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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玄最終下旨遷都洛陽。

劉黃讓車夫把軿車趕到道旁，盡量給瘋狂的人群讓出道來。我有些擔心身後那兩輛負載書簡的輜車會被衝散，不時的探頭往後張望。

局勢果如劉秀當初所料，劉望成了最快完蛋的一個天子，稱帝時間不過短短兩月。

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六年，我最遠去過的地方是潁川郡的昆陽、定陵、郾縣，而且是為了在兵荒馬亂中去尋找救兵。大多數的歲月時間我都消磨在了新野，或者頂多也就是在南陽郡內走走親戚，那時候最讓我興奮的是能得陰識許可去趟宛城。因為南陽郡郡都宛城，在我這個鄉巴佬眼裡，已然是座規模很大的城市。

「弟妹，趙姬對你的印象應該不錯，你往後得空便多往宮裡走動走動……我們女人雖然不能對朝廷政務多干預，但在後宮那種地方卻總能插上些話的。你若能和趙姬攀上交情，獲取她的好感，對你、對文叔都有好處！」

我雖未正面回答，想必劉黃也已料到我的答案，她頗有深意瞥了我一眼：「陛下要的人，你我如何敢攔阻？」

漢軍士卒多數為綠林農民出身，他們慣常是跟土地打交道，一輩子擺弄農耕稼穡，因為吃不飽才扛起鋤具變武器造了反，如今入了這種大都市，想不被迷花眼實在需要極大的克制力。

「呵呵，韓夫人這回可是要大大失寵了……」

「不……」她無計可施，突然別過臉，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我，「我不要回和*圖*書去！」

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發獃。

我一頭霧水，雖然弄不明白這算演的是哪一出，但那少女一臉凄楚的樣子卻著實讓人心生惻隱之心。我腦子一熱，正欲豁出去不管三十二十七的替她出頭，身旁的劉黃突然使勁掐了把我的胳膊。

我蹲在路邊把竹簡一份份的撿起來，劉黃也過來幫忙，從我手裡接了竹簡重新碼放回車上。這時突然背上一股衝力撞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撞得趴在了竹簡堆上。

漢代讀書識字的文人並不多，能武者未必能識文斷字，能文者卻大多能舞刀弄劍。但能文能武的儒生畢竟少見，所以也難怪當年鄧禹為自己乃是太學生而自得不已。古典文籍、五經兵法等等文字典籍都記載在笨拙原始的簡牘上，這些東西並非是家家戶戶都有，擁有這些簡牘在某種程度上還代表了一定的社會地位。

她笑道：「自然認得，不然如何敢阻你。我的心又非鐵石生成，難道當真會冷漠至此，見人危難而故意不施援手？」這番話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說得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那些人是趙家的奴僕，那女子是趙姬。」

「你都不清楚她是誰，如何敢隨便招惹那些人？」她嘆了口氣，「你得多替文叔想想。」

成千上萬的車輛魚貫湧入，洛陽城共有十二道城門，僅南面便有四道。劉玄的車輿走的是平城門，我們則經西側的津門進入。

與此同時劉秀在和-圖-書洛陽一切順利，置僚屬，作文書，全心全意的致力於恢復漢代舊制，整修宮府。他所做的一切既未逾權，也未瀆職，完美得讓人無法挑剔。

我疼得噝氣，只這麼一停頓，少女便被那群人連逼帶嚇的給帶走了，走時還回眸瞥了我一眼，眼中含著淚水。

我仔細回憶方才情景，雖只匆匆一瞥，感覺那少女年紀尚幼，身量偏瘦之外，對她的長相倒是印象十分清晰。趙姬的美貌絕對在劉伯姬之上，假以時日，必然是個韻味十足的大美人。

我望著街道上瘋狂奔躥的人流木然的點了點頭，洛陽百姓無辜的哭泣聲猶如一道道的鞭子抽打在我心上。

若非我緊挨著她，見到她嘴唇在動，還真不容易能聽出她說了些什麼。

劉黃笑吟吟的問：「弟妹覺得趙姬相貌如何？」

用四個字來形容叫「目不暇接」，規模雄偉、宏麗壯觀的古代建築群透著一種深沉而有威嚴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出一種景仰與崇敬。

「姑娘！」我原以為來者非善，可沒想那些人到了跟前，卻一反常態，客客氣氣的對我身後作揖，「姑娘回去吧，莫讓小人們難做。」

我並不以此為恥，指著車外的漢軍將士道：「你瞧瞧他們，哪個又比我好了？」

劉黃比我會瞧眼色，見此情景不露聲色的將我拉到一旁，那少女無處可藏，楚楚可憐的退後一步：「我不……」

正想對她說些什麼，街道拐角湧出來一大群人，和圖書叫嚷著：「在這裏了！」而後徑直走來。

「嘩啦！」身後的巨大聲響驚動了我，我從車上爬了出來，果然看見兩輛輜車中的一輛由於駕車的牛受驚，失控的撞上了馳道旁的一座望樓底座。

是的，我是鄉巴佬！沒見過大世面的鄉巴佬！

少女抖得愈發厲害，一雙手不自覺的拉住了我的袖子，躲到了我身後。我回眸一望，只見來的人皆是二三十歲的壯丁，手上雖然沒拿兵器，可一個個肌肉糾結，一看便知都是些練家子。

