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像是在演戲，而更像是發自肺腑。因為，他的確是將紀空手當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龍賡淡淡一笑，道：「漢王如此推崇，倒讓我汗顏了。」

這的確是個難以解答的問題。

他應該有他的家世、他的師門，只要知道了這些，劉邦就不難查出龍賡真實的身份。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劉邦做人的原則。他更明白，站在自己背後的朋友，遠比面對千萬個敵人要可怕得多，這已是屢試不爽的真理。

紀空手道：「如果說昨夜七石鎮出現的人馬是項羽派來的人的全部，他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突圍而去卻無動於衷，必定緊追不捨，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可是——你看！」

寒木大驚，他身邊的高手無不失色。他們非常清楚這轎中的分量，更記得臨行之前的那道命令：「你們的職責就是保護轎中之人順利平安地抵達城陽軍營，若有半點差池，你們死不足惜，只怕還要連累九族的存亡！」

他必須讓自己置身於相對安全的狀態下去爭霸天下，所以，他決定不著痕迹地試探一下。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流雲齋身為江湖一大豪門，雄踞江湖已有百年歷史，門下高手如雲，就連一些歸隱的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八個人會不會就列在其中呢？」

「看來，我的疑心的確太重了。」劉邦不由得在心裏暗自對著自己道。

劉邦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自信的笑意，道：「經過了昨夜的一戰，我想，無論前面的敵人有多麼強大，都難以應付你我三人的聯手攻擊。對於這一點，本王充滿信心。」

劉邦點頭道：「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不排除項羽會請出一些已經歸隱多年的前輩高人來助他爭霸天下，而且如果這八個人真是狙擊我們的主力的話，那麼他們不在七石鎮動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劉邦沉吟了片刻，抬頭望向天空，正當龍賡與紀空手認為他又想到什麼事情上時，卻聽劉邦猛然盯住龍賡：「你究竟是誰？何以本王從來不知道江湖上還有你這麼一號人物？」

龍賡渾身一震，緩緩回頭，銳利的目光如鋒刃般刺向劉邦的臉，道：「你說得對，我不能走，我既問心無愧，又何必在乎你這幾句話呢？」

他顯得是那般意氣風發，又顯得很是胸有成竹。看他此刻的樣子，顯然是和*圖*書忘記了昨夜那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刻。

想到這裏，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整個人隱於林間的暗影處，抬頭看了天邊那一抹始出的紅霞，輕輕嘆息了一聲：「看來項羽早己有除我之心，他已經算到了本王一定會赴夜郎之會，所以早早地派人斷我歸路，布下了這麼一個殺局。」

劉邦道：「這八個人既然是項羽請出的前輩高人，就必然武功高深，非常自負。他們當然不會將我們這些江湖後進放在眼中，而且，有四個字，鐵定了他們不可能與華艾一夥聯手對付我們。」

轎中的人是誰？

龍賡苦笑道：「別人做官，是為了撈錢，家父做官，則是老老實實地做人，所以在任七年，並沒有積攢下多少錢財。不過，他雖然不搜刮百姓，膽量卻大得出奇，仗著他與夜郎陳家的關係，開始販賣起銅鐵。」

龍賡的心情並未因此而輕鬆，反而沉重起來：「這八人既然如此厲害，我們又怎能從他們的手下逃生呢？」

「自重身份。」劉邦微微一笑，「這些前輩高人從來都是將自己的名譽看得比性命還重，如果讓他們與華艾聯手，就算殺得了我們，消息傳將出去，他們又怎能立足於江湖？」

紀空手與龍賡早已設計了一套對付劉邦的說辭，這時點頭道：「的確如此，當時棋王大賽開賽在即，若無龍兄這等高手的壓陣，憑我陳家這點實力，要想保證棋賽順利進行尤為困難，所以我才會遠赴大理，將之請出。」

「若不如此，只怕龍公子是不肯原諒本王了。」劉邦苦笑道。

他說著話，人已作勢向前欲跪，龍賡與紀空手趕忙搶上，扶住他道：「漢王何須如此？」

他拱手作了個長揖，道：「這都是本王愛才心切，才會在言語上有所得罪，龍公子乃大度之人，還請恕罪。」

龍賡心中一動，道：「這倒要請教漢王了。」

末位亭之所以叫末位亭，是因為它是夜郎西道通往巴蜀的最後一座古亭。

劉邦深深地看了龍賡一眼，笑了笑：「如果讓本王選擇，我寧可與他們這些前輩高人為敵，也不願意成為你的對手。如果本王的眼力不差，天下劍客排名，你當在前十之列。」

劉邦在打坐之時，同時也在觀察著紀空手與龍賡的一舉一動，雖然他們在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一命，但他們所表現出來的超凡武功仍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感到了心驚，並有幾分疑惑。

