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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的步履極緩，卻異常沉穩，每一步踏出，整個大地便為之顫動。他們所到之處，風止、雲動，突然已然凝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殺勢猶如壓在每一個人心頭之上的夢魘，雖然無法看到，卻能感同身受。

「我叫卓方。」還有一個年輕人使的是劍，兩人站在一起，有一種大家風範，彷彿面對千軍萬馬也給從容鎮定。

那高瘦老者昂起頭來，傲然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那老子問你，你可是姓韓，從咸陽城而來？」

「呀……」慘烈的殺意，帶來的是七八聲悶哼，眼見自己的隨從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韓立出手了。

「不知道。」項羽眼中閃現出一股異彩，亢奮地道，「正因為無法預料，它才會充滿刺|激，令人嚮往，如果未戰已定輸贏，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你殺不了我！」項羽冷哼一聲，冷冷地盯了一眼卓方，「就算是你們兩人聯手，勝負也殊為難料。」

「不錯！」韓立一口答道。

「本王很久沒有那種棋逢對手的痛快|感了，也許今天，我可以在這青石嶺上找到這種感覺。」項羽輕輕地一句話，頓時打破了死寂與沉悶。他顯得並不如傳言中的可怕，因為他說這句話時，臉上似乎帶有一股淡淡的笑意。

高瘦老者霍然色變，此時變招已是不及，卻聽得「轟……」地一響，從他身後突然鑽出了一把刀，正擋住了韓立這凌厲的一劍。

空氣彷彿一掃剛才的冷寒，變得有幾分燥熱起來，其實天還是那天，地還是那地，變的只是人心。

他的臉色十分凝重，耳根在不住地嗡動，傾聽著來自四周的每一絲動靜。他覺得有些奇怪，以項羽身為王者之威儀，竟然只帶著「過街五鼠」這些不入流的角色與這個蒙面人來到青石嶺，這未免也太不合情理了，但對莫山來說，卻有了一搏的機會。

「我二人奉漢王之命，擔負起信使一路的安全之責。為了不暴露身份，我們只能暗中跟隨，不敢過於接近，所幸來得及時，未使信使有太大的驚嚇！」莫山一面盯著五鼠的動靜，一面說道。

「你說不說其實都已無關緊要，你叫莫山，本王已經知道了。」項羽平靜地道，「在剛才你念出自己的名字時，雖然本王離你很遠，可還是聽得非常清晰。」

韓立不由大喜，忙道：「若非有你們，我今ｈｔtｐs://m•hｅｔuｂoｏk.ｃom•ｃom日只怕要將命留在這裏了。」

韓立身為韓信的心腹，自然了解韓信打的這個算盤。他還深知一點，韓信之所以不敢公然與劉邦作對，很大程度上還是為了鳳影，否則，韓信也不會孤身犯險，千里迢迢地趕到咸陽來了。

韓立心中無名火起，卻又強行壓住，他倒不是懼怕眼前的這幾個人，而是在剛才說話的當兒，他察覺到在密林深處還有一股氣機出沒，這股氣機飄忽不定，似有若無，讓人無法捉摸，其主人必定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物。韓立自問自己絕非此人的對手，所以他想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老話，隨時準備腳底抹油。

風，是冰寒的，殺氣更顯得陰森，那種沉沉的壓力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與死寂，讓人幾欲窒息。

韓立的臉色一變，驀然想到什麼，叫道：「你們是過街五鼠！」

這不是風，而是殺氣！這殺氣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疾，令五鼠根本沒有一絲防備。

他正一個人怔怔地想著，突然聽到了一種讓人心驚的聲音，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完全是出於本能地翻身，拔劍！整個人一下子如蛇般滑向樹后。

「叮……」一連串的爆響驚起，韓立的劍鋒一連點擊在了五件兵刃上，瞬息間他與這五人都有交手，一試之下，心中已是涼了半截。

「自家兄弟不必言謝！」霍老三大大咧咧地道，「張老大，不如你我兄弟聯手，幹掉他！」

此時的韓立，的確有幾分後悔，悔不該陷入這個鼠陣之中。他已經感受到來自五鼠逼發過來的壓力，有一種身陷旋渦的感覺，再想逃時，已無機會。

「到了前面的樹林，大伙兒歇息一下，再趕路吧。」韓立望著前方的那片密林，又看看自己隨從一臉的倦意，不由吆喝了一聲。

自信來自於莫山手中的長鞭，烏黑而帶有異彩光澤的長鞭，即使他看到了從項羽眼中逼射出來的極為森冷的目光，也毫不畏懼。

韓立本想吩咐幾人擔負警戒，看到這種情形，又想到這裏山高林密，人跡罕至，料想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便也並沒有強求，只是一個人斜靠在一株大樹上，怔怔地想些事情。

