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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賊

作者:趙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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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捷報

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捷報

連察罕帖木兒都被打敗了,只說在這北方,還會有誰是海東的對手?不但可凝聚民心,也可以震懾心存異志之輩。
——趙過昨天入夜才送的捷報給泰安,為何這麼快就傳到了益都?卻是原來,趙過送捷報給泰安的時候,用的乃是八百里加急;而泰安接到捷報后,知道該立即呈報鄧舍,所以絲毫沒有做停頓,用的也是八百里加急,精挑細選出來的千里良駒,一路上換馬不換人,便立即往益都送來。
「是。」
「不中,亦不遠矣?」洪繼勛想了想,猜不出是何事,問道,「是怎麼了?」
「為何?」
鄧舍強自按住喜色,把軍報顛來倒去,又細細地看了兩遍,然後遞給洪繼勛,親手把信使扶起。趕了一夜路,淋了一夜雨,信使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面色發白,嘴唇發青。鄧舍好言好語撫慰了兩句,吩咐時三千,說道:「快送他下去耳房,熱上好酒,叫暖暖身子。」
「你們起來,起來!」
鞠勝拿了紙筆,將大意記下。
他保持著在高麗時的習慣,喜歡在下雨時候穿著木屐,——「屐者,以木為之,而施兩齒,可以踐泥」,其實這下雨天穿木屐的風俗也是從中國傳過去的,早在春秋時期,就十分流行了,而且直到現在,木屐與蓑衣、斗笠一樣,依然還都是國人們在雨天時候常用的幾樣雨具。
雙喜里門。
鞠勝知道鄧舍的意思,恭恭敬敬地答道:「暫且並無別的軍報。……,不過根據下午送來的軍報來看,只就單州前線來說,我軍應該是已經穩操勝券了。有了吳軍常遇春之助,趙大人麾下各部也早已集結完畢,並且多賴主公之奇計,韃子的糧草也都已被焚;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即使不能一戰取城,但是至少趕在察罕帖木兒到達之前,總會能大獲全勝。」
有「質子軍」出身的隨從答應了,轉身就走。鄧舍又將之叫住,補充說道:「先生若是睡了,便不必請來了。」
「主公講的已很全面了,微臣沒有補充。」
「依然還是東坡的一首絕句,已將此等景色描繪得十分清楚。主公說俺是『觀音如來』,對貴府上的花事,俺卻是『觀文如見』,雖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親眼去看過,實際上早就已經勝過眼見了。」
洪繼勛把傘交給廳外的侍衛,便在台階上蹭了蹭木屐下帶的泥土,乜視鞠勝,笑道:「好你個大眼兒!有事兒沒事兒,這是在找我樂子,尋我開心呢?」
鄧舍、洪繼勛、鞠勝對視一眼,鄧舍說道:「叫進來吧。」
正說話間,時三千從室外進來,報道:「啟稟殿下,又有泰安軍報送來。」
復又入內,三人分別落座。
洪繼勛用這句詩來戲弄他,倒也不算是離題。並且饒了半天嘴,不動聲色間,他把鄧舍也還給帶進去了。「觀音如來」、「觀文如見」。
「昨天辰時開的戰,一直打到薄暮,韃子出城野戰的主力全軍覆滅!我軍斬首數千,俘虜萬余。只走了賽因赤答忽、王保保兩個。韃子,已經是元氣大傷了!」
剛從夢中醒來,鄧舍正自口乾,端起茶碗,喝了口,接著說道:「此事不可不讓洪先生知曉。來人,去請洪先生來。」話說出口,想起些什麼,觀望了一下室外天色,又改變了主意,說道,「天色尚早,洪先生這幾日也是累壞了。罷了,先別去請,等雞鳴過後,再去請吧。」
洪繼勛走到近前,問道:「可惜什麼?」
「雖不中,亦不遠矣!」
他對鞠勝說道:「下旨,命趙過將在此戰中的有功之臣,悉數列表呈上!要重重的賞。制得勝旗,做凱旋鼓,遣人送去單州前線。要大張旗鼓地送!要敲鑼打鼓地送!務必要讓全山東的百姓都知道,咱們在前頭打了勝仗了!」
也是鞠勝帶來的這個消息確實是個好消息,鄧舍心懷舒暢,君臣兩個,相對而笑。
——朝鮮、南韓畢竟早已就成了異族之地,鄧舍再有手段,也難以一蹴而就地盡得其民心服,前不久,不就差點發生了一次暴亂么?而山東又是新得,且年前還被察罕帖木兒攻掠過一遭。說實在的,海東確實是太需要這樣一場鼓舞人心的大勝了。
