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師魘道
第一百二十章 夸父巫儺
侏儒老者也不搭話，而是在月光下跳起了「猿猴舞」，動作古樸，抬腿舉胯，手舞足蹈，很像一隻大猩猩。
羅柱子聞言一把將妻子扯到了身後，大聲呵斥著：「你到底是什麼人，在這兒裝神弄鬼的？」
「是，師父，徒兒這就去。」平原應道。
「現在已至亥時中，那個侏儒老者夸父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先潛伏到院子里，然後相機行事。」無燈教授說罷，一隻手揪住平原的后褲腰帶，隨即縱身而起，悄無聲息的竄上了平房屋脊。
平原此刻已經從最初的愕然中清醒過來，師父把自己推出來大概是想考驗一下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和應變能力，可千萬不能讓其失望。
「老夫今夜子時要將吳鳳嬌的魂魄取走，請你速速讓開。」夸父一晃手中的神棍，厲聲喝道。
入夜，無燈教授和平原走出了小客棧。
「羅柱子的壽衣店……」無燈教授嘴裏自言自語的念叨著。平原靜靜的望著師父，沒有去打擾他。
無燈教授目光冷靜的注視著，恍若不聞。
吳鳳嬌想要跳出圈子，那道黃白色的粉末忽然飛升起來，在她的身體周圍形成了淡淡的薄霧。她試著用手推了推，「嗤」的一聲，手掌冒起了青煙，皮肉已然被灼傷。
羅柱子聽在耳中，痛在心裏，熱淚噴涌而出。
「撐鍋崖夸父。」
無燈教授再次朝著這隻屎殼郎吹了幾口浩然之氣，然後將其貼在自己的耳朵邊，凝神聆聽……
「鳳嬌自幼與柱子青梅竹馬，情投意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m合，無奈命不好冤死他鄉。原想親眼看見柱子與他人成婚，了卻心愿之後，即便是魂飛魄散也無悔，所以才一直逗留陽世。後來所幸遇到了一位貴人，鳳嬌才得以重聚人形，從數千里之外趕回到柱子身邊。此生只願與其長相廝守，只可惜不能為他留下子嗣，鳳嬌的心中始終難以釋懷，如今大師既然來取魂魄，就隨了你去吧……」吳鳳嬌幽幽說道，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院子里沒有人，有間住宅的窗戶內透著燈光，兩人從房上輕輕的躍下，貓著腰伏在窗下探頭朝屋內偷窺。
「柱子，你……」吳鳳嬌見狀大驚失色，匆忙沖了出來，一腳邁進了那道黃白色粉末畫的圈子裡。
無燈教授默默的望著，這是湘西常見的普通民居，前店後院，青磚布瓦，古色古香，只不過門前白底黑字的「壽」字招牌多少感覺會有點瘮人。
「沒錯。」
平原默默的注視著他們，然後隨即起身上了樓梯，在走廊盡頭的那間包房地上，發現了那隻被碾碎了的屎殼郎屍體，平原嘆息了聲遂轉身離去。
湘西風俗崇尚厚葬，這條街上有十余家經營花圈、香燭、燒紙冥幣以及各種壽衣的小店鋪，生意好像十分的紅火。平原挨個打聽過去，最後終於找到了羅柱子夫妻倆的壽衣店。
夸父嘿嘿兩聲，從布袋裡掏出一張黃色的辰州符便朝吳鳳嬌的印堂上按去……
平原坐在沙發上，趁人不備悄悄的抓起和圖書了那隻驚慌失措的屎殼郎揣進了衣袋，可是另一隻呢？
他從小便跟著爹爹走南闖北的趕屍，因而見識頗廣，一眼便看出院子里的這個面具侏儒是辰州儺戲中的地獄判官扮相。
※※※
「哼，」夸父冷笑道，「吳鳳嬌，你究竟是何物附身，如今也該現出原形了吧？」
這時，屠局長、楊局長與侏儒老者談笑風生的從二樓走下來，他們似乎並未留意到那隻蜣螂的可疑。
夸父手指作訣，口中念動巫咒，地上尖利的野樹刺驀地直立而起，穿透了塑料拖鞋，扎進了吳鳳嬌的腳底板。
「柱子，你別出去！」屋內傳來吳鳳嬌的急促聲音，隨即房門「吱嘎」聲響，一個面色蒼白，身著縞素衣褲的女子出現在了清涼的月色下。
此女模樣俊俏，唯面色有些蒼白，眼神兒里透出了一絲淡淡的憂慮，她就是吳鳳嬌，一具死而復活的綿屍。
小客棧內，無燈教授接過那隻倖存的屎殼郎，默默的聽完平原的敘述，心中很是難過。這一箱鐵甲大軍跟他朝夕相處了幾十年，感情篤深，由於常年受到中庸之道的熏陶和浩然之氣的滋養，它們早已頗具靈性，上次能夠偷偷的從石壁中神不知鬼不覺的盜出鬼壺，便充分體現了它們的過人智慧和集體主義精神。
隨著「啊……」的一聲痛苦慘叫，她的額頭上已然沁出了冷汗，鮮血染紅了拖鞋。
羅柱子的眼珠都紅了，但是渾身上下不能動彈分毫，急得眼淚奪眶而出。
