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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珧還沒完全清醒，腮旁沾著牙膏泡泡，含含糊糊地回答：

鎮里為了開發民俗旅遊景點，將龍王廟的門頭粉刷的煥然一新，裡頭面積倒不大，古色古香的小院子矗立著兩株柏樹，不知是因為這次大旱還是因為煙熏火燎，已經快枯死了。

江珧走過去，看見那鼓前面的香爐里，香火的數量比龍王只多不少。而隔著防護欄，也能清晰的看到鼓上一層密密的毛髮。

卓九滴著水的臉看不出疲倦，看來已經習慣熬夜工作了。他拿走毛巾給江珧讓出位置，在門口頓了頓，順口問：

類似的話網上見過N多了，要是換個別的人說，江珧也不過一笑而過，可考慮到圖妖孽的神秘身份，這句話聽起來就有種令人心驚肉跳的預言味道了。

「真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江珧上車關門，小聲道歉。

「不用擔心別人啦，你趕緊吃一點，空著肚子更容易暈車。」吳佳推了她一下，圖南已經扭回頭，直視車子前方。

江珧想起她曾在某人面前編造過暈車的謊話，從側后打量了圖南一眼，他一聲不吭，臉上依然掛著淺淺的笑容。

天知道這混蛋暴發戶怎麼會有那麼多不明財產，每天這貨開著騷包的保時捷敞篷從奧運村出來，肯定會被路人視為被包養的小白臉！

剛想到這裏，車裡幾部手機此起彼伏的響起簡訊鈴聲，移動公司不負眾望發來了問候。

「趕圖紙，剛要睡。」

他們出發前已經討論過了嗎？

車子從北京出發，開了兩個多小時后，走到了河北省邊界的龍王鎮。

還是……僅從視頻上就已經洞悉了事情真相，所以失去了討論的必要？

「這次的節目是什麼內容？不是半夜等靈異事件那種了吧？」上期節目雖然最後證實是可憐的無頭失主刑天，但依然把江珧嚇得不輕，出發前忍不住多問一句。

非禮勿視，江珧扭回頭暈乎乎地想著：果然同鄉口味相近，小面這種重慶平民早餐，還真是和-圖-書挺想念呢。可惜她一向喜歡賴床，下次有機會請卓九做一碗解饞吧。

圖南嘴角一勾，朝江珧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外物當然不稀罕，但是我本身的『功能』可是出類拔萃、超群絕倫的限量版，絕對不是大眾版富二代可以比擬噠~」

「華北大旱，曬龍王求雨呀。」圖南解釋道：「全國各地都有類似習俗，每當大旱，村民就殺雞宰羊祭龍王求雨。如果龍王不乖乖降雨，就把他抬出來暴晒抽打，軟的不行來硬的，讓他嘗嘗厲害。」

空氣中漂浮著無數沙塵顆粒，雖然太陽已經升起，天色卻依舊混沌黯淡。一輛印著ATV中視的商務車停在樓下，拉開車門，欄目組所有成員已經就位了。

圖南搖搖頭：「那他反應也忒慢了點，這習俗都有上千年了呢。」

江珧喟然失笑：「龍王這神當的，可真委屈啊。」

「嘛，這次我們的目的，就是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啦。」圖南輕鬆地道。

耳聽得圖南在背後低低問了一句：「是這個沒錯嗎？」

「嘩！這也太詭異了吧？會不會是因為太潮濕了，長出真菌之類的東西？」

五點五十，鬧鈴已經響過去二十分鐘了，江珧才痛苦萬分地從床上爬起來。天剛蒙蒙亮，天空昏黃渾濁，看起來又要起沙塵暴了。

實際上車還沒開到地方就無法前行了，時值周末，龍王鎮正在舉行每月一次的廟會，街上人山人海，走路都沒地方插腳。梁厚好不容易找到個招待所大院停車，一行人步行前去鎮中心的龍王廟採訪。

