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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田榮絕對沒有料到，日後的田橫竟真成為項羽的心腹大患，也正是因為田橫的英勇，才使得劉邦贏得了至關重要的戰機。

兩名劍手面面相覷，道：「可是大王若不殺他，終究是放虎歸山，如他再來行刺，我們又該如何辦呢？」

那人冷然道：「我倒想問問，我現在是個怎樣的處境？」

「叮……」刺客揚手揮刀間，身體倒翻出去，就在田榮以為他要落地之時，他卻如箭矢般退出窗口，再無聲息。

那兩名劍手肅然而立，劍已回鞘，殺氣頓滅。

紀空手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個有些暗黑的角落裡，一個頭戴竹笠的人低頭品酒，一動不動，似乎根本不知道這邊的事情，顯得十分鎮定。

最可怕的不是刺客的臉，而是他手中的刀。

「你是誰？」樂白問道，這是他問的第一句話。

「這麼說來，項羽豈非不敗？」紀空手不以為然地道。

兩隻手上各握一把劍，互為犄角，以極度嚴密的劍勢向那名刺客狂卷而去。

那人心中一驚，眼芒閃出，正好與劉邦的目光在虛空中相接。

劉邦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緩緩地望向樓下的長街，「嘚嘚……」的馬蹄聲伴隨著時高時低、極富音律的叫罵聲構成了長街獨有的熱鬧景緻，頗有地方特色的幾處小吃攤上飄來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氣，使得長街上的一切都是那麼正常，並無什麼異樣。

說到這裏，劉邦眉間已隱現殺氣。

一把殺人的刀！

劉邦冷然而道：「當世之中，沒有人會是西楚軍的真正對手，就連本王所統的漢軍也不例外。一個從來不敗的軍隊，當然會有其過人之處，區區一個田榮，又怎能是項羽的對手？」

但田榮卻沒有露出一絲的驚慌，反從嘴角處流出了一股淡淡的笑意。

「此人刀法兇悍，下手又快又狠，的確是適合於行刺所用的刀法。」一名劍手恭聲答道。

他頓了一頓，道：「他這四樁大錯，其一是在新安，他先是受降了秦將章邯，然後在一夜之間將二十余萬秦軍士卒處死，掩埋于新安城南。只此一項，已足見他性情殘暴。其二是在關中鴻門，他本該依約讓本王得到關中，卻疑心本王將來佔有天下，只讓本王稱王于巴、蜀、漢中三地，失信于天下。其三是在戲下封王之事，他身為天下的主宰，處事不公，將貧蠻的土地全都分給www.hetubook.com.com各路諸侯，而將富饒肥沃的土地封給自己的群臣諸將。田榮之所以起事反叛，其根源就在於此。而他犯下的最大錯誤，是先立懷王為義帝，隨即又派衡山王和慎江王將義帝及其群臣擊殺于大江之中，這等弒主犯上之罪，使得每一個諸侯一旦起兵，都可師出有名，放檄天下，一呼百應，勢必孤立項羽，使其處境艱難。這四樁大錯，常人若犯其一，已是時勢不再，民心盡失，項羽固然神勇，卻一連犯四，已經決定了他難成霸業。」

那兩名劍手正要追擊，卻被田榮一手攔住，道：「讓他去吧，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正因為他的刀法是普天之下最利於行刺的刀法，他的臉才會變成這副模樣。」田榮輕嘆一聲，「你們知道他是誰嗎？我又何以會讓他輕易地離開此地？」

他有考驗田橫之意，所以目光中滿是希翼。

田榮沉默半晌，搖搖頭道：「我田榮這一生也許算不了英雄，卻敬重英雄。傳令下去，若是他再來城陽，凡我大齊軍士，不許傷他！」

「其實本王更佩服你，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還能與我聊上兩句，這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氣。」劉邦淡然一笑。

「這的確不用大驚小怪。」劉邦接上他的話道，「可是你不該偷聽我們的談話，你自以為以耳代目的手法十分高明，雙肩寂然不動，只是有節奏地輕輕顫動著雙耳，但在我的眼中，卻看得十分分明。」

「你不知道？」劉邦道，「看來你真是個傻子，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若不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幾個問題，立馬就是血濺五步之局！」

田榮橫了他一眼：「你這般大驚小怪，哪裡有一點大將風範？身為將帥，當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心態，若是一有變故，為將者就先慌手腳，又怎能統兵殺敵？」

劉邦微微一笑，道：「他不僅犯了，而且一連犯下了四樁大錯，這四樁大錯，足以讓他退出爭霸天下的行列。」

「那麼依漢王所見，項羽是否已經犯下大錯？」紀空手不動聲色地道。

「你怎麼就能肯定我是在跟蹤你們呢？我們也許只是順路罷了，湊巧我又一直跟在你們後面而已，這似乎用不著大驚小怪吧？」那個聲音不慌不忙地道，隨著他說話的節奏，他的臉終於出現在眾https://m.hetubook.com.com人面前。

