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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實在是對吹笛翁再熟悉不過了，從無知的小兒到雙鬢俱白的老翁，他們共同走過了五十載風風雨雨，所以「樂道三友」一看到吹笛翁嘴角上的這一笑，就知道他已有了取勝的把握。

那只有一種解釋，就是縫隙之中暗藏有刀！

紀空手淡淡笑道：「做便做了，何須後悔？」

吹笛翁也覺手臂酸麻，卻知道這是自己搶回先機的機會，根本不顧如潮般襲來的氣流，逆風而行。

「叮……叮……」一連串爆裂如山崩地裂般的悶響傳出，其聲之大，恨不得讓人捂住耳朵。但虛空之中只見劍舞笛飛，殺氣如流水般傾瀉一地，帶出幾欲窒息的壓力。

「多謝各位，今日一戰，本是在下與韓信一了個人恩怨，想不到還得有勞你們。」紀空手心存感激地道，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紅顏。他知道這些人之所以甘心受己調遣，其實只是為了紅顏，愛屋及烏，惠及自己而已。

樂白不再言語，大步而去，走得幾步，突然轉身道：「你是我這一生中見過的最可怕的敵人，你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有情有義，不過我還是想奉勸一句，倘若你能走出此地，還是早些離開為妙，衛三公子絕不是別人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對付！」

紅顏眼中的柔光射在紀空手的臉上，道：「此人忠義兩全，才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

「不敢。樂某若真是老江湖，又怎會落得今日這個下場？」樂白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他不想這樣無休止地廝纏下去，因為此刻他只想逃離這家酒樓，是以他不想本末倒置。

「紅顏姑娘的好意，樂某心領了，但你這個問題還是不問為好，因為我是絕對不會背叛問天樓的。」樂白斷然喝道，言下自有一股凜然正氣。

「什麼下場？樂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而且我可以保證，樂爺只要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就可以自由地從這裏走出去。」紅顏笑了，笑得很甜，就像鄰家的女孩站在你的窗前與你聊天一般，倍感親切。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這個花雲臉上不動聲色，但眼神中生出一絲詫異，「咦」了一聲，問道。

「呼……」長袖若游龍般卷裹住了刀鋒，吹笛翁心中一喜，便要縱前。

吹笛翁大駭之下，接過笛童拋來的兩根銅笛，扭身斜上，成功地和*圖*書閃過樂白刀劍合璧的夾擊，同時雙笛橫空而出，爆出一團暗淡的雲團。

刀在長笛擠入縫隙的瞬間爆發，沒有迎擊，卻是順著笛身滑向吹笛翁握笛的手腕。雖然吹笛翁在第一時間內作出反應，但刀芒依然如影隨形般威脅著他的手腕。

樂白一擊得手，已佔先機，根本不容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但暗雲浮動，倍顯詭異，他不得不理，刀劍向浮雲中段劈去。

衣帛之物，本十分柔軟，但在吹笛翁的勁力吹鼓下，恰如游龍飛奔，風勢獵獵，由不得樂白不理。

樂白無疑是這一類人，而吹笛翁正好也是，所以他們之間的決戰，已遠非「生死」二字可以比擬。恰當地說，這是一場比生死決鬥更為殘酷十倍的戰鬥。

花雲不過是江湖的二三流角色，雖然他以輕功提縱術見長，但其身形再快也絕對快不過樂白這等高手，這不由得讓樂白狐疑起來。

「可是我生是問天樓的人，死是問天樓的鬼，倘若今日走出這裏，他日相見，只怕你我還是敵人，我可不會為了你今日網開一面而手下留情！」樂白大聲說道，渾不將生死放在眼裡。

「可惜，實在可惜！」樂白心存感激地看了紀空手一眼，然後長嘆一聲，搖頭而去，誰也不知道他這一聲嘆息是因誰而起。

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也是按著他預想的計劃進行。在這個時刻用這種手段逃走，不僅避開了吹笛翁的貼身廝纏，而且可以在時間上搶得先機。

「叮……」但是當吹笛翁的長笛擠入時，卻發出了一聲金屬般的脆響，他大驚之下，便要收手，卻感到一股大力順著自己的笛身反彈而回，幾欲讓他的長笛脫手。

如雨點般的劍芒，在這一刻振蕩出千萬條很有弧度的幻影。幻影的中心，構成了一個高深莫測的黑洞，就像是幻獸張開的大嘴，吞噬著即將入網的獵物。

吹笛翁苦鬥良久，嘴角處陡然生出一絲生澀卻又難得的笑意。在殺氣漫天的空間里，樂白沒有看到，但「樂道三友」卻捕捉到了，都輕舒了一口氣，緩緩地放下了一直懸空的心。

死可以重於泰山，亦可輕如鴻毛，作為劍手，作為武者，他們追求武道的境界。當在生命與榮譽面前需要作出兩難的抉擇時，他們會義無ｍ•heｔｕbｏｏk•ｃoｍ•coｍ反顧，以獻出自己的生命來捍衛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榮譽。