「待到他克城歸來,我親自給他敬酒!」
鄧舍感嘆地說道:「山東四戰之地,遍觀古今戰事,凡是退守、不思進取者,和圖書最終難逃敗亡;只有積極進取,才能有一線生機。年前,咱們才被察罕攻掠過一回,我也知百姓還沒有得到休養。這場仗,其實我也是不想打的。可是不打不行!好在阿過不負我之所望,竟能一戰功成!滅敵數千,俘虜萬余!大漲了咱們海東的志氣與威風。好,好,真是好啊!」
洪繼勛抓緊了摺扇,鞠勝微微向前起身,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如何?」
洪繼勛養成的有一個習慣,他不睡覺,他府里的下人、僕從們也都別想睡覺。鞠勝見他府內燈火通明,這肯定便是他還沒有休息。而反過來,如果他睡下了,卻最見不得的就是燈火,鐵定必是半點燭火也無。
「唉,天下事尚且未曾定,正要依賴先生之才,如此不愛惜身體,怎生像話!」鄧舍又是擔憂,又是生氣,吩咐隨從,說道,「取些山參來,拿去給先生府上,請他補補身體。看他究竟休息了沒有,若是真的還沒有睡,便請過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一個察罕帖木兒才出臨汾城、眼看趕不上參与單州決戰的消息,居然能先讓趙過、潘賢二、楊萬虎等如釋重負,接著又能讓城府極深的鄧舍也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顏。察罕之威,由此可見一斑。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一句話說出,就好像一石擊破了千層浪。鄧舍猛地起身,三兩步來至信使身前,不用隨從轉手,一把將軍報拿住,沒有回到座位上,便就這麼站著,把軍報打開,一目十行,匆匆掃過。
鞠勝手中的筆頓了一頓,抬頭看了鄧舍一眼,心中想道:「親自敬酒?主公真是樂壞了。不過,也就是趙大人了,真要換了旁人,想來定然也不會有這個待遇。」端端正正的,把這一句也記了下來。
「是。」
鄧舍揮了揮手,說道:「起來吧。」
他都親自迎出來了,鞠勝不能還坐著,也迎接出來,笑著介面說道:「微臣才疏學淺,竟不知『觀音如來』還能如此用法?」看著洪繼勛一路走過來,又笑道,「先生撐紙傘,著木屐,行走雨中,彷彿神仙中人,風流是固然風流了,只是可惜呀!」
洪繼勛冒雨來到。
鄧舍一笑,指著鞠勝的和-圖-書鼻子說道:「大眼兒!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般油嘴滑舌、阿諛奉承了?可不像你本來的秉性。」
清晨的風雨聲中,這木屐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響十分的清脆,鄧舍與鞠勝說道:「此必是洪先生來了。」
「主公日理萬機,每天需要處理的都是干係到千萬海東子民之大事,都是軍機要事,這已經夠疲累的了。如果您的臣子,又每一個都像方噴子那樣,動輒便就犯言直諫。請問主公,您還有什麼為人君的樂趣呢?」
「一個是在想單州戰後;一個是在想棣州與遼西。」
對答了幾句話,鞠勝還在地上跪著。
「是。」
兩人入得廳內,自有隨從奉茶。
並且,又因為鄧承志想讓鄧舍開心,所以特地交代,不必送去行樞密院,直接送到燕王府。因此,只用了一晚上,便送到了鄧舍手上。
「除了這個消息,泰安還有別的軍報送來么?」
「告訴阿過,決戰雖然勝了,但是城還沒有拿下。不可大意,更不能得意忘形。要一鼓作氣,把單州城給我拿下!不但要拿下單州,成武等地也要拿下!要把韃子,要把察罕老賊的勢力徹徹底底的全部趕出濟寧!」
洪繼勛打量鄧舍面色,說道:「這天還沒亮,主公就把微臣叫來,必是有軍務要事。……,再觀主公面色,眉梢帶喜,是了,若是俺猜得不錯,定是前線來了捷報?」
洪繼勛、鞠勝跪拜在地,連聲說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多日來宵衣旰食,今日里終換來成效!」
信使入得室內,跪拜呈上軍報,高聲說道:「殿下,大喜!單州報捷!」
「這值得甚麼!大人想看,隨時都可以去。要不這麼著,待到明年花期時候,卑職親手給大人府上送上一份賞花的請柬,可好么?」
洪繼勛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頓時笑道:「果然是個好消息!察罕老匹夫,往日間用兵老辣得緊,這一回,卻是晚也晚也!……,只是不知,單州那邊的戰事如何了?」