「柱子，有客人
和*圖*書來了？」隨著清脆的話音響起，一個年輕的女人從裏面走出來。這裏的店鋪都是前店后宅，有一個不大的院子，住房與倉庫都在後院內。
「深更半夜來我家做啥？」
平原驚訝的發現，侏儒老者頭上戴著古怪的面具，身穿斑斕長袍，肩斜挎著黃色的布袋，手中持有一根虯節凸起的木棍，裝束像極儺戲裏面的角色。
「鳳嬌，到底是誰來了？」羅柱子披衣下床，來到了妻子的身後。
此刻街上已經行人稀少，微弱的路燈光下，偶爾可見賣米豆腐和燈鏟窩的小販茫然的站在攤前，期望的目光盯著經過身邊的路人。
侏儒老者從布袋裡掏出個紙包，沿著房門口撒了一道黃白色的粉末，將屋門和窗戶圈在了裏面。然後又掏出兩把尖尖的野樹刺，均勻的灑在了地上，見到沒有什麼遺漏，遂上前輕輕的敲門。
「一個人開店挺累的吧？」平原接著問道。
無燈教授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然後拽著平原躲進了牆角落的一塊立著的門板後面，開始靜靜的等待。
「平原，據有良說，羅柱子父子倆應該在趕腳村，如今『趕屍』這個行當已經消亡了，他們很可能在縣城裡新開了家壽衣店，這與其原來的職業也有聯繫。你下午去城裡仔細的尋找，這種店鋪怕周邊商戶人家忌諱，一般是不會單獨混雜在街市之中，而是集中在一起，形成殯葬用品一條街。你務必找到羅柱子家開的壽衣店，但不要透露真實來意。」無燈教授吩咐說。
「帶你離開。」夸父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刺耳，彷彿針刺耳鼓般的不舒服。
「你是什麼人？」吳鳳嬌冷冷說道。
「哦，隨便看看，不知怎麼稱呼啊？」平原打著哈哈。
羅柱子聞言大怒，伸手從門背後抄起鐵杴衝出了屋門：「你趕緊滾出這裏，否則便對你不客氣了。」
「我叫羅柱子。」那小夥子答道。
「吳鳳嬌，時辰已到，該走了……」夸父陰陰的說道。
羅柱子和吳鳳嬌剛剛清點完賬目，兩人相視一笑，相擁著上床準備睡覺，「啪」的熄了燈。
過了一會兒，無燈教授點點頭，他以浩然之氣激活並提取了屎殼郎體內的記憶磁場，大致聽懂了屋內人的談話，原來這位名叫「夸父」的侏儒老者要在今夜子時出手。
夸父一愣，心想法院的人怎麼也來這兒了，屠局長和楊局長都沒有提起過啊。
估摸著亥時末，聽到輕微的衣袂風聲，兩人悄悄的自門板縫隙中望過去。月光下，屋脊上赫然站立著一個矮小的身影……
教授滿意的誇獎了屎殼郎兩句，然後伸手入襠，用力的剜出一小塊尚未成型的黃褐色糞球，遞給了它，那蟲兒大喜過望，連忙狼吞虎咽起來。
「你是什麼人？」夸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手中的神棍指著平原厲聲喝問。
夸父搖了搖頭，伸手自布袋內抓起一把粉末撒了出去，如同一團煙霧般。
平原既吃驚又羡慕，師父的儒https://m.hetubook.com.com家功果然太神奇了，竟然能與自然界最低等的甲蟲進行溝通，這在自己以前的工作經歷當中是絕不敢想象的事情。
售賣殯葬用品的那條街上已是空無一人，店鋪都已經打烊，但門口都還點著一盞白色燈籠，夜裡若是有人家上門買壽衣或是香燭燒紙，敲門即開。
侏儒老者在屋脊上傾聽了一會兒，見無異常，隨即從房頂上跳了下來。
「師父，就是這家。」平原指著一家店鋪說道。
「你來這兒幹什麼？」夸父疑惑的望著他。
「誰呀？」屋內傳來羅柱子的話音，隨即點亮了電燈。
平原屏住呼吸，大氣兒也不敢喘，頭一次跟師父涉足江湖恩怨，心中難免有些緊張。
羅柱子被嗆得咳嗽了兩下，然後驀地不動了，渾身麻木僵硬，就像是一具木偶般的呆立在那兒，唯有眼珠還可以轉動。
他隨即出門來到了街上，向路人問明了專賣殯葬用品的街道，然後花上兩塊錢坐上一輛三輪車給直接拉到了地方。
「是夫妻倆經營的，一個人根本忙乎不過來。」羅柱子憨厚的笑了笑。
「我……我是民庭的法官。」平原從地上爬起來，揉著屁股結結巴巴的答道。
平原正焦急之間，背後突然一股大力將其推出，身子不由自主的飛了出去，懵懵懂懂的一頭撞在了侏儒老者身上，兩個人都摔了個仰八叉，那張辰州符也飄落到了地上。
牆角落門板後面，平原著急的拽著無燈教授的衣袖，心想師父怎麼還不出手？
「你就是羅柱子？」夸父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