這聲音之冷，如冰霜一般，隨著冷風飄忽而至，又使得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緊張m.hetubook.com.com起來。

「這是你自己的感覺，不應問別人。」項羽木無表情，淡然接著道，「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人敢以這種口氣與本王說話了，就憑這一點，就值得本王記住你的名字！」

「那就行了，你可得給老子記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小子的忌日！看刀吧！」高瘦老者話音一落，人已縱起，鬼頭大刀揚上半空，猶如一道山嶽橫壓而下。

他嘴上說得輕鬆，其實手臂被韓立的劍氣一震，猶自發麻，生怕張老大一退，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邊，那就慘了。

「嘿嘿，現在才想到，只怕遲了！」張老大一揮手，五人步步緊逼，只距韓立不過數尺距離。

「承蒙誇讚。」韓立心存一絲希望，「還請這位大爺報上名號，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他想得很多，最挂念的還是韓信的安危。自韓信受封淮陰侯來到江淮，他就一直追隨著，成為韓信門下十大戰將之一，亦是韓信少有的幾個心腹親信，其劍法曾經得到過韓信的親傳，雖然兩人的年齡相差不大，但在韓立的心中，卻將韓信視為自己的主子與恩師。

事發突然，那些隨從哪裡會想得到在這深山老林中還會遭到敵人的襲擊？等到明白是怎麼回事時，人員已折損大半，剩下的十數人早已拔出兵刃，同時向韓立靠攏。

他不得不出手，已看出對方顯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捨命一拼，這樣或許還有一線逃生的機會。

他當然不會束手待斃，無論對手是誰，都不可能阻止他的出手，他完全有這樣的自信！

「好劍法！」其中一個高瘦老者並沒有回答韓立的話，而是贊了一聲，他手中握了一把鬼頭大刀，竟有數十斤重，可見其天生神力。

但這隻是莫山的表面，而他的內心卻在變冷，冷得近乎有一點絕望。他一直想激怒項羽，可是項羽的冷靜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就像是面臨著一片汪洋大海，既無法揣測其深度，也無法揣測其廣袤，儘管他已將全身的功力提聚于掌心，卻找不到一個爆發的時機。

當下五人身形一晃，頓時對韓立形成了包夾之勢，動作非常嫻熟，可見這五人已是配合多年，形成了默契。

張老大已然看出韓立不是善類，當下點頭道：「還是我們兄弟並肩齊上https://m.hetubook.com.com，殺了他，就是大功一件！」

劍如殘虹，划向虛空，韓立甫一出手，果然與眾不同。

「聽了你這句話，我不知自己是應該感到榮幸，還是應感到恐懼，抑或是覺得它有些好笑？」莫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躁動強行壓了下去，這才張狂地道。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去害怕，雖然他與卓方以前從來不識，但憑著直覺，卻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兩人聯手，應該不懼任何對手。

那數十名隨從聞聲無不歡呼起來，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路，就是鐵打的人都經受不住，何況他們？是以加快腳步，不一會到了林間，紛紛躺倒一地，根本不想再動。

莫山心中一震的同時，臉色也突變！他是在問天樓衛三公子時代搜羅的那一批奇能異士之一，使一根長約丈余的蟒皮長鞭，二十年前在天下兵器排行榜上也是有名的人物，曾經與衛三公子有過交手，當時的勝負已無人考證了，只知自那一戰之後，莫山便進入了問天樓的元老堂，潛心修研武學。這二十年來，他自以為憑著自己對武道的領悟，再出江湖，可以叱吒風雲，可是當他一看到項羽時，才知風雲變了，時代變了，江湖已不再是過去的江湖。

「我叫莫山！」其中一個一臉胡髯，顯得極是威猛的中年人，拱手道。

「二位高姓大名？想必是漢王派你們來的吧？」韓立雖然明白危機尚未過去，但強援的到來給了他無比自信。

然而，就在五鼠即將出手的一刻，在韓立的身後，突然颳起了一道旋風，打著旋兒飄飛空中，以迅雷之勢強行擠入了這段充滿壓力的虛空。

這絕不是韓信一時衝動所作出的決定，而是在他分析了天下形勢之後才定下的作戰方略，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的如意算盤。他認定，楚漢之間一旦開戰，項羽的後方空虛，必然無暇顧及與江淮相鄰的齊趙等地，自己正可趁機攻佔，擴張勢力，同時又與大漢軍形成一東一西相互呼應的態勢。

他們沒有出手，甚至兵刃也沒有亮出，相距韓立三人至少還有十丈之距，但每個人都感到了這濃烈的殺機，莫名的壓力瀰漫了青石嶺上的每一寸空間。

逃是一門藝術，更要看準時機，韓立深諳這一點，所以劍鋒一橫，殺氣如潮湧出，冷然道：「明年的今日，到ｗｗw•hｅtｕbooｋ.ｃｏｍ.ｃｏｍ底是誰的忌日還說不定呢！先吃我一劍再說！」

