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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雪紛飛，不舍晝夜，綿密的雪花像是填滿了天與地之間的縫隙，反射進柔白的雪光來。那時他打量著在自己臂彎酣睡的梁忱，她的面孔柔和天真，和平素思維敏捷、鎮定自若的她截然不同，但是又如此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絲毫不令他覺得意外。

「雞蛋羹蒸得很嫩呢。」夏小橘拿勺子挖了一小塊，「我媽蒸得總會有蜂窩。」

接到夏小橘時，她沿著公路又走了一公里，身上披了好心的路人送上來的一次性雨衣，臉上和嘴唇上都沒了血色，身體輕輕顫抖。

他回她以熱烈的深吻，將她擁緊在懷中，感到她的回應也一樣熱烈，沒有半點的猶豫和拒絕。爐火暖熱的紅光在房間一隅明明暗暗，在她背光的臉上留下濃重的暗影，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明亮的，像是閃著光，裏面隱約有他的倒影。

看她坐在自己身邊，系好安全帶，抬起眼帘，恰好遇到他凝視的眼。稍縱即逝的對望，他的心跳卻急促起來。

到了夏小橘樓下，梁忱也背好自己的衣物包，對莫靖則說：「你先回去吧。我再陪她一會兒，看她沒什麼事了我再走。」

莫靖則點頭，「緩過來就好，需要的話給我打電話。」

從快餐店出來，梁忱要沿著剛剛的方向繼續向車站走。莫靖則輕輕扯了扯她衣袖，沒說話，向反方向揚了揚下巴。梁忱立時明白過來，也沒多問，轉身又和他走回終點附近。

夏小橘扁著嘴，搖了搖頭。

和*圖*書「哦，以前初中、高中都是一個學校的，這次湊巧碰到了。」

而他從未如此刻一般，這麼迫切地想要了解另一個人的心情。

莫靖則問了夏小橘的家庭住址，掉轉車頭，「怎麼，還想去終點拿你的雨傘么？」

雖然只有兩三日的相處，卻如同談了一場綿延多年的戀愛。

夏小橘抱著手臂，「我沒事，剛才太冷了，現在好多了。」

因為他很清楚，無論說什麼，她都會有一個滴水不漏的答案，避重就輕地繞開他的問題。

你為什麼回北京？為什麼回來那麼久卻不聯絡？是否連電話號碼都刪除了？

他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貪婪、急迫和炙烈，然而這些遇到她，便都過濾成純凈而美好的模樣。無論他如何淪陷於無法自控的繾綣之中，他都覺得，此刻的心境，和在路口看著少女時代的她，騎著單車翩然而至，淺淺一笑時的歡喜滿足，並無不同。

夏小橘赧然，囁嚅道：「忽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如果好好準備一下……」

梁忱垂眸片刻，再看向他時，又是一片沉靜澄明。但她並沒有拒絕。

夏小橘飛快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氣。正好前方路口是紅燈，莫靖則停下車來，回頭看她，笑道：「沒事吧？半天沒聽你說話，難得見你這麼文靜。」

「是哦，要是之前你和我們小分隊一起跑步，大概早就遇到了。」

「嗯。」夏小橘點頭應道。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就此和_圖_書一別，地球兩端，天各一方，不是嗎？

「嗯。」莫靖則點點頭，「還是想送你回去。」

莫靖則想起，梁忱曾經說他，「你的感情只有那麼多」。

夏小橘咬著漢堡在一旁看著，問道：「梁老師，你平時在家做飯么？看起來還滿熟練。」

莫靖則以為，她只是投射在自己心底一束溫暖的光，卻沒想到，時隔兩年，依舊能記得她當時的話語和細微的表情。

她問：「你還在？」

「方拓剛才還給我打電話，拐彎抹角問起你。」莫靖則說，「你抽空和他聯繫一下吧，免得他擔心。」

他們像是當年無憂無慮，不計過去和未來，並肩漫步于冬夜的少年，只生活在屬於自己的幻夢裡；又像彼此默契，一同生活了很久的愛侶。

「我就是覺得，自己復刻能力還不錯。」梁忱說道，「我小的時候，發燒感冒、傷風咳嗽，我媽都會蒸雞蛋羹，她手藝還不錯。」

梁忱推門下車，跑過去攬著夏小橘的肩膀，將她帶到車旁。莫靖則也從駕駛座下來，拉開後門，等著二人。

說起小時候，夏小橘忽然想到莫靖則，問道：「梁老師，你和莫大是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那也認識好多年了吧？」