它是夜郎西道九大奇景之一，位於亂石寨過去三十里地的犀牛嶺。一到此亭，將面對十八里下山盤道，居高遠眺，雲層重疊，猶如海潮，有雅士取名曰：末位聽潮。

龍賡忙道：「漢王何須這般自責呢？換作我處於漢王的位置，也必會小心謹慎。」

當下三人互為犄角，守住一方岩石打坐調息。三人調息氣脈的方式雖有不同，卻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了理順內息、調養精氣的過程，相視一笑下，頓感心中舒暢了不少。

然而，紀空手沉吟片刻，突然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日隨同習泗在萬金閣出現的人中，有八位高深莫測的老人。我久居夜郎偏荒之地，雖然不能知道他們的確切身份，卻看出他們絕對是一流的高手。」

劉邦微微笑道：「原來如此，看來確是本王多心了。」

「當年家父乃始皇派往巴郡的文武將軍，治理巴郡足有七年之久。正因如此，所以才得以與夜郎陳家結下深厚的交情。」龍賡若有所思，緩緩而道，「家父這一生中，為人仗義，愛交朋友，是個重性重義的真漢子，又有一定的才情，在巴郡一帶有著良好的口碑。可惜的是，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好賭，不僅愛賭，而且最喜豪賭，所以常常賭得一文不剩，欠下了一身債務。」

他此話一出，心中彷彿靈光乍現，突然悟到，假若龍賡真是敵人，昨夜一戰，就根本不會相救自己。如果說這還不足以釋疑，那麼此時此刻，由龍賡與陳平聯手，只怕自己也難有活命之機。

不知為什麼，自從到了夜郎之後，劉邦的心頭便有一股不祥之兆，這讓他總是心神不定，疑神疑鬼，像這種簡單的思維上的錯誤，換在平時，他是不可能犯的，他只能將這一切歸於自己神經短路。

「本王絕非刻意奉承，因為本王所用的兵器也是劍，雖然藝業不精，但卻能看出你在劍道上不凡的成就。」劉邦的眼芒中閃出一股銳利的東西，似笑非笑。

「可是，假若他們真的有一幫高手存在，為什麼不在七石鎮時就向我們發動攻擊呢？」龍賡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哪四個字？」龍賡問道。

紀空手心裏明白，這是龍賡所施的欲擒故縱之計。事實上，紀空手故意讓龍賡保持身份的神秘和-圖-書，就是為使劉邦懷疑，以吸引劉邦的注意力，從而使自己處於一種相對安全的狀態。

可惜的是，他們離軟轎最近者也在七丈之外，縱有回救之心，已是不及。

「希聿聿……」馬群驚嘶，蹄聲亂響，當十一道白影驚現於軟轎四周時，一切顯得那麼突兀，沒有絲毫的先兆出現。

劉邦驀然一驚，道：「這顯然不是項羽的行事風格。」

以劉邦的性情為人，是絕對不容身邊有不可信任之人存在的，越是高手，他的心裏就越是忌憚。

劉邦的臉上頓現尷尬之色，道：「本王只是無心之失，倘若龍公子不能見諒，本王只有在你的面前請罪了。」

「也許他們的任務就是阻斷我們的退路，而在我們的前方，才是他們真正高手出現的地點。看來，要想闖過去，我們還將有一場惡戰要拼！」紀空手的推斷不無道理，劉邦乍聽之下，也認定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極大。

「避禍？避什麼禍？」劉邦驚奇道。

誰都懂得，集中優勢兵力攻敵，必可穩操勝券。如果紀空手的推斷正確，那麼這些敵人不是無知，就是瘋了。放棄兵力的優勢，卻兵分兩路圍殲他們，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龍賡與紀空手相視一眼，道：「如今我們身在險地，前有高手攔截，後有追兵，形勢十分嚴峻，漢王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面對強敵，而不是疑神疑鬼，否則，這夜郎西道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他說完此話，人已霍然站起。

面對劉邦剛毅自信的表情，紀空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突然覺察到了劉邦的良苦用心。

劉邦不免詫異地道：「就算他喜歡豪賭，以他文武將軍的身份，也不至於有多少虧空啊？怎麼會欠下債務呢？」

田橫率領齊軍中最精銳的十八勇士趕赴濟陽，執行的又是一項什麼任務？

龍賡淡淡一笑：「家父對賭術一道，尚且不精，更遑論劍道上的成就。只是我當年拜師之時，曾經發下毒誓，絕不向任何人泄露師門消息，所以還請漢王體諒一二，恕我不能說出。」

目標是龍賡，劉邦的選擇當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一個像龍賡這樣超凡的劍客，絕對不會毫無來歷而橫空出世。

龍賡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為人君者，當知用人之道，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龍某既然為漢王所疑忌，又焉能和-圖-書再在漢王左右？」

