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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空手深深地看著虞姬懷中的孩子，沉吟半晌，悠然而道：「我早已想好了他的名字，他姓紀，就叫他紀無施吧！」

李秀樹極是佩服地道：「那麼侯爺決定在何日起兵？」

他的神情里有一股自信，更有一股霸氣，當他雄立在這數十萬人之上時，他已明白，自己已從一個江湖進入到了另一個江湖，而這個江湖就是天下，在他親手製造了兩個不同版本的神話之後，他不僅完成了自己角色的轉換，更將自己在百姓和將士心中的聲望推向一個極致。

他似是有感而發，又似在總結自己，但他的臉上分明有一種滄桑和蕭索，更有一種疲憊和倦意。

韓信獨自坐在書房之中，在他面前的書案之上，放著一張錦箋，從錦箋的表面來看，已是汗跡斑斑，略呈米黃，顯然已被韓信翻看多次，也顯示著此時他的心境並不平衡。

就在這時，紅顏與呂雉也走上樓來，聽說要給這小傢伙取名，大家的興緻頓時高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在片刻之間說出了十幾個名字。

他很聰明，他在進退之間選擇了一個中庸之道，因為他心裏明白，全然進攻，或是全然觀望，都不是這亂世之中的生存之道，唯有如此，他才可以在既保存自己實力的情況之下，又不錯失爭霸天下的良機。

李秀樹的眼睛陡然一亮，沉聲道：「侯爺何必擔心兵力不足，你可知道此刻在我高麗國中的數十萬高麗將士，早已是士氣高漲，蓄勢待發，大軍已經壓至齊國邊境，只要侯爺率這二十萬江淮軍北上，我們就可以對整個齊國形成夾擊之勢，一旦齊國為我所得，那麼高麗、齊國、江淮各郡就已然連成一片，可以成為我們爭霸天下的根本之地！」

韓信沉聲道：「賽馬之道與用兵之道，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分別，馬分三等，士兵也同樣可分上、中、下三等，所以在用兵的策略上，也自然會出現三種權變，而所謂三種權變，就是用放棄一次勝利的辦法來達到三次交鋒總的勝利的目的，或許說，就是贏得整個戰役！」

韓信緩緩地站將起來，踱步于房中，胸有成竹道：「兩軍對壘，如果你選擇攻擊對方堅固的地方，那麼對方相對薄弱的地方也就變得堅固了；如果你攻擊對方相對薄弱的地方，那麼對方堅固的地方也就自然變得薄弱，當和-圖-書今天下，敢稱作精銳之師的唯有項羽的西楚軍主力，如果我們一開始就選擇與之作戰，那麼，我們未及北上，就已經在戰略上有所失算！」

他無法不激動，因為他從高麗不遠千里來到淮陰，就是為了等待這樣的一個機會。為了這個機會，高麗王國幾盡傾國之力，扶植起韓信這二十萬大軍；為了這個機會，他遠赴夜郎、南鄭，幾乎命喪他人之手；為了這個機會，他損失了他所率領的三大江湖組織中的大半精英，當他眼見這個機會終於降臨到自己的面前時，他才覺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終於開始有了回報。

漢王府前的校兵場上，數十萬大軍列隊而立，旌旗獵獵，矛戟如林，數十萬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閱兵台上的那一點之上。

李秀樹接過錦箋，仔細地看了一遍，整個人頓時亢奮起來。

更何況，在他的身邊，還有蕭何、曹參、樊噲等人，這些人的才幹和能力足以讓他們獨當一面，有了他們的襄助，他才能最終步入這爭霸天下的行列。

李秀樹驚奇道：「此乃賽馬之道，和用兵似乎沒有太大的關係，侯爺何以會想到這樣的一個故事？」

他心裏非常清楚，劉邦東進已是勢在必行，此時的項羽被田橫的數萬兵馬牢牢地拖在齊國境內，要想爭霸天下，這無疑是一個最佳的時機，但無論是劉邦，還是他自己，都視對方是一種威脅，都想踩著對方的肩膀奪得這個天下。

他頓了頓，道：「當年始皇一統六國，他顧忌的強敵就是楚國，而蜀國最為偏僻，最為弱小，根本不足為患，大秦卻最先攻滅了它，而將強楚留到了最後，無非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我們最終出兵的方向只能先打擊西楚的外圍。」

然而，他的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結，而這個結就是鳳影。

不知不覺中，李秀樹的思緒開始圍繞著韓信的思路轉動，表面上看，似乎是韓信在向李秀樹求計，而事實上這種談話已經開始圍繞著韓信繼續下去。

韓信搖了搖頭，淡淡而道：「王爺的構想的確很有誘惑力，然而放在今日，卻並非是明智之舉，此時的齊國正是天下禍亂的中心，項羽挾數十萬西楚軍，縱橫其中，以劉邦的才智尚且懂得避之，我們不避反進，與引火燒身又有何異？所以北進齊國，雖是早晚和-圖-書之事，卻不是我們現在應該可以考慮的問題！」

