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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峽口的一處高地上，五音先生、車侯、扶滄海和紀空手、紅顏五人席地而坐，討論著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運勢？」紀空手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莫非這就是你最終同意我去爭霸天下的原因？」

他的話很突然，讓不知內情的車侯、扶滄海吃了一驚，但紀空手卻知道他的所問，與紅顏相視一笑，道：「是的，我已經決定了。」

這方圓丈余的地面似乎是空心的，根本經不起這巨石下墜的力道，轟然坍塌，塵土漫舞之下，一個大坑仿若惡獸的大嘴，赫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如果本公不願意再等下去呢？」劉邦冷哼一聲。

「音兄所言極是，對此我有切膚之痛的感受。」車侯深有感觸地道，「就算是爭霸江湖，如果你下手不狠，心腸不毒，只怕也難有作為。以我龜宗為例，當年若不是我念在李秀樹與我有同門之誼，一時心軟，又怎會造成今日龜宗兩分之局？而更惱人的是，他另立北域龜宗不過十數年的光景，仗著自己是高麗王室成員，其聲勢迅速壯大，竟隱然有與我西域龜宗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他的話說得很慢，卻精闢地剖析著紀空手性情上的優點與缺陷，引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側耳傾聽，頗以為然。

因為紀空手這一次的目標並不是劉邦，而是虞姬，所以他埋伏的重點，是在河岸的那一方。

「是的，對付你這位名動天下的沛公，有我這位淮陰街頭的小無賴便足矣。可是，你敢嗎？」紀空手狂傲大笑起來，似乎在有意激怒劉邦。

「不用。」劉邦擺手道，「既然紀少覺得這樣有趣，我們就奉陪到底。」

車侯一怔，道：「此話怎講？」

「我想怎樣？哼！」紀空手臉色陡然一沉，「我想要回登龍圖，你能給嗎？我想要回虞姬，你甘心嗎？我還想要你去死，你情願嗎？」

車侯「哎呀」一聲，臉上不無擔憂之色：「若是如此，只怕這北域龜宗的子弟難有保全之策，終有一日，他們是難回故土了。」

用如一個廢物般的紀空手來控制虞姬，這個想法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並沒有錯，而且絕對划算。可是到了今天，劉邦的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絲後悔之心，就像一個從來都是大贏的商賈，做了第一樁虧本的買賣。

「你故意激怒本公，無非是想讓本公再次落入你的和-圖-書陷阱。」劉邦不動聲色，淡淡地道，「雖然這種陷阱對本公無用，可是當本公踏入之時，難免心驚。這樣一來，你出手的機會就來了，是不是？」

「要我死？」劉邦眼芒一寒，冷笑道，「就憑你嗎？」

他此話一出，劉邦能忍，但他手下的戰士卻早已破口大罵起來，經歷了剛才九死一生的場面，見到仇人，便是再好的涵養只怕也只有暫時丟到九霄雲外。

他的每一句話都有根有據，具有很強的說服力，而且思路清晰，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這番話來的。

他一時無言，默然以對，但是他並不是消極等待，而是充分利用這點閑暇，將自己的氣機滲入虛空，去感受紀空手身後那段空間的異動。

煙塵散盡時，眼快之人甚至看到了坑底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刀鋒，刀尖向上，寒光凜凜，富於想象的人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都在心中思忖著：「假如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人……」

劉邦當然不會相信紀空手築堤攔水，煞費苦心，只是為了消遣自己，他不急，他有時間等待下去。身後的河水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唯一的區別，只是水面抬高了數尺而已，等到對岸的人馬跨過河來，到了那個時候，就算紀空手不動手，他也會主動出擊。

「有這等不知趣的人嗎？他莫非是不想活了？以劉兄方才那接箭的功夫，再加上這位韓兄慣使的身後劍，天下有誰敢這般糾纏？」紀空手故作驚訝地道。

「那就只有動手。」紀空手的回答出乎劉邦的意料，但是紀空手後面的話似乎卻擊中了劉邦的要害，「不過我想，你絕對不會這麼做，以我對你的了解，在你還沒有完全猜到我的意圖之前，絕不會主動出手。」

「可是本公卻覺得這實在無趣，此時此地你已佔盡優勢，何不痛痛快快地與本公大戰一場，豈不快哉？」劉邦的手已按在了劍柄之上，這一次他再也不想放過紀空手，因為如果是一對一的決戰，他自問應該有七成勝算。

「我也許犯下了一個永遠都無法彌補的大錯，而這個錯誤會讓我後悔一生。」劉邦心裏「咯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忖道。當日在虞府的後花園中，他完全可以殺了紀空手的，可是卻沒有這樣做，因為他並不想因此而得罪虞姬。其實在他的心heｔuｂooｋ.com•ｃoｍ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太自信自己的制穴手法了，以為受了他制穴手法的人，永遠都只可能是一個廢物。