「諾。你若未曾聽說過她，也當聽說過她的父親趙萌！」

秦時呂不韋被秦王嬴政罷免相國之位后，封文信侯，食封河南、洛陽十萬戶。呂不韋在封地內對洛陽城進行了擴建修復，文信侯府分南北兩闕，從平面上看就像是個南北交錯的「呂」字。漢時劉邦初都洛陽，修葺南面的宮闕后以此作為行宮。

猙獰的貪戀之色毫無意外的顯現在那些肆虐搶奪的士兵臉上，我心有餘悸的瞪大眼，他們這些人，原是受剝削的底層百姓，被逼無奈才造反，為的是有口飯吃。可在他們不愁溫飽之後，卻早忘了當年揭竿的初衷，人性中的貪婪自私顯露無遺。他們只知道搶奪財物，完全不顧慮洛陽城百姓的死活利益，只知道搶得一點是一點，搶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搶不到的永遠是別人的。

他們這種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心情很快便由內在體現到外在，許多像馬武那般不通文墨、不拘小節和_圖_書的粗漢早大叫著衝進城去。歡呼聲，馬嘶聲，尖叫聲……亂作一團。

我搖頭。

洛陽城位於洛水以南，邙山以北，整體東西長六至七里，南北九至十里，略呈長方形。我雖然對地理不是太熟，卻也明白這座古城在21世紀已經化作了一堆廢墟，埋入地底，不復存在。而兩千年後的洛陽市與我現在所見到的洛陽城存在地理偏差，即使沒有時空的差異，所佔的土地也並不是同一處。

「你知道那女子是誰么？」

更始元年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在汝南擊殺劉望，並誅嚴尤、陳茂二人，郡縣皆降。

我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默默的低下頭。這時候琥珀與車夫已將書簡都拾回車上，劉黃見我悶悶不樂，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別悶著了，你若知道她是誰，便不會如此不快了。」

劉黃也被眼前的瘋狂嚇住了：「我們還是趕緊找文叔安置吧。」

「可是……」

「趙姬？」

「姑娘請回！」

輜車傾斜，一隻輪子高高翹起的離了地面，車輪兀自打著轉兒，而車上裝載的一匝匝簡牘卻像雪山崩塌似的紛紛從車板上滑落。

我心裏別的一跳：「你是說，趙姬是陛下選中的人？」

撞倒我的人是位妙齡少女，緊跟著我之後摔在地上，長發擋住了她的半張臉，透過如瀑般的髮絲，隱約可辨那皙透如雪的肌膚。

劉黃一邊將我從地上扶起來，一邊埋怨那名少女走路不長眼。少女跪倒在地上，瘦削的肩膀微微發顫和圖書，叫人見之不忍。我讓琥珀去扶她起來，她瑟瑟的帶著顫音，猶如蚊子般吐氣：「對不起。」

所以，當我從軿車中探頭，仰頭遠望洛陽城南高聳的四座城門時，我的整顆心都在激動的顫抖。

試想當年呂不韋為修撰《呂氏春秋》，許諾一字千金，可見典籍之寶貴。

「聽說長安比洛陽更大，殿宇樓閣更加華麗……」劉黃強行將我拉回車裡，笑著搖頭，「你這副樣子若是去了長安，豈不要連眼珠子都得摳出來？」

不過……這兩牛車拉的，卻並非是古人的五經、兵法，而是我自己寫的《尋漢記》，我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勉強寫下了兩車子書簡。別看這些書簡佔地挺多，其實滿打滿算，我的《尋漢記》也不過才寫了萬把來字。

「弟妹，閑事莫管！」

「太棒了！」我不顧劉黃的拉扯，大步跨到了車駕前，立在車夫身邊，張開雙臂仰天讚歎。

趙萌？！我眼睛一亮，趙萌乃是劉玄培植的親信之一，就是他和申屠建一起衝進長樂宮，誅殺了王憲。

我在後宮爭寵之事上的敏感程度顯然不及劉黃，我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跟劉秀有關的政治活動上面，分析整個局勢和走向已經讓我精疲力竭，我哪還有心思再去管這些後宮爭寵的狗血戲碼？

「姐姐認得她？」

我來不及細想，趕緊從車上跳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後跑。青牛有點焦躁，車夫不住的拿鞭子抽著，我急道：「趕緊把這些書簡拾起來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