「呀……」慘呼聲起，五鼠紛紛向後跌飛，就像突然撞在了一股氣牆之上，反彈而回。空氣中多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韓立的身邊也突然多出了兩道身影，如幽靈般飄忽於五鼠的視線之內。

來者絕對是一流的高手，身法之快，幾如鬼魅，韓立雖然不認識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位，懸著的心卻放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強援到了！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機與他這幾日所察覺到的氣機如同一轍，如果對方是敵人，根本無須等到此刻才對自己下手。

「過街五鼠」原是出沒于江淮一帶的大盜，這五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只算得上是二流角色，面對韓立這樣的高手，按理說並無太大的勝算，然而這五人一旦聯手結陣，就如群鼠出動，憑空可以增加數倍威力，絕對不是韓立一人可以抵擋得了的。

「霍老三，多謝！」高瘦老者大難不死，不由喜出望外，衝著那位自他身後閃出的矮胖老者叫道。

高處不勝寒，是一種意境，是一種高手寂寞的心境，只有當人登上了極巔之時才會產生的無求境界，這是項羽給人的感覺。

其時的江淮軍共有三十萬人，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未經一戰的新兵，雖然韓信在練兵上頗有一套，但臨戰經驗是無法傳授的，只能靠士兵自己去戰場上一刀一槍地積累。韓信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敢冒然將自己的兵力投入到戰場上去，即使違背了與劉邦共同出兵的約定也在所不惜。

「嘩……」枝丫亂搖，草飛沙走，就在這些隨從向韓立靠攏的同時，從幾棵大樹間突然躥出幾條如風般的身影，數道寒芒構築起一張無形的氣網，向這些隨從席捲而來。

這二人中有一個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毫無表情的眼睛，而另一人雙手背負，宛若一棵傲立於山巔的大樹。當他們犀利而森冷的目光橫掃過來時，韓立的心頭一沉，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無論是莫山，還是卓方，心中都吃了一驚，他們喜歡那種沉悶，並不喜歡項羽的笑，那笑中分明挾帶著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味道。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兩人聯手，至少還有勝算！」莫山嘿嘿冷笑一聲，似乎是在提醒卓方。

一路行來，他始終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等到他派人往回搜索時，又沒有發現絲毫的動靜，他不由暗wwｗ•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coｍ自好笑，覺得自己已成驚弓之鳥，大有草木皆兵的味道。

「你們是哪一路的人馬？」韓立大聲喝道，他已看出，對方出手如此狠辣，絕對不是那些劫財的盜匪。

能夠跟隨韓立前來咸陽的，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對付突發事件都有一套完整的應對策略。然而，他們顯然遭遇到了更強的對手。

只見自一棵大樹之後，走出兩人。

「那又怎樣？就算你記住了，大不了變成鬼后再來找我算賬！」莫山嬉皮笑臉地道，看來二十年的苦修並不能改變一個人原有的個性，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概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他人在江淮之時，一直以為憑著江淮軍現有的實力，縱然不能得到天下，至少也可與西楚、大漢三分天下，可是當他踏入咸陽時，才發覺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且不說江淮軍與從來不敗的西楚軍相抗衡，就是與劉邦的大漢軍也足以讓江淮軍難以抵擋，他不得不佩服韓信坐鎮江淮，靜觀其變的策略。

他出手之快，竟然後發先至，貼著刀背一劃，擦出一溜「哧哧……」電火，而火光閃耀處，一道冷芒若電般迫向那高瘦老者的咽喉。

他的話剛一落音，突然從密林深處傳來一個聲音：「就算有了他們，你的命也同樣要留在這裏！」

「你真想知道我的名字？」莫山笑了，口氣中多了一股揶揄的味道，「但我卻不想告訴你。」

莫山與卓方心頭一緊，同時護住韓立，循聲望去。

「項羽……」他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名字，一個足可震懾天下的名字。這個名字的主人，不僅他統帥的軍隊從無敗跡，而且自他踏入江湖以來，同樣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能寫就如此一段神話的人，普天之下，當然唯有西楚霸王項羽！

對方五人沒有一個弱者，如果是單打獨鬥，韓立自信尚可與之一戰，可惜的是，對方既然偷襲在先，當然就不會講究武道精神，早已擺開架勢，準備群起攻之。

「嗖……嗖……」弦響之後，勁箭若蝗般自一片草叢中飛出，帶著風雷之聲，撲向倒卧在地的那些隨從。

然而隨著劉邦奪下關中，楚漢相爭正式開始，韓信明白，如果自己再採取靜觀其變的策略，一旦楚漢相爭有了結果，無論勝者是誰，他們都會將矛頭指向自己。於是，當劉邦派人要求結盟時，他迅速作出了決斷，決定響應劉邦的號召，共同對抗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