江珧還沒細想，圖南那邊已聯繫到了龍王廟負責人，亮出工作證，請他們允許近距離拍攝，並且要求剪一點毛髮做鑒定。

江珧鬱悶地翻看簡訊：「就算在這城鄉結合處買個小房，我大概也要還三十年貸款。」

煎餅果子、杯裝豆漿和一截煮玉米，隔著紙袋依然熱騰騰的燙人。

「唔嗯……今天出外景……」

從家鄉m.hetubook.com.com出來上學，江珧有好幾年都沒逛過廟會了，看著這些雜耍猴戲打靶鬥雞的熱鬧項目和各色北方小吃，還是挺興奮的。

廟裡的景象也沒什麼特殊之處，滿是香灰的大銅爐、空空如也的神台，當然也缺不了塞滿零錢的功德箱。幾個虔誠的老太太跪在軟墊上，雙手合什念念有詞。

圖南淡淡笑著說：「廟會這種集會，本來就是脫胎于遠古的祭祀活動，那時候人對神的態度可不是這樣。『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意思是說祭祀和戰爭這兩件才是國家的頭等大事。」

「真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還能再見到……」梁厚抄著手站在護欄外，出神地望向大鼓，聲音說不出的苦澀。

江珧搖頭：「還沒，路上買點吃就行。」

「梁叔，你認得這鼓？」江珧立刻生疑。

「唔，這上面，不會是長毛了吧？」

車子駛入大路，北京春夏之交典型的天氣現象——沙塵暴已經初露端倪。早起上班的人們用口罩紗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眼望去，滿大街的穆斯林婦女。帶著沙塵的風從一寸寬的車窗縫隙里擠進來，把梁厚地方支援中央的地中海髮型都掀亂了。

「洪水、乾旱、雪災、海嘯、地震，每次都是XX年一遇，怎麼就這麼巧都趕在這兩年一併爆發了呢。」圖南趴在車前板上，無所謂的輕聲哼哼：「人類啊，不會是馬上要滅絕了吧~」

隨著鏡頭拉近，江珧發現了這鼓的與眾不同之處。

「看到了嗎？」

江珧湊近屏幕仔細看，淡黃色的鼓面上覆蓋著一層棕灰色毛髮，近距離拍攝，好像根本不是一件死物，而是在瞧一隻活著的動物。

洗臉刷牙，把頭髮綁成馬尾，簡單打扮了一下，時間已經到了六點二十五。抓起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旅行包，江珧輕輕關上客廳門，一溜小跑往樓下趕去。

已經被當做神物崇拜了呀……

「起這麼早？」

梁厚擰鑰匙發動汽車，笑著說https://m•ｈｅtｕbｏok.ｃｏｍ.ｃom：「剛到一分鐘，發動機還沒停呢。」

梁厚的目光勉力抽離回來，向江珧溫和地笑著：「唔……我老家就在附近，好多年前見過這個，所以感慨一下。」

「嘻嘻，不想租房住了？」圖南把他那低俗的限量水晶iPhone抵在唇上，曖昧地說：「嫁給我好啦，我在奧運村有兩百平的全款房哦~」

她揉著眼睛，晃晃悠悠走進衛生間準備洗漱，卻看到卓九尹正彎腰站在鏡子前面洗臉。

「不了不了，我已經起晚了。」江珧朝他擺手：「你趕緊休息吧，我跟同事一起吃，這兩天應該不會回來，不用準備我的飯了。」

雖然起得晚也不算什麼很丟人的事，可不知怎麼，從他嘴裏說出的話，總是有種莫名的曖昧意味。江珧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還沒答話，吳佳拎出幾個紙袋，推到她面前：「圖編導深謀遠慮高瞻遠矚，已經給你買好了。」

建築師這職業，聽起來很偉大，可實際上很辛苦啊。

「現在的宗教信仰就這樣，有利可圖就拜一拜，沒用的誰還去費工夫呢，不拆廟燒像給地產商騰地方就很給面子了。」

但她們跪的地方不是龍王的寶座，而是對著一面被紅布纏繞的大鼓。

雖說已經是北京遠郊的村鎮景象，但依然有不少叫『豪庭寓所』『都市春天』住宅區林立在此，購買對象都是被天價房擠出來的可憐帝都人。

香火裊繞中，面目猙獰的龍王端坐于正中，但鏡頭並沒對準這位祭祀主角，而是繞向塑像旁的一面大鼓。

江珧點下播放，DV屏幕里出現了一間寺院中的影像。

攝製組廟裡廟外取景，時間已近正午，濃烈的香火味和漸高的溫度讓人覺得好生氣悶。完成了主持人的部分，江珧說一聲去逛廟會，便跟眾人分開了。

「別怕，這次是考察物體類的，我們早起出發就是為了白天做節目。」圖南把一部小型DV遞給江珧：「北京和河北的交界處有一個叫龍王www.hetubook.com.com鎮的地方，龍王鎮以龍王廟得名，這是一位當地的觀眾寄來的視頻資料，你先看看。」