這是韓信必走的一步棋，他此時所在的江淮各郡中，還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付他二十萬大軍的用度軍需，更缺銅少鐵，難以保證軍隊對兵器的需求，而高麗王國偏安一隅，財力豐厚，更盛產銅鐵，只要獲得他們的支持，江淮軍就完全能夠保證自己的戰力。

「這小傢伙叫什麼？」紀空手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

李秀樹似乎無法理解韓信話中的深奧玄理，目光直直地盯在韓信那剛毅而沉穩的臉上，眼中帶出一股疑惑。

紀空手雙手背負，意氣風發，卓然而立於台前，他偉岸的身軀就像是一座巍然不動的山嶽，傲然挺立於這廣袤的天地之間。

這是一個無法解開的心結，對於韓信來說，那更是自己感情的全部寄託，他曾經試著想過要忘掉鳳影，為此他整日泡在酒中，夜夜踏入那煙花之地，等到酒冷人去之時，他卻發現自己的心裏更是空虛，更是無法控制自己對鳳影那至真至誠的相思。

對於韓信來說，既然劉邦東進已是勢在必行，那麼他此時最佳的選擇就應該是觀望，然而，因為鳳影，他唯有放棄這種選擇。

他所面臨的將是一個他從未涉足過的領域，然而，他沒有驚悸，而是無畏地面對，沒有絲毫的擔心，因為他十分清楚，五音先生生前為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無論是張良、陳平，還是龍賡，他們都是人中豪傑，蓋世奇才，足以面對任何危機。

韓信並不因此而惱怒，不動聲色地道：「王爺所說的話雖然刺耳，卻出自一片至誠，也是我一直在考慮的一個問題，我倒不是擔心這二十萬大軍的每日用度無法保證，大軍所到之處，自可向民間索取，攻下一城，掠過一地，總能維繫我江淮軍十天半月的用度所需，而是在想，區區二十萬大軍還不足以去和項羽、劉邦這兩大勢力爭霸天下，你我若想成功，就必須壯大聲勢，兵力至少要達到五十萬以上才有實力與項、劉二人抗衡下去！」

他頓了一頓，陡然提高了聲量：「是的！誰也不是天生就註定能成為王侯將相，誰也不是天生就註定該是窮人乞丐，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們放手打拚，誰也保不准你們之中就不會出現將來的王侯將相，開國元勛，而此和_圖_書時此刻，就有這樣的一個機會放在你們的面前，本王很想知道，你們是甘居於巴、蜀、漢中這等彈丸之地苦守一生，還是願意追隨本王東征而去，去叱吒風雲，問鼎天下！」

這是一封來自於漢王劉邦的密信，信中所言乃是密議雙方出兵的約定日程，對於韓信來說，這是一個很難決定的選擇。

李秀樹聽得暗暗心驚，問道：「然而我們既然爭霸天下，終究會與項羽一戰，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三聲炮響之後，「砰——」的一聲，閱兵台兩端置放的兩個高達數丈的青銅巨鼎陡然衝出團團烈焰，濃煙滾滾，如蒼龍躍空，向那廣袤的空際飛騰而去。

他的分析不無道理，就連李秀樹聽了，心中也難以決斷，猶豫了片刻，道：「有一句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然而藏在心中，如鯁在喉，讓老夫不吐不快！」

紀空手憑欄而站，雙眼望向藍天之上那悠悠的白雲，沉聲道：「我之所以給他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希望他這一生不要太聰明，聰明其實是一種累，當你看破世情，能夠預知自己人生中的每一步時，這樣的生活豈非無趣得很？」

虞姬回過頭來，白了他一眼：「他的名字當然得由他的父親來取，你想好了嗎？」

韓信笑了笑道：「擺在我們面前只有兩條路，不進則退，進則出兵伐楚，爭霸天下；退則坐地觀望，按兵不動。這進路雖然兇險，然而兇險之中總是蘊藏著真正的機會；而退路雖然可以保存實力，卻也能錯失奪取天下的最好時機，這雖然是兩條不同的道路，卻各有利弊，讓人同樣難以選擇，這也是我難以下定決心的原因！」

大漢元年的一個冬日，南鄭。

李秀樹道：「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侯爺可知要供給二十萬大軍每日所需，我高麗王國雖然財力豐厚，但畢竟地小物稀，土貧山瘠，全仰仗這數十年來國運亨通，歷經太平盛世，才有了一定的積蓄，所以老夫並不想看著這二十萬大軍無謂地消耗我高麗王國的國力，江淮軍若要爭霸天下，就必須做到自給自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之後，這才舒緩吐聲：「數年之前，本王只是沛縣城中的一個小吏，從來沒有夢想過會像今天這般站在眾人面前，去感受這種大場面給我帶來的激|情和豪邁，然而，當這種看和_圖_書似不可實現的夢想正一步一步地變為現實時，驀然回首，本王只記起了當年陳勝王說過的那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韓信微微笑道：「用兵的策略在於權變，而權變又分三種，所謂權變，其最根本的東西就蘊含在一個故事之中！」