連紀空手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眉間生出一絲擔憂之色。直到此時，他才真正認識到樂白的實力，知道這是一場誰也輸不起的決戰，因為這場決戰不分勝負，只分生死。

「就為了你這句話，我更要放你離去。」紀空手大手一揮，眾人的刀劍盡皆歸鞘。

「果不其然，樂爺不愧是大忠大孝之人，請！」紀空手大手一揮，竟要手下讓出一條路來。

是以此陣用於樂白身上，原想樂白縱有識破此陣的見識，也無破陣的能力，卻不料樂白用如此一式怪招緊追不放，迫得自己身邊的笛童頓有手忙腳亂之感。

吹笛翁從來認為，所謂的高手就是要比常人更懂得把握機會，如果沒有這種把握機會的能力，縱算是天縱奇才，最終亦會成為武道中的沉淪者。他雖不敢自誇自己是一代高手，卻相信自己有把握機會的能力。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你是衛三公子的家臣，又是衛國遺民，所以能置生死於不顧，一心為國為主盡忠盡義，這等人物，是我一直都心儀的，是以我不殺你，至少這次要放你一馬！」

「孩兒們，退下吧！」吹笛翁大喝一聲，長袖捲起，向樂白臉上拂去。

「噹噹……」兩聲脆響，刀劍盪開，樂白只覺氣血翻湧，只得退了一步。

紀空手與「樂道三友」發現異樣時，已經遲了，樂白的身形太快，眼看就要從樓梯口消失時，一條比他更快的身影突然擋在了他的面前。

樂白只有退，但只退了一步，手腕一振，劍鋒宛如一陣驟風中的暴雨，密密地劃過虛空，在空中布下了一層緊密得不能透風的羅網。

然後他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決戰，無論是誰想分出勝負，恐怕都在千招以上。

紀空手的這一問古怪至極，樂白當然姓樂，還能姓什麼？這就像一個人跑到一頭驢的面前，偏偏問它究竟是馬還是騾子一般愚蠢。

茶樓又復平靜，過了良久，才聽得紅顏輕聲道：「樂白是一個高手。」

的確，當吹笛翁接下樂白第七十四劍時，他以異常敏銳的觸覺感覺到了樂白密不透風的劍勢中竟然出現了一絲小小的縫隙，這絕對是一絲足以致命和-圖-書的縫隙。

她一開口，就立刻證實了樂白的判斷，因為男人是說不出這一口又甜又糯的女腔的。

「我相信你。」紅顏柔順地一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你不覺得奇怪嗎？決戰已經開始了，衛三公子和韓信怎麼還不出現？既然他們都有必勝你的決心，就不該放過今天這樣的機會。」

他的眼力很准，手也異常穩定，所選的角度與方位絕對不會出現偏差，而所選擇的時機也非常準確。他想要的，是利用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樂白只覺得有一股電流般的物質自刀劍傳入手心，再透入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和痛苦。但當他看到吹笛翁幾欲變形扭曲的臉時，心裏又平衡了不少。

他本就一心想置樂白于死地，畢竟兩軍對壘，能夠除掉對方的一個生力軍，既可滅敵氣焰，又可助己威風，正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可是他聽了樂白的一番話后，卻改變了主意，眾人聞言，無不吃驚。

「公子不必有太多的忌諱，我們這些老傢伙歸隱了數十年，難得有這麼一個舒動筋骨、揚眉吐氣的機會，正想一展身手呢！」吹笛翁與「樂道三友」笑了起來，以他們的見識，當然知道今日一戰必是兇險至極，但在他們心中，自有一股豪情，還有無畏的氣概，不失江湖大豪的傲世風範。

「自大王莊一役之後，我對衛三公子與韓信又有了重新認識。在五大閥主中，你父親的瀟洒，趙高的陰沉，項羽的自大，各有各的特色與風格。但說到心計之深與忍耐心，無人可與衛三公子相比。」紀空手肅然道，「所以我在想，這兩人不出則已，一出必是石破天驚、立判生死的殺招，我們雖然早有準備，但要想在今日全身而退，只怕是非常艱難。」

她這句話無頭無尾，可是紀空手卻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了笑道：「我不能殺他，因為他不僅是個高手，而且還算得上一條好漢。」

「這其實很簡單，因為男人的咽喉上有喉結，而你沒有，再說以花雲的身手，絕對使不出如此上乘的輕功步法，所以我可以斷定，你就是知音亭的小公主！」樂白口中說來，殊無得色，心知自己再也無力突破對方的包圍，頓時有些心灰意冷。

吹笛翁相信紀空手的能力，www.hetubook.com.com所以毫不猶豫地飛退，剛退得一步，只見一股強大的勁力爆裂開來，長袖盡碎，飛揚于空，凜凜刀鋒趁勢而出，端的是十分霸烈的一擊。

