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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冷峻如岩石的臉，滿臉的疤痕透出一種力度的剽悍，給人以堅毅的感覺。眉間緊鎖，一股殺氣淡然而生，憑空讓人生出畏怯之心。

他二話不說，手中已多出了一把亮鋥鋥的長劍，酒館中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緊，眾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那位站將起來的漢子身上。

濟陽只距城陽不過數百里地，雖然不是處在戰亂的前沿，但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戰爭的波及，這也是城中百姓人人關心城陽之戰的原因。

兩人談話的嗓門都不小，在這熱鬧的酒館里，依然能清晰地聽到他們所聊的事情。

風定塵散，火光依舊，兩人的刀與劍都懸於半空中。

「知道錯在哪裡嗎？」龍賡緩緩地將劍一點一點地撤回，當劍鋒撤至他的嘴邊時，他輕輕地吹了一吹。

「你錯了。」龍賡的臉色蒼白，淡淡而道。

在他們相鄰的桌上，坐了一老一少兩名豪客，衣衫光鮮，出手闊綽，叫了一大桌好酒好菜，一看就是擺闊的主兒。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劍法。

這種人當然就是窮人。

劉邦的臉已是一片鐵青，顯得超乎尋常的冷靜。當龍賡從他的身邊緩緩而過時，他聽到劉邦雖然低沉但有力的聲音：「保護好你的主子，我們向來路突圍。」

不過，就算他們是江湖中人，也是最普通的那種。他們靜靜地聽著各張桌上閑聊的話題，而自己卻保持著應有的沉默。

秦易想不通，就只有不去想，透過窗戶，他也很想看看長街上會出現一幫怎樣的人，如此大的聲勢，的確讓人有種想看一看的衝動。

清晰傳入眾人耳鼓的，是一串馬蹄之聲，之所以是一串，是因為這馬蹄聲踏在長街上，發出如戰鼓般的震響，震得碗中的酒水盪起一道道細細的漣漪。

與這大街一樣安靜的是坐在靠門處的那一桌人，七八個人圍了一鍋燒得翻滾的辣湯，卻靜靜地坐著悶喝，在他們的腳下，也放著各自稱手的兵器，證明著他們江湖中人的身份。

那中年漢子的臉色驟然一變，直到這時，他才第一次將頭抬了起來。

「老世伯，您這一生走南闖北，也算得上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依你所見，你認為這次城陽之戰會打多久？」那年輕人的問話一起，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因為誰都不想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地進行下去，更不想看著戰火無休止地蔓延擴大。

但是，這hｅtuboｏk.ｃｏm.coｍ種尷尬只維持了一瞬的時間，隨即酒館中的每一個人都被長街上傳來的一種聲音所吸引，翹首向門外望去。

「本王絕不是杞人憂天，而是擔心真正的高手還沒有出現。既然這些人是項羽派來圍殲我的，就不可能只派這些俗手。」劉邦的臉色十分凝重，仿若罩上了一層嚴霜，「本王似有預感，真正的兇險還在後面，我們萬萬不可低估了敵人。」

雖然只有一句話，卻充分顯示了劉邦的果斷、冷靜與智慧。

趙岳山的死，只是證明了龍賡他們取得了一時的勝利，縱觀全局，勝負殊屬難料。

「你太自信了。」龍賡將劍緩緩入鞘，「你本可以躲過我這一劍，卻最終沒有，這隻因為你不相信自己的刀法不能擋住我這一劍，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想試上一試。」

這時，一聲號角傳來，響徹長街，四周的敵人在華艾的指揮之下，開始了有規律有組織的移動，一步一步地開始縮小著包圍圈。

那年長老者息事寧人：「算了，算了，世侄也不必與他們這些人一般見識，咱們還是喝著酒，聊聊咱們剛才的話題。」

難道說他們隱忍不發，只是為了隱蔽自己的身份？那麼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嗖……嗖……」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猶如和弦之音，煞是好聽。

那年少者回頭來看，只見這冷哼聲原來發自那位低頭喝酒的中年漢子。

這是紀空手第一次將自己的命運與劉邦連在一起。

他輕咳一聲，酒館內的氣氛為之一緊，喧囂之聲頓時散滅，代之而來的，是一片安靜。

能在大雪天跑到酒館來喝酒聊天的人，都是閑得無聊的主顧，他們最大的喜好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平日里沒事還能惹出點事兒來，更何況現在事兒已經出來了，當然不會放過。

「世侄這個問題問得好。」那年老的長者輕輕地嘬了一口酒，眼睛微眯，帶著三分酒意道，「老夫也不是倚老賣老，這個問題你若是問別人，能夠回答上來的實在不多，因為它所牽涉的方方面面繁瑣至極，沒有廣博豐富的學識是很難解答這個問題的。」