在博物館的時候，明明看見她記下了號碼，總不會這麼快換了新手機，還沒有備份。莫靖則皺了皺眉，似乎明白了什麼。

梁忱指著前方，「馬上變燈了，先走吧。」

對於發生過的事，你到底是在和_圖_書意，還是不在意？

不需要細緻周全的打量，只是盯著這一雙眼，慧黠靈動中隱約透出嫵媚，便如同藏著千言萬語。他沉醉其中，如同酒意湧上頭來，有些微眩暈，低頭吻在她眼睛上。

夏小橘勉強笑笑，「我認識莫師兄，好巧啊。」

「他？」夏小橘的問號中有一半是不滿，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莫靖則的車就停在路邊一幢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里。二人取了車，繞開封閉的路段，道路不算順暢，沿途依舊車行緩慢。

他看了一眼一身疲憊的夏小橘，「沒關係，我在樓下再等一會兒。萬一小橘不舒服，就近去醫院。」

他們用冰箱里不多的食材做了一頓聖誕大餐，西紅柿炒雞蛋，咖喱牛肉，蔬菜水果沙拉，甜品是巧克力香蕉雞蛋餅。平安夜時一起倚在沙發上看《Love Actually》，梁忱扯過厚毯子，蜷在他懷裡，頭髮弄得下巴痒痒的，他們一人捧了一杯熱紅酒，肉桂、丁香和檸檬的香氣和馥郁的酒香氤氳在一起，讓人感覺溫暖安寧。風停雪住，他們踩著齊膝的積雪去看鄰家院子里掛著彩燈的聖誕老人和馴鹿，在絢爛閃爍的燈光下鼻尖對著鼻尖，她嘴角微揚，笑著問嘴唇會不會凍在一起；他說不妨試試看。

莫靖則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點冷。他還沒有走，本來想掉頭離開，但總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似乎此刻一走，便不知何時再於何地才能重逢。

hｔｔｐs://ｍ•hｅtｕboｏk.ｃoｍ•cｏm回到家中，梁忱囑咐夏小橘先不要急於洗熱水澡，以免體力不支。夏小橘去衛生間擦乾身體，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寒意不斷透出身體，她的臉頰漸漸紅熱起來，不時打一兩個哆嗦。

梁忱和她並肩坐在後排，拍了拍她的手臂，「算了算了，回家吧，我送你把新的。」她放低聲音，語氣輕柔，像是在哄小朋友。

坐到車裡，莫靖則開大暖風。梁忱介紹說：「小橘，這位是我中學同學，莫靖則。正好他今天也來跑馬，剛剛在終點遇上了。」

記憶都變得鮮活，他依舊有想要吻她的衝動。

夏小橘和他道別，好巧不巧又說了一句：「今天麻煩莫師兄了，你快回去吧，佳敏還在家等著呢。」

他又轉身問梁忱：「對了，你手機號碼多少？」

他想起了將近兩年前的聖誕前夕，遠在坎布里奇的風雪之夜，她溫暖細膩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手指劃過他的鬢角，他彷彿可以記起，那幾根被撥動的頭髮，如何讓心底如水波一樣泛起漣漪。她比他所盼望的更加大方勇敢，探身過來，微仰著頭，在他唇上印了一個輕柔的吻。

梁忱露出一絲訝然的神色，笑道：「你們兩個認識？這麼巧。」

夏小橘心中一暖，鼻頭髮酸，視線便模糊起來。她低下頭，握著梁忱遞過來的熱飲，半晌沒說話。梁忱在她手中塞了一包紙巾，也不多看她，探身和莫靖則說起如何規劃路線，避開擁堵的路段。

「做的不多和_圖_書，沒時間，太複雜的做不來。」梁忱笑道，「不過也不難，感覺和做實驗差不多。」

梁忱聽她有些咳嗽，從冰箱里拿出雞蛋，利落地打散攪勻，燒起水來，蒸了一碗雞蛋羹。

聖誕翌日，梁忱送他去唐人街坐大巴返回紐約。兩個人在街邊擁抱親吻。她說：「我能不能自私一點，就送你到這裏。我不擅長告別，也不想看著你走。」

是的，他很少能感受到個人情緒的大起大落。但現在，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心中涌動。

他有些懊惱，看向梁忱，她禮貌地笑了笑，面色十分平靜。

他拿出手機，給方拓發了個消息，告訴他夏小橘已經平安回家。隨後便從車裡出來，倚在門邊，抬眼看過去便是兩個女生進去的樓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有什麼意義，也不去想見到梁忱要問什麼。

莫靖則只覺得她笑得狡黠，有一種詭計得逞的頑劣，只能生硬地接了一句，「是啊，真巧。」

夏小橘在一旁巴巴地看著，梁忱不好推脫，於是將號碼報了出來。莫靖則撥過去，看見她手中的屏幕亮起來。一瞥之下，看到一串號碼，並沒有姓名。

他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抬起頭，看見梁忱臉上的一抹驚訝。

夏小橘在寒風中凍得身體僵硬，以為自己頭腦也有些發木，一時想不清梁忱說的一位朋友，怎麼變成了莫靖則，二人又如何認識對方。

「現在遇到也一樣。」梁忱淺淺一笑，「本來也不是同一個班，聯繫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