「不行！」紀空手好像並沒有感覺到劉邦身上湧出的殺氣，搖了搖頭，「至少現在不行，我還要再等下去。」

劉邦人在馬上，眉鋒一跳，與此同時，數十匹戰馬「希聿聿……」地狂嘶起來，彷彿禁受不起這氣勢帶來的壓力，顯得無比狂躁。

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認為這是劉邦即將出手的先兆時，他卻笑了，心平氣和地笑了。他利用這走出七步的時間讓自己的心冷靜下來，思索著紀空手這樣做的目的，這是衛三公子臨終之前再三囑咐的，只有制怒，才能不犯錯誤，他覺得這個方法的確不錯。

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為紀空手帶來的氣勢所震撼，雖然這種氣勢並不霸烈，也不瘋狂，但正是這種近乎于無形的氣勢，卻顯示出了一種勢不可擋的信心。

劉邦緩緩地下了馬，臉色變了一變，無論他的心機如何深沉，當他聽到紀空手的這句話時，也不可避免地動了真氣。

他緩緩地向前走了七步，不多不少，剛好七步，每一步的間距似乎都經過了精確的計算，然後才穩穩噹噹地站立不動。

「沛公，這小子太囂張了，讓屬下來會會他。」韓信卻等不及了，一抖劍柄，跨前一步道。

如果說劉邦知道真相的話，他一定會大吃一驚。所謂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紀空手或許以前說過假話、謊話，可是這一次，他的的確確說了一個大實話，那就是此時此刻，在這河的對岸，真的只有他一個人。

「你想怎樣？」劉邦大手一揮，壓下了眾人罵聲，冷冷地道。

「轟……」他一腳踹起一塊重達數百斤重的巨石，呼嘯著向紀空手衝去，當這塊巨石快到紀空手面門時，卻突然下墜，重重地向地面砸去。

「紀少所言，實在風趣，本想多談幾句，只是天色漸晚，本公還有要事待辦，這便失陪了。」劉邦心系對岸虞姬的安危，不想與之廢話，反而以退為進，逼得紀空手先行出手，他再隨機應變。

「這就是我們與項羽、劉邦、李秀樹等人最大的不同之處，縱觀歷史，凡能成就一代偉業者，多為無情之人，為了追求權勢，可以不擇手段，更可無情無義。也只m.ｈeｔuboｏｋ•ｃｏｍ.ｃoｍ有這種人，最終才可以無情于天下，將百萬臣民踩于腳下，開創其帝王霸業，留名史書。」五音先生的眼芒一抬，穿過眼前的虛空，瀏覽那悠悠白雲，良久才道，「這也是我息隱江湖數十載得出的一個結論，江湖人言，五音是心傷亡妻之痛，是以才歸隱江湖，這委實不錯，亦是我當日歸隱的初衷。可是當我目睹天下亂勢，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時，我其實一直在尋求一種王者之道，尋求一個仁義之君，以求能平息天下戰亂，從此歌舞昇平，讓百姓耕有其田，居有其所，安居樂業，開創前所未有之盛世，這就是我重出江湖最大的心愿。」

紀空手並未對自己的意圖暴露感到意外，而是拍掌笑道：「聰明，一猜就透，有你這樣的對手，實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就在眾人都認為他不會動手的時候，他果然沒有動手，而是出腳！

當扶滄海率領神風一黨歸來之時，正是劉邦離開霸上的時間。

「這是紀空手嗎？數日之前還任人擺布的紀空手，怎麼會忽然一變，成了擺布他人的紀空手？」劉邦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壓制住胸中翻湧的氣血，在心裏不住地問著自己。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半個月前就只剩下了一口氣。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些人總是陰魂不散，死纏爛打，讓人想不見面都難。」劉邦微微一笑，話有所指，語帶譏諷。

「是的，你已經具備了這種良好的運勢。」五音先生一字一句地道，「自你出道江湖以來，你有沒有發現，你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別人這一生中可遇而不可求的。首先是丁衡在你生命中的出現，他身為天下第一神偷，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容身？卻偏偏機緣巧合，到了淮陰，而且認識了你。據說丁衡性情怪僻，從不收徒，他與你雖非師徒之誼，卻將他一生最得意的見空步與妙手三招傾囊相授，這難道是一種巧合？與其如此，倒不如將它歸於運道。其次便是玄鐵龜中的秘密，自玄鐵龜現世以來，不知經歷了多少人的手，其中不乏有聰明絕頂之士，可是他們窮盡一生心血，最終卻毫無收穫，而你卻能在無意之中窺得內中玄機，盡收其精華所在，這又豈能是一個巧合可以解釋得清楚的？」

「車兄不必自責。」五音先生似https://www.hetubook.com.com乎深知龜宗這些年來的歷史，沉聲道，「當日你不殺李秀樹，乃是重情，今日他反過來意欲吞併西域龜宗，雖為不義，卻是形勢使然。」