「這位兄台，你大人有大量，不必與我們這些山裡人計較，還請饒恕則個。」那中年漢子話雖然說得客氣，頭卻依然壓得很低，就像是從悶瓮里傳出的聲音一般，卻讓人感和_圖_書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很顯然，這位中年漢子是這一群人的頭兒。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得鄰桌上傳來一聲低低的冷哼，似乎對這年長的老者之話不以為然。

只有數百匹的駿馬踏過，才有可能造成如此之大的聲勢，可這雪天里，又哪來的這麼多馬匹？

劉邦已知今日之戰事關生死，不是敵死，就是己亡，是以出手再無保留。

還有一種人，濟陽城裡不是沒有，只是相對於窮人來說，他們就要少了許多。不過，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還是可以隨處見到他們的身影。

他的言下之意，的確有自賣自誇之嫌，既然他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也就自然而然地擁有了廣博的學識，這是他人所無須置疑的。

劉邦不再猶豫，集中起自己的親衛隨從，沖向長街的中心。

「啪……」他的話剛一落音，便見鄰座站起一個人來，往桌上重重一拍，道：「你說誰哪？是說你自己吧？」

趙岳山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老世伯所言極是，晚生也是這麼想的，只是聽人家說，這城陽地勢險峻，城防堅固，糧草广積，又有數十萬大軍分佈防守，項霸王若想攻佔城陽，只怕也並非易事哩。」那年輕人道。

他在吹什麼？

「這城陽之戰，交戰的雙方是西楚霸王項羽與齊王田榮，雙方的兵力並無太大的懸殊，而且田榮主守，項羽主攻，在常人的眼中，這場戰爭必將曠日持久，形成僵持之局。」那位年老的長者沉吟半晌，才緩緩接著道，「然而老夫認為，這場戰爭未必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也許最多不過三五月的時間就能分出勝負。」

這種人不注重穿，卻喜歡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嘴上總是罵罵咧咧的，臉上更有一股剽悍與野性，但這還不足以說明他們的身份。

「我的確錯了。」趙岳山的臉上卻一片通紅，呼吸略顯急促。

高陞大街原本並不冷清，只是昨夜下了一場大雪，至今未停，在這風雪交加的日子里，難免就多了一份靜寂。

秦易以不屑的目光從那一桌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見他們無人搭腔，不由冷笑一聲，這才轉過頭來。

秦易心下駭然，不由暗自慶幸，這才明白這一幫貌似山裡人的漢子其實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隨便站出一人，自己都絕非其對手。

這種人的穿著也許並不華美，但並非表示他們的www.hetubook.com.com口袋裡就沒錢。他們之所以不注重自己的打扮，是有意為之，他們也要保持他們所特有的形象。

「既然如此，我們就唯漢王馬首是瞻。」紀空手與龍賡交換了一下眼神，果斷地下了決定。

「那麼依老世伯的高見，這一戰會是誰勝誰負呢？」那年輕人更想知道這一點，儘管在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劉邦已然拔劍，大喝一聲，衝進箭雨中，一標人馬如一道旋風般躥動，瞬息間便與敵人短兵相接。

紀空手心中一驚，似乎也有這種預感，雖然這種感覺十分模糊，讓人一時難以確定，但兩大高手同時產生這樣的感覺，就證明並非是神經緊張所出現的錯覺。

他說完這句話后，已然轉身。

秦易昂然道：「老世伯也許不知道，如今這個年代，不懂規矩的人愈發多了，也不先拜拜碼頭，打聽打聽，就想隨便耍橫，像這種人，你若不治治他，沒準就會騎到你的頭上撒尿拉屎，忒沒勁。」

一個趙岳山的死，不足以改變劉邦他們在人數上的劣勢，但在士氣上，無疑給了敵人以最大的打擊。

這年少者姓秦名易，是濟陽城中小有名氣的劍客，家道殷富，是個喜歡惹事的主兒。這會兒陪著遠道而來的老世伯出來逛街喝酒，聊得正是興頭上，哪裡耐煩外人來插這麼一杠子？

這麼多的高手同時出現在一個酒館里，這本身就透著一種古怪，一種反常，以他們的武功，居然能夠容忍自己的飛揚跋扈，這似乎也讓人迷惑不解。

秦易將劍拔出的剎那，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人數上所處的劣勢。不過，他的心裏並不覺得有多麼地害怕。

在這高頻率的節奏之下，勁風撲面，箭矢如潮，漫天箭雨撲天蓋地而來，將劉邦這三十七人網在一片如天羅般的殺勢之中。

滿天的長矛與短戟上下翻飛，左刺右戳，迅速將這標人馬分而割之，形成以十對一的局面。

它之所以出名，就在於它有悠久的歷史，古老的建築，以及十分深厚的文化底蘊，正因如此，所以濟陽自古出名士，亦出佳人。

隨著城陽戰事的爆發，難民的湧入，濟陽城又多出了一種人，這種人並非在濟陽就沒有，只是今年顯得特別多了一些，使得他們也成了街頭巷尾的一道風景。

一聲似狼嚎般蒼涼的號角響起，在華艾的催動下，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和-圖-書那年長的老者「哧」了一聲，顯得極是不屑：「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打仗行軍，看的是雙方主帥。有人可以率五千人馬破敵數萬，有人率五萬人馬卻不敵人家三千，這是什麼道理？無非是將帥者的能耐。想項霸王少年起便追隨其叔項梁行走江湖，起事之後，又成為西楚軍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迄今為止，身經大小戰役不下百起，卻從來不敗，像這樣的英雄人物，又豈是田榮那斯所能夠比得了的……」

