文君等親信和葉維倫、鄒勝等高管，到小會議室開會，「學習重要講話」。

然而，在初音公司的保全措施方面，搜虎本身卻沒法主動應對。

……

這道題目，告訴了後來的一整代法學生：學法律，也是要懂一點技術，懂一點基本科學常識的。否則，也就只能打打傳統官司了。在很多高科技的領域，在知產領域，一點技術常識都沒有的人，是拿不到全分的。

一系列組合效應發酵了將近一周，一直處在沒法還擊狀態下的搜虎視頻，業務上遭受了不小的損失。

文科生有幾個知道啥叫「流媒體」的？

陳小微甩下這麼一句話，暫且離開去準備了。

……

更關鍵的是，很多原本以看盜版為主的網民，其「通過搜虎視頻一站式搞定」的金身鐵律被打破了，非得重新養成看啥去哪的習慣。從「整體解決方案」，回到「低級供應鏈管理」。

毫無疑問地，沒有節操的小便們為了收視率，採用了標題黨和斷章取義之類常用的法子。

但是陳小微就不同了，她是搜虎娛樂的COO，搜虎公司的互聯網娛樂這部分業務，就是她的全部了，也是她一切經理人才能的表現載體。

陳小微在其次之後，說了一大堆，無非是希望各方保持克制，在不改變現狀的情況下謀求把事實搞清楚。那官腔，就和美國國務卿在談台海問題時候那樣：咱不否認一個中國，但是咱也不贊成單方面通ｍ•ｈeｔｕｂｏoｋ.cｏｍ•ｃom過武力改變現狀……

所以，初音公司這一系列招數使出來，搜虎中招，也不算冤。

陳小微顯然不擅長此道。她自以為打官腔打得HIGH，卻被各路無良小便斷章取義，用標題黨嘩眾取寵。她能做的，也就是未來寫回憶錄的時候酸幾句：「我希望各路有良知的媒體朋友，如果要引用今天的講話，請原文一字不漏地全部引用。」

這不是正式的新聞發布會，因為搜虎公司至今沒什麼好發布的，與他們直接相關的那部分案情還沒有進展，他們也沒什麼可以應對的。

法條中所特指淫穢物品，首先必須具備「可傳播物品」的屬性，然後BLABLA……論述，得出「可傳播物品」的共性，是具有「物的可複製性與可存儲性」。

可是普通網媒就不一樣了。網路閱讀的神髓，就是碎片化閱讀。一個大神如果要鋪墊十萬字才出高0潮，早就被撲街了。碎片化語境下的新聞，要想不被人斷章取義地利用，那就只有把自己要說的話充分打碎，掰開揉碎了說照樣不給抓住把柄。

「漂亮！這發言說的，我給一百分！」

搜虎沒有及時反擊，在外人看來有悖常理。

搜虎視頻的日活IP流量，下降了60萬左右，而且一周來都幾乎沒有新用戶註冊；即使是存留的用戶，每日的瀏覽播放量也出現了銳減，人均播放時長重挫約20％，這個數據放在業內已經算是很恐怖了。

人到齊了，倉促命題的顧莫傑才開口解釋了大家的疑惑：

公允地說，歷史上的九城丟魔獸，並不能全怪陳小微。但是在魔獸離開之後，九城的其他遊戲業務並沒能接續上去、原本積累起來的用戶量一夜崩塌、次年遊戲營業額暴跌八九成，這就要和陳小微的姿態息息相關了。

「好，下面我們進入正題，讓我們關注一下我們的好教員陳小微女士……她是不拿薪水上義務課的好教員，她是如此誨人不倦地毫無隱諱地說出了全篇的真理……」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陳小微在數年後當上了九城的總裁。並且在任期內把公司最主要的主營業務《魔獸世界》給丟了——那可是佔了公司ｈｔｔps://m.hｅｔuboｏｋ•ｃｏｍ•cｏm運營收入92％的主業。

陳小微忍住怨氣，一板一眼按照背好的通稿說了一通，一開始倒沒漏出什麼破綻。

陳小微也有些怒了，針鋒相對說：「我抱怨？我只是想解決問題，如果你要我承擔責任，可以，你授權我開新聞發布會呀！」

但是，如果是網路聊天室中的單對單裸|聊，因為採用的是「流媒體」技術。視頻是不會被存儲下來的，是一種即時通訊。所以，這種聊天的副產品，並不是「物品」，會自然滅失，也就沒法傳播。除非是以拍攝為視頻文件並存儲下來的模式運營，才有資格談及後面的一系列觸犯可能性。

如此想著，張超陽也有幾分不耐煩了。

搜虎網路，顯然還在大量使用純文科的律師當顧問。他們的顧問，還沒有在業務中感悟過「流媒體與否」對「隱晦物品與否」的凝練差別。

這時，一位網易新聞的小編插嘴問了一句：「陳小姐，那麼請問您對於那些被確認確有侵權、而被初音網路凍結了原應得分成款項的第三方用戶，是怎麼一個看法呢？對於他們的遭遇，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這個答案要點大致上是這樣論述的：

「小微，我希望你搞清楚一個事實：全面盜版戰略本來就是你提的，卧底也是你做的，初音公司和普通動漫作者之間的約定權利義務關係具有多少法律效力，也是你應該提前了解的——這些都沒做到位，現在出了事兒，你還來我這裏抱怨？」