「好,好。甚好啊!」
鞠勝哈哈大笑,鄧舍亦是不免啞然,感慨地說道:「先生這張嘴,伶牙俐齒,誰也說不過。……,哈哈,快快請進來吧。」
鞠勝點了點頭,說道:「和*圖*書洪大人所言甚是。想來單州城克,趙大人再度報捷,已經指日可待了!」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這是宋人葉紹翁的一首七言絕句。
「這倒是用不著了。」
鞠勝笑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本就是孔明脾氣。」洪繼勛自比諸葛亮,鞠勝這是在暗示他的脾氣也和諸葛孔明一樣。
「泰安軍報,察罕帖木兒才出了臨汾城。」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這首詩,是蘇軾寫來調戲好友張先的。鞠勝雖還沒老到七老八十,但也三四十了,前不久,才剛又納了一房小妾,據說對方才只有十四五。
從興奮中回過神來,鄧舍想起洪繼勛一夜未眠,開口問道:「先生又是一夜沒睡,是在忙些什麼?」
鞠勝這番話很耳熟,似乎是長孫無忌對唐太宗說過的。鄧舍依稀有些印象,不由哈哈大笑,說道:「大眼兒!大眼兒!放你出了一趟外差,往海東去做了一次公幹,卻怎麼也沒想到,你小子居然就學會滑頭了!」
洪繼勛飽讀詩書,自然聽得出來鞠勝其實是在拿此詩中的最後一句來打趣他,他什麼時候吃過這等虧,又什麼時候被人這麼調笑過?不肯示弱,回敬說道:「杏兒雖紅,不及海棠。東坡詩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久聞鞠大人府上有處海棠苑,種的皆上品海棠,每逢花開,那是既香且艷;又聞鞠大人府上有座梨園,每年春時,梨花開放,端得好比『千樹雪』。此兩處園子,名聞益都,人都稱是咱們城中的『兩絕』。只是可恨,俺沒有眼福去看上一看!」
看這隨從遠走,鞠勝笑道:「主公對臣下的愛護無微不至,實在叫微臣感動。」
「先就這麼些。……,先生,你可有何補充?」
「還沒有最新的軍報。」
鞠勝說道:「微臣來殿下府上時,路過洪先生府邸,遠遠一望,見他府內燈火通明。應是還沒將息。」
「噢?天都快亮了,洪先生還沒有睡?」
可以預料,等單州獲勝的消息傳開后,海東上下定然士氣大振,對更進一步地凝聚民心這一和-圖-書塊兒,也肯定極其有利。
「還有哪一首?『一樹梨花壓海棠』嘛!」
洪繼勛說道:「臣見軍報上說,如今單州城內只剩下了閻思孝一支孤軍,只有數千人。賽因赤答忽重傷,王保保奔潰,兩個主將都不在了城中。以常理推論,接下來的攻城應該不難。閻思孝定然已經軍心惶惶了!」
木屐踩在地上的聲音比較響亮,人未到,聲已至。
「只是可惜了這一路的蒼苔。雨後苔蘚生,綠油油的,再配上石板路上,沐浴雨中,多麼的可愛?卻都被先生辣手摧花,毫不留情地給踩壞了!不聞古文詩云:『應憐屐齒印蒼苔』么?」
「東坡的一首絕句?恕卑職孤陋,卻不知是哪一首?」
他親自迎出廳外,見果然是洪繼勛來了,依舊一身白衣飄飄,腳下木屐,手中紙傘,行走在雨中,端得風流瀟洒,宛如畫中人也似。
時三千領命,扶了信使下去。
他這話里有所指。儘管新近才又得了海東的一批糧運,並且正在麥收,糧食上不匱乏了,然而這場仗實在是已經打得太久了,如果再拖延下去,說不定就會「師老」,「師老而無功」,對軍心士氣都會有不利的影響。再且,幾萬大軍在外,益都空虛,時間一長,鄧舍也著實心中不安。
鄧舍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先生就是這點不好,事無巨細,必親自過手方才放心。我告訴他好幾次了,能讓底下人做的事兒,便讓底下人做去!管事兒、管事兒,管的應該是大事才對嘛!甚麼雞毛蒜皮、無關緊要之事,都非得事必躬親,便就是一個鐵人也支撐不住呀。」
談談說說,時間過得很快。不覺東天發白,窗外已經開始蒙蒙亮了。因為天氣陰霾,雞鳴有些不按時,雖然還沒有雞鳴時分,但是遙聞城中也已然開始雞鳴處處。「風雨如晦,雞鳴不已」。這本應該是有些冷清的景象,然而因了好消息與鄧舍的好心情,室內卻倒是暖和一片,一團春風。
鄧舍暢聲說道:「先生人未到,屐聲已至,古人所云之『觀音如來』,即為此乎?」
鄧舍搓著手,在室內轉了幾圈,等洪繼勛、鞠勝分別把軍報仔細看過了,然後說道:「這場大勝,真來的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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