他與紀空手擁著劉邦坐下，這才緩緩而道：「其實漢王之所以從未聽說過我的名字，是因為我這是第一次踏入江湖，若非陳兄誠心相邀，我只怕依然還在山林中逍遙，又何必為這凡間俗務而煩心？」

龍賡心裏「咯噔」了一下，弄不清楚劉邦何以會這麼說話。但他的臉色絲毫不變，顯得十分鎮定：「漢王過獎了，本人劍法，哪堪入高人法眼？不提也罷。」

經過一夜狂奔，天將破曉時分，劉邦、紀空手、龍賡三人趕到了末位亭前的一段密林。三人饒是內力高深之士，經過這番折騰，也是氣息急促，呼吸渾濁，內力似有不繼之感。

劉邦的眼睛陡然一亮，道：「對，的確有這八人的存在，一臉孤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看來派頭著實不小。」

劉邦看在眼裡，冷然一笑：「你如果真的把陳爺當作是你的朋友，就更不能走！既然你連死都不怕，又何必在乎本王的這幾句話呢？」

龍賡搖了搖頭：「我在大理也不過十數年，只因避禍，才舉家遷到那裡，其實我也是大秦子民，自小生在巴蜀。」

既然龍賡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表演，紀空手覺得該是自己配合他表演的時候了。

沒有人可以回答，因為那厚厚的布帷已將軟轎隔斷成兩個世界，布帷不開，這答案似乎就無法公示人前。

但殺氣漫天的空氣中，流動著一股淡淡的花香，讓人在詭異之中彷彿看到了一點玄機。

龍賡的神經陡然一緊，但臉上的神情依然如舊，淡淡而道：「我已經說過了，我就是我，何須裝成別人？若是漢王對我心存疑意，我可以走！」

「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就不能走，因為，我需要得到你的幫助。」紀空手攔住了龍賡，沉聲說道。

「誰說不是呢？」龍賡淡淡而道，「這買賣做了不過半年，便有人告上朝廷。始皇大怒，便派人緝拿家父進京，家父一看勢頭不對，乾脆棄官不做，遠走高飛，這才遷到大理國去。」

他的臉上閃現出一絲倦意，毫不作偽，顯是心境的真實寫照。

劉邦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整個人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精神了許多，拍了拍龍賡的肩，道：「正因為他們自負，我們才有機會。何況前輩也好，高人也好，兩軍對壘，都是狗屁，沒有強大的實力，他們就什麼也不是。」

十一道白影，十一道寒光ｍ•hetｕbook•com.com，就像是十一道破空的閃電，分呈十一個角度刺入軟轎。

「奇怪的是，昨夜的那一戰既是項羽早就布下的殺局，他必然會全力以赴，精英盡出，因為他不會看不到真正能與之一爭天下的人唯有漢王。然而，事實好像並非如此，雖然我們遇上了不少兇險，卻並沒有看到真正一流好手的出現！」紀空手皺了皺眉。

那就是昨夜的一戰，劉邦根本就未盡全力，他將自己置身於險地，無非是想進一步試探紀空手與龍賡。這樣一來，既可以試出這兩人的忠心，亦可以繼續深藏自己的實力，顯示出劉邦超乎常人的心計。

當時若非紀空手與龍賡及時出手，一代漢王也許就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如此深刻的痛，劉邦怎能說忘就忘呢？

劉邦這才微微笑道：「能屈能伸者，方為大丈夫。說實話，本王很欣賞你，正因為如此，本王才想知道你的一些底細。」

「這麼說來，你的劍法竟是出自家傳？」劉邦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

他並不怕龍賡說謊，只要證實了龍賡所說的是謊言，那麼敵我兩分，涇渭分明，他當然可以找到對付龍賡的辦法。

「龍公子原是大理人氏？」劉邦素知大理處在夜郎以西，是個富饒美麗的地方，山川靈秀，是歸隱的絕佳去處。

「的確如此。」劉邦心裏也感到有幾分駭然，緩緩而道，「此時天下形勢漸趨微妙，強敵無處不在，本王只要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之局，唉……有時候本王真是覺得好累好累！」

他望了望身後，看到的是乍明猶暗的景色，聽到的是風過密林發出的清嘯，根本就不見有什麼追兵。

「這個殺局的確花費了不少人力。」紀空手想到昨夜的一戰，心中猶有餘悸，「難得的是這麼多人涌到夜郎西道上來，還能不漏一點消息。」

龍賡淡淡一笑，道：「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士為知己者死，為了你，我連死都不怕，又怎會輕言離去呢？可是，漢王卻不是我的朋友，我更不能忍受一個不是朋友的人對我這般侮辱。換在平時，我也許已經拔劍以捍衛我自己的尊嚴，而此時此刻，又在你的面前，我只能選擇走。」

十六人抬的軟轎，就像是一間可以活動的房子，顯得大而氣派，轎外一切豪華的裝飾顯出了轎中人高貴不凡的氣質。

劉邦驚道：「這在當年始皇期間，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