敵人出手無招，你何談破招？

「搜虎視頻全面收縮，娛樂事業部COO坦言用戶行為與他們無關……」

當年這道題，要想稍微拿幾分，其實不算難。但是要想一分不漏地把這道題所有得分點都拿全，那就幾乎是萬中無一了。

被通知的人都有些詫異，因為顧總從來不是一個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的人，怎麼會突然想到找大家「學習重要講話」呢？這種事兒從來沒發生過啊。

按說，只要是對手出招了，正常情況下，搜虎這種大公司最多等一兩天，就可以統一內部口徑，並且作出反擊。無論是開新聞發布會澄清，還是通過別的渠道申明——如果再過兩年，那麼還可以加和圖書上發微博表態這種自媒體手段。

陳小微的出席身份，是搜虎娛樂事業部的COO。

因為初音的組合拳不是打向搜虎本體的，而是打向了搜虎的合作者，那些「吃裡扒外的第三方資源提供者」。

標準答案中出現了這種大殺器，一萬個掛9999，再正常不過了。

眾人還有些茫然，不過大致上抓住了一些眉目。顧莫傑環視一周，打開投影儀，說道：

與此同時，初音視頻卻是高歌猛進，靠著風頭和炒作，日活IP驟然反漲50萬，動漫頻道的發展勢頭，一時間幾乎壟斷了這一細分領域的國內市場。

可惜這個時代還沒有微博，不然的話，陳小微的嘴炮肯定可以給自己的公司拉到更多落井下石風的仇恨值。

逼格滿滿。

而「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是不懂內行的遊戲規則的。只要你的狗被打了，你還沒法還手，群眾就會覺得你沒用，窩囊，實力和道理都不如毆打者。

你當你是誰？網路時代的碎片化閱讀，就是頂級大神的作品，都免不了被跳看的厄運。網民實在是一群耐性最差的生物。

這天早上，趁著兩次商務會見之間的空檔，陳小微不經通報，大大咧咧衝進了張超陽的辦公室。

張超陽剛剛結束一段會見，談了一樁別的生意，心情還是比較平靜的。對於搜虎公司來說，互聯網娛樂並不是全部，它還有其傳統而龐大的主業，所以張超陽的心情，並不是始終都與娛樂業的走勢完全吻合的。

……

問題是，她忘了她供職的是一家遊戲公司。她要面對的不光是投資者的心理，還有用戶心理。那種話一說出來，在網民心裏，她的形象也就和丟了東三省還打腫臉充胖子的張少帥差不多了。

但是，其次……」

如果現在我們隨便亂表態，豈不是顯得我們和那些傢伙是通謀的、而非『他們私自在搜虎視頻上傳了有權利瑕疵的內容，而我們公司只是一時失察，疏於管理刪除』么？我不是說不要反擊，但是一定要拿捏好言語尺度，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只能來一些點對點的採訪，才不至於顯得心虛。

一開始，無非是「搜虎公司一貫也是堅持反盜版原則的啦」、「會繼續加強對網站上和圖書資源的監管、及時下架有侵權的第三方內容」之類沒營養的。

陳小微對著幾路京城各大網媒與平面法制媒體的記者，BLABLA扯了一頓場面話。

如此蝴蝶效應，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陳小微拿捏著官腔，斟酌著說：「首先，我們應該說，盜版都是應該被譴責的。對於那一小撮確鑿無疑的第三方，我們沒什麼可多說的，他們和我們搜虎公司也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們侵權之後、將有瑕疵的作品上傳，也不僅限於搜虎視頻一個所在，所以我想首先我沒有資格去全面評價這個事情。

這簡直是我軍打入敵人內部的坑神吶！你說你明明不會碎片化演講，卻還要去面對碎片化網媒，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這是啥？

「搜虎娛樂卸磨殺驢、壯士斷臂……」

種種制約，讓搜虎方面憋了一個星期，才開始陰陽怪氣地反擊。

「我兩邊都不譴責，滴水不漏總成了吧。半小時后我給你一份提綱，你看成就成。」

陳小微顯然對男人的退縮有些不滿，氣咻咻地嘟囔：「再這麼前怕狼后怕虎，用戶信心都丟光，也不用等我們官司敗訴了！原本就算敗訴稍微賠點錢，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兒，結果被人逮住這麼小一筆錢，折騰出這麼大的輿論聲勢，我們還怎麼混！」

不能說在丟《魔獸世界》的問題上，陳小姐有什麼職責上的毛病。但是從那件事情上可以看出，這人始終不會運營「用戶體驗」。

「CHARLES，這事兒不能再這麼放下去了。我們應該拿出一份聲明，聲援我們的盟友，否則用戶還當我們是怕了呢！」

遇到網球冠軍比游泳，遇到游泳冠軍比網球，一頓亂拳不按套路，直接把跆拳道N品的「高手」打死在地。

顧莫傑所不知道的是，因為他和費家人的綜合運籌，最終居然導致後來國家司法考試中那道果聊的案例題消失了。命題人把初音網路的這樁案子，截取幾個知識點，作為題目出到了那一年的第四卷當中。

誰讓初音網路的頂層人才，特么一個個都是跨圈的綜合型人才呢。

這種情況，就好像一個拳手被規則規定：如果敵人沒有攻擊你本體，你就不許還手。但是他可以打你的狗，打狗不用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