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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抖抖索索地摸出荷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開荷包,才掏出一盒敷面的鉛粉,便不小心失手滑落,鉛粉灑了一地。

「砰」的聲,周遭的一切終於全都安靜下來。

額涅說這是給郭羅嫲嫲的補藥,想來大補之物裏面肯定少不得上好的百年人蔘這是她最後藏著的保命丸了。

這是迄今為止,她做的最滿意最成功的一隻荷包,那天早上出門,莽古濟讓她送東西給袞代,以示孝心。她為了聊表心意,便將東西都裝在了這隻荷包里,打算一併送給郭羅嫲嫲。

如果她命大,補藥丸子興許能吊住她一口氣不至於那麼快就餓死,至少也能再撐個幾天……但如果天要絕她,那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到最後,她盯著那堆茅草,然後抽出一根,遞向欣月的方向,問:「這個能不能吃?」

活下去！

緊闔的眼睫微顫,她緩緩睜開眼,乾裂的唇角虛弱的呢喃:「我……不、想、死……」

欣月躺在角落裡,無聲無息。

沒有褲管,也沒有小腿。

額涅www.hetubook.com.com的懷抱帶著一股淡淡香氣……

她在辯雪中垂死掙扎著。

她舔著唇,抖抖索索的將藥丸盡數塞進嘴裏。

欣月愣住,黑幕中,阿木沙禮已被餓得下巴瘦成尖,她咧著嘴笑,笑的沒心沒肺。欣月猛地一個激靈,這孩子……怕是已被殘酷的絕境逼出癔症來了。

欣月尖利的笑聲像柄劍一樣劈開她混沌的腦子,肆無忌憚的橫衝直撞。

欣月全身上下,衣不蔽體,唯有一團亂如雜草的長發蓋住了頭臉,她下身的棉褲褲腿自膝蓋處就斷了。

轉眼間,溫暖的氣息突然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寒風呼嘯的白毛大雪,劈頭蓋臉的向她砸來。

而此刻的藥丸在阿木沙禮眼中並沒有過多的去考慮藥用續命的價值,在一個餓了三天三夜,全靠鼠蟻蟑螂為食的人眼中,這三顆泥丸,只是一個能稍許填補飢荒難受的食物而已。

她居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你什麼時候死?」

阿木沙禮傻傻的看著她的腿,喃喃的問:「這hｔtps://wwｗ•ｈetｕbｏｏk.cｏｍ•com個……能吃嗎?」

手腳微微抽搐。

?　?

活下去……

欣月苦笑:「等我死了,你可以吃了我。」

阿木沙禮神情獃滯的從茅草堆上抽著茅草玩,時不時的還把草塞到嘴裏啃。

她惋惜的看著地上一點一點的散粉。伸手繼續往荷包里掏,終於翻到了三顆鴿蛋大小,黑不溜秋的藥丸子來。

「啪！」欣月一揚手,竭盡全力的一巴掌沒把阿木沙禮打垮,倒把自己殘破不堪的身軀給甩滾到了明處。

活下去！

阿木沙禮傻傻的看著欣月空蕩蕩的下半身。

一滴淚,順著她鼓鼓囊囊的腮邊滾落。

她側著脖子,往角落裡無聲的投去一瞥,而後,慢慢抬起手,探手入懷,從貼身系的汗巾上解下一隻荷包來。

渾渾噩噩中,她像是回到了額涅的懷抱中,安靜祥和。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不需要欣月提點,阿木沙禮主動承擔了尋找食材的責任,把本就不大的洶屋翻了個底朝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堅壁清野,大小蟑螂一個沒剩后,她甚至窮極無聊的開始在自己身上翻起了虱子。

她疼得抱頭大叫,最後挨不住疼,她一頭撞向牆。

欣月也不管她,只是絮絮叨叨的說著,也不知道是說過自己聽還是說給阿木沙禮聽。

誰曾想,這一走,便成永訣。

在欣月猶如勾魂般的聲音里,她神情麻木的撿起一隻小蟑螂塞了自己的口中。舌尖翻滾著尖銳的苦澀,舌底壓抑著恐懼的尖叫,她吞咽的速度越來越快。一隻,兩隻,三隻……在吞咽了七八隻后,她猛地將手心中所有的小蟑螂一起塞進嘴裏。

「……家裡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全靠爹娘從兩畝薄地里刨食,可一年到頭交了租糧后根本養不活我們幾個。沒辦法,爹偷偷瞞著娘把我給賣了,牙婆原是說好賣去好人家當丫鬟的,沒想到最後卻帶著我輾轉賣到了半塘的窯子里。那會兒我才五歲,正是懂事的年紀,沒少在老鴇手裡吃苦頭……說起來,還是在建州這十六年,打罵的反而少了。hｔｔps://m•ｈｅtｕbook.ｃom.coｍ旁人覺得主母難伺候,但在我看來,比起老鴇可溫和多了,只要不跟她搶男人,這日子倒也不難過啊……」欣月嘆息著,猛地話音一轉,變得嚴厲起來,「阿木沙禮！我要你活下去,活著……然後去告訴國歡,日後、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去招惹東哥！那個女人誰都招惹不起,她……她就是個瘟神,誰沾上誰就是個死！哈哈,你大概不知道,褚英和代善這十多年兄弟冷戰就是為了爭搶這個女人。兒子肖想老子的女人,這還不算稀奇,還有更離譜的……你一定不會知道,你那個八舅,那個號稱東哥一手養大的皇太極,恩同母子的表姐弟兩個在貝勒爺眼皮子底下,竟然暗中勾搭,有了不倫的奸|情……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可我學了大半輩子如何當婊子,根本不如她一分……你知道為什麼褚英那麼痛恨自己的弟弟了吧?哈哈哈哈,代善也好,皇太極也好,褚英都恨不能弄死他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一個女人爭的頭破血流,自相殘殺……可是,可是,這與我們這ｍ•hetｕbｏｏｋ•coｍ•ｃom些螻蟻又有何干?霽月,霽月……你好傻,你死的不值！不值！不值！堇哥,你更傻,死的更不值！這都是那個女人害的……誰沾上誰就是個死……葛戴,葛戴,你早晚也要步堇哥的後塵……哈哈哈哈……」

欣月呵呵的笑,笑聲喑啞,嘎嘎如鴉叫:「快了……」她噓嘆,「我讓你活下去,可不是讓你這樣瘋瘋癲癲的活著。」她匍匐著爬回角落,激烈的動作讓她喘息不止,也不知調息了多久,她才又開口說道,「我這輩子活的沒意思的緊,就這般死了,也沒什麼……只是,只是……我是真放不下國歡。他雖不是我生的,卻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他從小身子弱,沒有玩伴,見自己的哥哥那麼出色,心裏不免自卑。我真怕他一直生活在杜度的陰影下……幸好有了你。小時候你長得粉雕玉琢的人見人愛,國歡第一次見到你就抱著不肯撒手,嘴裏一直叫著『妹妹』『妹妹』,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主動親近人……好孩子,為了國歡,你也不能死。哪怕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只求你待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