可是樂白的臉上絲毫不見嘲弄之色，肅然道：「在下姓成，樂白之名，只是我在入世閣中的化名。」

吹笛翁再不猶豫，全身勁力驀然在掌中爆發，而他的笛鋒一寒，似乎多了一根凌厲無匹的尖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擠入了那道縫隙。

吹笛翁沒有想到這一點，很多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他們只聽說過樂白的劍，從來就不知道樂白還會用刀，而且是一種絕對可以躋身一流的刀法。

「有義之人，必定有情，相信我吧！終有一天，善有善報，即使不報，就憑他孤身一人卧底入世閣二十余載，這份耐心，這份膽識，已足以讓我交了這個朋友。」紀空手眼睛一亮，眸子里閃動著一種激|情，似乎入目所見是人性中可貴的一面。

「你不是花雲！」樂白突然驚叫道，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喪失了最後一個逃生的機會。因為就這麼稍稍一緩，紀空手與「樂道三友」、吹笛翁已經圍了上來，雖未動手，但那股肅殺之氣已是沉重得讓人窒息。

驚駭之下，吹笛翁以更快的速度向後疾退。他雖然不知道那縫隙之中究竟暗藏了什麼，但卻可以肯定，縫隙只是一段空間，長笛插入，絕對不會傳出金屬的脆響。

「轟……」無奈之下，樂白選擇了硬抗，他不想再退，也不能再退，否則氣勢一失，敗局便定。

刀從縫隙一處破出，看似是最弱的一點，但瞬間卻成了最強大的攻擊點。

樂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似乎沒有料到吹笛翁的反應是如此迅捷，更讓他吃驚的，還有吹笛翁似乎變了一個人般，眼神中泛起濃濃的血色殺機，似要毀滅眼前的一切。

耐心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當樂白刺出第一百三十八劍時，劍鋒劃過，幻生出一道長長的暗影，暗影中有一道如絲亮線，正是樂白劍勢中的縫隙。

「這，這……」樂白明知要死，心存絕望，陡然聽得又現生機，大悲大喜之下，竟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將疑惑的眼光盯在紀空手的臉上。

他的雙笛再次升空，像兩道流星劃過的軌跡，刺破虛空，朝樂白的咽喉飆射而去。經過了和*圖*書剛才的突變，已激發了他潛藏胸中的無限殺機。

這不得不讓吹笛翁有放棄新陣的想法，身為一流高手的他，其本身的實力絕不在樂白之下，此番多了兩人，倒有了畫蛇添足的感覺，反而間接限制了他功力的發揮，這是吹笛翁始料不及的。

樂白這才明白紀空手並非玩笑，而是真心要網開一面，不由遲疑道：「你若真這麼做了，只怕會後悔的！」

吹笛翁將這一瞬即逝的現象歸於樂白此刻並不平靜的心態，誰都懂得，高手相爭，冷靜是必不可少的，但若在眾敵環伺的情況下仍保持這種靜如止水的心態，實在是難上加難。是以吹笛翁開始耐心地等待，等待這個機會的再一次出現。

「哦，你若不說，我倒忘了。」紅顏取下面具，露出盈盈笑臉，「樂爺可不愧是老江湖了，目光犀利，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伎倆。」

「快退！」紀空手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股濃烈的焦慮，他顯然看到了危機的存在。

唯一的辦法，只有棄笛，但吹笛翁與樂白的功力本在伯仲之間，若是空手對白刃，只怕凶多吉少。

這無疑是五大閥主之下的次一流高手之間的決戰，對於樂白來說，他也許在出劍之前還是為了自己的生死而戰，但與吹笛翁交手數十招后，他已置生死於不顧，而是以一個真正的劍手身份，為了自己的榮譽而搏殺。

縱是如此，吹笛翁還是選擇了棄笛。不過他棄笛的同時，長袖如匹練般揚起，卷向了樂白的刀身。

「我明白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無論衛三公子有多麼厲害，他絕對保護不了韓信，因為我可以為了你的有情有義放你一條生路，也可以為了一個人無情無義的背叛而絕不姑息，懲惡揚善，恩怨分明，這就是我做人的原則！」紀空手的聲音緩慢而低沉，極有力度，聽到每一個人的耳中，都不由怦然心動，沒有人會相信紀空手會做不到言出必行。

「啪啪啪……」幾聲掌聲響起，便見紀空手踱步而來，走到樂白身前道：「敢問一句，樂爺是姓成還是姓寧？」

等到他的刀劍搶攻又逼得吹笛翁退了一步時，突然將手中的刀脫手，飆射向吹笛翁的臉部，同時腳步一滑，向樓梯口竄去。

「哧……」樂白的身形倏地剎止，抬頭一看，怎麼也沒有料到此人竟然是花蝴蝶花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