劉邦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縫，厲芒逼出，凝視著數丈之外的紀空手。他不得不承認紀空手已經琢磨到了自己的心理，事實上，他看上去步步緊逼，卻是採取的后發制人的戰略。

五音先生看了一眼紀空手，沉默半晌，道：「告訴我，你是否已經決定了？」

紀空手似乎看穿了劉邦的意圖，淡淡一笑，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費神，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身後並沒有埋伏，就連車侯，他也是一時好奇，想試一試你的武功而已，現在只怕他已在數里之外了。」

「高麗雖小，又是蠻野之邦，但它畢竟是有國有君，李秀樹一向野心勃勃，他之所以自小捨棄榮華富貴，投身龜宗，只是想借龜宗的勢力，先取高麗，再虎視眈眈，逐鹿中原。」五音先生搖了搖頭，「權勢一物，可以讓人喪盡天良，若是為一己之私而爭天下，試問車兄，那人又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如果我所料不錯，不出兩年，這李秀樹必然攜北域龜宗進入中原。」

五音先生緩緩地站了起來，雙手背負，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並不是爭霸天下的最佳人選，雖然你對武道的理解愈發深刻，而且智計過人，假若是爭霸江湖，成就必在五閥之上，可是爭霸天下，你卻少了一份無情，一份毒辣。」

他的目光鎖定在紀空手的臉上，一種亢奮的情緒油然而生：「這看上去實在是非常矛盾，完全沒有共同之處。試想一下，以無情之人大治天下，只能是苛政橫行，又怎能開創一個太平盛世？而以有情之人爭霸天下，追名逐利，殺孽橫生，又怎能算得上是有情之人？我一直想從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契合點，歷多年思索，終至無果。可是到了今天，我也幡然醒悟，或許我這多年的苦思一開始就走入了一個歧途，試圖從人性上去詮釋這王者之道，殊不知這王者之道最重要的是運勢。而你，正好就具備了這種運勢。」

「劉兄、韓兄，我們又見面了！這天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為什麼總是要讓不想見面的人總是遇上呢？」紀空手的神情中多了一份調侃，顯得極是從容。

因為他似乎看出了紀空手m.hetubook.com.com的用意。

紅顏甜甜地一笑，與紀空手相視一眼，不勝羞怯，低下了螓首。

「但單憑這些，並不能說明你有好的運勢，而只能是你的運氣不錯，如此而已。所謂勢者，乃是一鼓作氣。正如高山滾石，只有當大石從高山滾下，以它本身的力道，藉助高度與速度的條件，才能形成銳不可當之勢。」五音先生淡淡一笑，斜了一眼靠在紀空手身上的紅顏，「接著你又遇上了紅顏。我一直覺到很奇怪，以我女兒一向眼高於頂、視男子為無物的性情，怎麼會憑數面之緣便看上了當時落魄江湖的你？也許可以說這就是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可是有些人相處一生，卻依舊互不了解，這難道也是一種巧合？」

紀空手拍掌道：「好，劉兄不愧是劉兄，有這種耐心，紀某實在佩服。順便想說一句，劉兄這樣等待下去，絕對是物有所值，到時你便知道紀某所言非虛。」他神秘地一笑，但在劉邦的眼中，彷彿沒有比看到紀空手這張笑臉更為頭痛的事情。

五音先生微微笑道：「現在想來，你能認識紅顏，其實是你的運道向運勢的一個轉變，這就叫借勢。藉著這個勢頭，你幾經磨難，不僅能在這亂世之中得以生存，而且隨著登高廳一役的結束，你得以揚名天下，構築了你爭霸天下的勢力，從而穩成五閥之外的又一股強大力量。」

紀空手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他面對的不是劉邦，不是韓信，不是數度想將他置於死地、背信棄義的兄弟，而是多年不見的朋友。他雙手緩緩地背負於後，意態悠閑，如觀花賞月，身上絲毫不沾一絲殺氣。可奇怪的是，他似無心插柳，但是他一出現，整個人便自然而然地帶出一股無可匹御的王者霸氣，猶如雲天之外的蒼龍，凌駕于萬物之上。

「我在等一個動手的信號。」紀空手笑了笑道。

可是當他看到紀空手嘴角處泛出的滿不在乎，很是自信的笑意，他就知道，眼前這人的確是如假包換的紀空手，因為只有紀空手，才有這種招牌式的笑容。

「這就是劉兄的不是了。」紀空手依然不慌不忙地道，「故人相逢，不願多談也就罷了，總不能收了故人老大的一份見面禮，卻連謝也不道一聲，未免不合情理吧？」

「等？你還等什麼？」紀空手的話讓劉邦吃了一驚，一股詫異之色出現在劉邦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