秦易一怔之下，終於感覺到這一群人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好惹，但是就憑對方的一句話，就要自己將拔出的劍按回去，這個面子又實在丟不起。

也叫作是同舟共濟。

當龍賡輕輕一吹時，這滴鮮血猶如一枚玉珠般墜落於地，濺灑地面，恰似一朵帶血的梅花。

那年老的長者眼中餘光微瞟，見到滿館的酒客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意一笑：「世侄何須客氣？就衝著你這一檯面，老夫今日說不得要班門弄斧，在眾人面前賣弄一番了。」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反常的舉動。

但那漢子並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將目光望向了同一桌上的中年漢子。

「呀……」踏步前行的敵人同時發出一聲喊，箭已在弦，腳步踏在長街之上，震天動地。

龍賡淡淡的笑容中，似有一絲寂寞，滿懷惆悵地接著道：「可惜，你錯了，普天之下，能擋住我這一式劍招的人並非沒有，但卻不是你。」

那年輕人被他唬得一驚一乍的，眼中露出欽羡的目光：「那晚生倒要洗耳恭聽，跟著老世伯長長見識了。」

那年長的老者淡淡一笑，道：「這毫無懸念，當今天下，有誰會是項霸王的對手呢？田榮能夠堅持三五月不敗，已是奇迹，他又怎能與天下無敵的西楚軍一爭高下？」

「坐下——」一聲低沉的聲音從中年漢子的口中傳來，那名漢子猶豫了一下，終於坐了下去。

在濟陽最熱鬧的高陞大街上，有一間名為「高陞」的酒館，在這個只能容得下十來張桌子的酒館里，正好就坐著這麼一群江湖中人。

真正能夠證明他們身份的，是他們隨身攜帶的兵器，然而他們又不是官兵。這種人，人們通常都給他們取了一個非常形象的稱謂，就叫江湖中人。

誰想那中年漢子哼了一聲過後，便沒了下文，依然是低著頭靜靜地品酒，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hｔｔｐs://m.hｅtｕbｏｏｋ•ｃom•cｏm過一般。

直到此刻，才真正體現出他身為問天樓閥主的風範，劍一在手，仿似游龍，每在空中劃出一道弧旋，三五隻斷手便會伴著三五聲慘號揚上半空，猶如煞神降臨。

龍賡微微一笑，道：「漢王不必如此緊張，雖然敵人在人數上佔盡優勢，但真正的高手並不多，假如我們一股作氣，未必就不能將敵人一舉擊潰。」

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喝酒聊天，有人罵罵咧咧……整個酒館實在熱鬧至極，與高陞大街上的冷清相比，鬧靜之間讓人恍惚以為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秦易哪裡受過別人這般氣？唰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瞪，道：「就罵你唄，小子，想找打嗎？」

誰也沒有倒下，無論是龍賡，還是趙岳山。

對紀空手來說，這未必就是一種諷刺。

敵人如此訓練有素，顯然不像是烏合之眾，看來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殺局。

不過，當著老世伯的面，他也不好立馬發作，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像只好鬥的公雞般斜眼看著對方，大有挑釁之意。

這是一群很普通的人，普通得讓你隨時都可以在大街上遇到幾位，他們的衣著打扮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江湖中人，然而在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兵器，似乎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角色。

其實江湖只是一個虛幻縹渺的東西，它只存在於人們的心裏。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注意到龍賡的劍鋒之上赫然有一滴鮮血，雖然只有一滴，卻紅得耀眼，赤得驚心。

濟陽是一座名城。

因為每一個人的思維都有一種慣性，認為劉邦從何處來，必將到何處去，所以敵人通常都會在劉邦的去路上布下重兵，而忽略劉邦來時的方向。劉邦選擇從來路突圍，無疑是明智之舉。

他只有僵在當場。

在他鄰桌的那一群人當中，有一個中年漢子低頭飲酒，杯至嘴邊，淺嘗即止。當他聽到這位老者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濃眉一震，似有幾分激動。

所以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勝負。

什麼是江湖？沒有人可以給出一個確切的定義，在一百個人的眼中，其實就有一百個江湖。

誰都睜大著眼睛，生怕看漏了這場好戲。

趙岳山終於倒下了！

在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砰……」的一聲巨響，就像是一塊豬肉摔在案板上的聲音。

在他的眉間，多出了一個血紅的洞，這洞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眉心當中，猶如傳說中的二郎神臉上的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