韓信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詭異之色，道：「要想不成為項羽主攻的目的，我們就只有等待，等到劉邦攻佔關中之後，就將是我們起兵北上之時！」

「是的！」韓信淡淡笑道，「王爺可曾聽說過田忌賽馬的故事，數百年前，也是在齊國，有一位叫田忌的宰相，他經常與齊王賭馬，屢戰屢敗，不得其法。突然有一天，他手下有個名叫孫臏的謀臣，站了出來道，『我有一計，可以讓相爺在賭馬之上贏了大王。』田忌大喜，向他求計，孫臏道，『用你的下等馬，同對方的上等馬比賽；用你的上等馬，與對方的中等馬比賽；然後再用你的中等馬，同對方的下等馬比賽，三場之中，我們故意放棄一場取勝的機會，卻能從容地贏得另外兩場的勝利，從總體上來看，我們得勝的次數，就自然比失敗的次數多，這樣相爺就可以贏得整個比賽的勝利！』」

他的聲音渾厚而悠遠，猶如深山古剎中的暮鼓晨鐘，寧靜中帶出天馬行空的意境，深深地進入了每一個人的心中，莫名之中，彷彿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涌動出一股激|情，一種感動，使得他們無不有一種吶喊的衝動。

千里之外的淮陰城，已處在一種戰備狀態下，大街上隨時可見列隊而過的軍士，一座座軍營駐紮在城郊之外，軍旗飄飄，馬嘶聲聲，顯得異常緊張，卻又井井有條。

所以，他沒有猶豫，起身迎出門外，將李秀樹恭迎至書房，雙手遞上了劉邦的錦箋，道：「王爺來得正是時候，本候正為此事煩心，想找個人商議商議！」

在淮陰府中，卻洋溢著一種與外面的緊張絕然不同的寧靜。

李秀樹怔了一怔：「一個故事？」

他此言一出，三大美女無不皺眉，異口同聲道：「紀無施？好難聽的名字，乍然一聽，還以為是無計可施，這可不行！」

李秀樹聞言，沉吟半晌，不得不承認韓信的這一番話頗有道理，正是結合了天下大勢而得出的一個精闢論斷，細細想來，如果真的是照自己所言，讓江淮軍北上齊國和圖書，雖然在戰略上對高麗王國有著切身利益，但面臨與項羽正面為敵的風險，這未嘗不是得不償失。

紀空手的聲音很輕，生怕驚動了孩子那燦爛的笑臉，他只是悄然地來到虞姬的身邊，大手輕撫在虞姬香肩之上，輕拍了兩下，順著虞姬那柔滑而烏黑的發梢，去窺望這個曾經在心裏想象過千百遍的孩子。

一陣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將韓信從沉思中驚醒，他略微遲疑，已然聽出了門外之人是李秀樹。

「王爺但講無妨！」韓信顯得十分的謙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將錦箋還到韓信的手中，沉聲道：「照候爺的意思，應當如何處理此事？」

當紀空手那森冷的寒芒緩緩地在眾人頭頂的空間橫掃而過時，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所看到的是一張張戰意正濃的臉，每一張臉上都分明帶著一種意欲征服一切的殺氣。

「不錯！」韓信點了點頭，「我們當然最終會和項羽有一場決戰，但卻不是現在，時勢不同，它所造就的結果也就自然不同，當時機成熟之時，項羽也就不會顯現得如現在這般可怕！」

所以他明白，他不能捨棄天下，也無法捨棄鳳影，正因為要讓他在這兩者之間作出選擇，他才會感受到一種艱難。

此時他的江淮軍已然極具規模，從最初的數萬人，達到今天的二十萬之眾，這中間所付出的心血，只有韓信自己知道，所以他不想貿然行事，他相信在自己的調|教之下，這二十萬人已成精銳之師，更是他爭霸天下的本錢，他希望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進入到爭霸天下的行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受人擺布。

此時的李秀樹經過了夜郎和南鄭之戰後，他的實力已然銳減，手下的精英高手損失大半，在韓信的眼中，他已不足為患，但是韓信畢竟是韓信，他在表面上依然對李秀樹十分尊敬，言聽計從，這隻因為他還必須要仰仗李秀樹背後的王國高麗。

這孩子的確很美，美得就像是虞姬的翻版，如果說在他的身上還能找出一點紀空手的影子，就只有那一雙滴溜溜轉動的、烏黑的眼睛。

整個校兵場頓時寂靜無聲，數十萬人同聚一起，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無不被紀空手此時的威儀所震懾。

「那麼照侯爺來看，出兵既是大勢所趨，而我們的主攻方向將會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