紀空手心中一驚，很想知道項羽的致命之處究竟是什麼，因為他有一種預感，那就是早晚有一天，他會與項羽進行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

那人神色為之一變，然而瞬間即逝，馬上又恢復了常態，嘿嘿一笑，道：「漢王不愧是漢王，在下的這點小伎倆也逃不過你的耳目，佩服啊佩服！」

這個刺客是誰？是誰派來的？他何以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進入到戒備森嚴的宅院中行刺？

「這是一雙握劍的手，靜若蟄伏，動則……」樂白沒有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走到那人桌前三尺處，他雙腳微分，如山般站立。

紀空手聽得霍然心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平緩了自己的心情，道：「既然如此，漢王還猶豫什麼呢？此時出兵，正是時候，天下霸業，已是指日可待！」

「這倒奇了。」紀空手饒有興趣地問道，「在下倒想聽聽漢王的高見！」

田榮愛憐地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已顯出他們兄弟情深，緩緩而道：「此次項羽北上，與我大齊決戰于城陽，勝負如何，無法預知，為了預防萬一，我已寫下詔書，假如為兄遇上不測，這大齊的軍隊就只能靠你一力支撐了。」

「王兄何出此言？」田橫心中一驚。

紀空手具備這些，所以他做到了，不僅如此，他此刻就坐在劉邦的身邊，還能與他聊起這一路的見聞，神情之鎮定，就連龍賡也佩服不已。

這的確是一件出乎人意料的事情，無論劉邦心智多麼高深，他都無法識破這個玄機，因為要完成這件事情，不僅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質，更要有超乎尋常的勇氣與智慧。

「好，很好！」劉邦滿意地點了點頭，與紀空手幹了一杯，突然間他的眼芒一閃，射向西南角的一張酒桌上，冷哼一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隔桌有耳，這實在有些掃興。」

他退得非常從容，劍風唰唰而出，在退路上布下了重重殺氣。當刀鋒強行擠入這氣機之中時，發出了一陣金屬與氣流強力磨擦的怪音，讓人心中生悸。

此人正是田榮之弟田橫，遭到訓斥之後，臉上一紅，道：「我也是心系王兄安危，才這般失態。」

樂白踏前而動，每一步踏出，都逼發出一股淡淡的殺氣，彌散於空氣之中。

「這裏已是七石鎮，還有一天的行程，就進入巴、蜀hｔｔps://wｗｗ.hｅｔｕbooｋ.coｍ.ｃom的地界了。」劉邦望著長街上不時穿過的馬幫車販，有感而發。

這笑來得如此突然，讓刺客心驚之下，陡生恐怖。

夜郎的棋賽已經結束，最終的結果竟然是陳平輸了，按照事先的協定，劉邦便得到了夜郎國整個銅鐵的貿易權，而作為執行貿易的使者，陳平將名正言順地隨同劉邦回到南鄭。

「嘩啦……」木牆突然爆裂開來，在田榮的身後，竟然多出了兩隻大手，膚色一黑一白，顯示著這兩隻大手的主人並不是同一個人。

田榮揮揮手，道：「你不想聽，我不說也罷，只是對今日發生之事，按你的思路，你將如何防範？」

劉邦道：「高見不敢，只是事實而已。」

樂白聞聲，已在劉邦的身後霍然站起。他的手已按在劍柄之上，然後一步一步地向那人逼去。

「我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湖人，自從踏入江湖，生與死對我來說，就無關緊要了。」那人笑了笑，毫無懼意。

樂白的臉色陡然一沉，似乎並不喜歡別人對自己的調侃。

田榮已經來不及細想這些問題，他的劍輕靈地跳動著，再一次與對方的刀鋒相撞一處。

這是一個令雙方都十分滿意的結果，但劉邦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真正的陳平並沒有在他的身邊，在他身邊的卻是被他視作頭號大敵的紀空手。

樂白的步伐踏在樓板上，「咚咚」作響，而那人端碗的手，卻出奇的穩定。

這似乎應了一句俗話：人不可貌相。

紀空手不由一怔：「漢王何以這般小看田榮？」

這是一張瘦長的臉，雙目電光隱現，冷酷中透著一種沉穩，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極深的感覺。當他的目光掃向劉邦與紀空手時，眼中竟然沒有一絲怯懼。

「你是擔心齊王田榮不是項羽的對手？」紀空手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

「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漢王此刻只怕是歸心似箭了。」紀空手看到劉邦眉間隱現的一絲焦慮，知道他此刻的心已不在這裏，而是傾注在了千里之外的齊楚之戰上。

田橫沉吟半晌，道：「項羽此舉，意在打亂我軍陣腳，造成群龍無首之局，一營缺將，則一營混亂；一軍缺帥，則一軍混亂。項羽此舉端的毒辣，我們不僅要防範他的刺殺，還應在各軍之中再設一名將軍，一旦發生變故，可以保證軍營穩定，保持戰力。」

「你很鎮定。」劉邦的眼和圖書芒由近及遠，望向了樓閣之外那呈青黛色的群山，連綿不絕的山巒氣勢磅礴，仿若一條蟄伏已久的巨龍，透著無窮生機與神秘，「出現這樣的情況，通常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只能像個傻子一樣無憂無慮；另一種就是你有所依憑。」

那中年漢子頭依然垂得很低，那頂竹笠完全遮住了他的臉龐，根本看不到他的本來面目。在他的桌前，除了一盤水煮花生和幾塊鹵牛肉之外，就是他端在手中的半碗酒。

可是，他的劍沒有出鞘，就在這時，那頂竹笠微微動了一下，從竹笠下傳出一個聲音：「你是在和我說話？」

田榮感知這漸近的刀風，突然變向而動，向一堵木牆退去。

那人依然一動不動，就像沒有聽到一般。

「不是本王小看他，而是不能低估項羽，雖然田榮大敗田都，擊殺田市，膽氣十足，非常人可及，但說到用兵打仗，他哪裡及得上項羽的萬分之一？」劉邦肅然道。

「呼……」刀在虛空中幻生出一朵美麗的罌粟花，看上去是如此凄美，卻能致人于死地。

然而他卻不能問，以劉邦多疑的性格，他不願意讓劉邦注意到自己，只是淡淡笑道：「這機會豈非已經來了？」

「你們與他有過交手，應該知道他的刀法如何吧？」田榮看了看一地的狼藉，道。

田榮看到這刺客的臉時，他同時也看到了刀。

就在這時，從門外匆匆走來一人，神色緊張，進門便道：「哎呀，王兄，這項羽行事果真卑鄙，大軍未至，竟然先派了一幫殺手前來刺殺我軍將領，先鋒營的周將軍與張將軍已然身亡，另有幾人身負重傷……」說到這裏，他突然「咦」了一聲，神色陡變，駭然道，「王兄，你沒事吧？」

那刀中帶出的殺氣，比寒霜更冷，比秋風更肅殺。

他已準備用手中的劍來問這第三句話。

劉邦搖了搖頭：「本王所說的這個機會，不是齊楚之戰，打個形象一點的比喻，這齊楚之戰只是一個引線，而項羽的致命之處就如爆竹中的藥石，引線點燃之後，能否引起藥石的爆炸，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劉邦看在眼裡，道：「說得簡單點，項羽的確是從來不敗，能夠打倒他的，就唯有他自己！所以他的性格與行事作風決定了他是否能最終一統天下，成就霸業！一旦他在這上面犯下錯誤，那麼，我們的機會也就來www.hetubook.com.com了。」

劍，似乎不受空間的限制，也沒有了時間的設定，那名刺客還來不及眨一下眼睛，劍鋒迫出的殺氣已逼至眉心。

紀空手心知他的癥結還在登龍圖上，卻佯裝糊塗，一臉慷慨激昂地道：「只要漢王一統天下之後，能夠謹記當日承諾，就是讓陳平上刀山下火海，陳平也在所不辭。」

田榮沒有呼救，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喊，最多在十息時間內，其手下高手就可以完全控制住整個局面。他之所以不喊，是因為他對自己手中的劍還有自信。

樂白的神色一緊，握劍的手已現青筋。

酒已端在半空，卻沒有喝。

紀空手沒有說話，臉上只是露出一絲疑惑。

這也正是兩名劍手感到困惑的問題，所以他們都將目光投射在田榮的身上。

劉邦的目光遙望遠方的青山，淡淡一笑：「若真是不敗，本王這些年也用不著勞神勞力，四處奔波了，只需安穩地坐上漢王寶座，優哉游哉亦可度過此生。項羽當然有他自己的致命之處，別人雖然看不見，卻難逃我的目力捕捉，本王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在等待這機會的到來。」

「你從夜郎就一直跟蹤著我們，究竟有何企圖？」這是樂白問的第二句話，卻依然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反應。

「他就是當年以『美人刀』聞名江湖的宜昂。以美人來稱謂一個男子，可見他的相貌有多麼迷人，但是當年始皇巡遊會稽，他受命于項梁，決定刺殺始皇時，為了不牽連家人朋友，誅連九族，他自毀容貌。雖然整個刺秦的計劃最終失敗，但他卻得到了江湖中人至高的敬仰，公認他是一條真正的漢子，像這樣的一位英雄，我田榮尊敬還來不及，又怎會去殺他呢？唉……」田榮長嘆一聲，似乎頗為宜昂惋惜。

「轟……」這一次產生的氣流更烈、更猛，衝擊得田榮身後的木牆都為之裂動。

「你猜得一點不錯。」劉邦以一種欣賞的目光看了紀空手一眼，「正如你所言，對本王來說，齊楚之戰是本王出師東進的最佳時機，我現在所擔心的是，這個時機會不會是曇花一現，還是可以存在一段時間？」

田榮眼中帶著讚許道：「看來我的眼力實在不差，你的確是一個大將之才。」

劉邦卻又搖頭道：「本王之所以還要再等下去，實是因項羽集九郡之財力，豈是本王可比？除非今次陳爺能助我一臂之力，那麼我軍東進，就在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