「給你弄個小面，吃完再走吧。」

真的嗎？可你那眼神明明看到久別重逢的骨肉至親一樣呢！

卓九也沒再堅持，點點頭，回到對面自己的卧室。他沒關門，江珧一眼瞥過，見桌上疊著好多圖紙的草稿，顯示器還亮著，似乎是個設計軟體。

「去工作？」

吳佳問：「吃早餐了嗎？」

江珧渾身惡寒，抬手就想用他的腦袋檢驗下板磚諾基亞的堅固程度。

江珧下意識的算了算『兩百平+奧運村』的價格，馬上向他拋出了仇富的憤恨眼光。

皮面、紅肚、金屬釘，除了尺寸巨大之外，乍一看就是面普通的鼓而已。

「那牛皮鼓長毛跟曬龍王有關係嗎？」江珧抬頭問他：「你說過信仰就是神靈的力量來源，會不會是龍王被抽的發火，於是顯靈了？」

吳佳哼了一聲：「珧珧這種名校畢業+身家清白+中視女主播的年輕姑娘，很快就會有一堆奧運村兩百平舉著鑽戒追了，你有什麼稀罕的！」

話題一下子就從房價走向三俗了，梁厚不得不拍喇叭圓場：「好啦別鬧了，馬上就到地方了，給採訪對象留個資深專業人員的形象行不行？」

看完視頻資料，江珧隱約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車廂里只有她和圖南兩個人討論的聲音。梁厚專心開車，吳佳猛發簡訊，後面的言言跟文駿馳帶著耳機聽歌，似乎對這期節目都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圖南依然坐在副駕駛座上，歪著腦袋笑嘻嘻道：「早上又賴床了吧？」

神像不應該一直被供奉在寺廟裡嗎？這泥胚是招誰惹誰了？

可憐的龍王被抬著遊街示眾，等他們走過去，人群又彙集成了稠密的一團。本次的目的不是考察曬龍王習俗，而是長毛的牛皮鼓。圖南攬著江珧，梁厚用偉岸的身軀開道，欄目組一行人艱難的穿過街道，朝目的地龍王廟出發。

江珧想起學校里流ｈtｔps://m•hetｕbｏｏｋ.cｏｍ•ｃom傳的一個段子，說是一個在北京工作的師兄無論如何承受不起市區房價，只好貸款在北京遠郊買了房。最可憐的不是他從工作地到居所要顛簸兩小時，而是每天回家開門，馬上會收到『河北移動歡迎您』的簡訊。

江珧本以為鼓上的毛是真菌之類的東西，但寺廟裡和外面一樣乾燥，加上香火熏烤，實在不像適合菌類的環境。

此人天生一張微微上翹的薄唇，即使面無表情，也給人他在笑的印象，加上那雙銷魂鳳眼，十足的風流妖孽胚。雖然很不厚道，但每當他做件關心人的事，江珧都在感激的同時，又產生他別有目地的警惕。

最令江珧吃驚的是，後面還跟著一個拿鞭子的小夥子，不停向龍王背上抽過去，一邊抽還一邊罵罵咧咧。

江珧有點不好意思：「你們都吃過了？」

江珧納悶的問：「這是在幹什麼？」

江珧啃著玉米，將種種疑問壓在心頭。

圖南點頭：「沒錯。據這位觀眾說，這面牛皮鼓也有十多年的歷史了，當時皮面上乾乾淨淨，這兩三年卻不斷長出毛來，而且不管是剪掉還是燒掉，毛都會繼續生長。」

「把車窗關了吧，好臟。」圖南皺著眉摁下按鈕，把通往外界的最後一絲縫隙關上，「乾燥的皮膚都發皺了，北京有幾個月沒下過雨了？」

看來他早就打過電話通氣，負責人熱情客氣，採訪錄製很順利。只有在採集樣本的時候遭到了幾位老太太的強烈反對，並不出意外的聽到了『要遭報應』『顯靈』等等詞語。

江珧想了想道：「至少三四個月了吧，從去年冬天起，連像樣的雪都沒有一場，昨天新聞還播了華北大旱的事，說是五十年一遇呢。」

遠遠的看見人群讓開一條通道，江珧伸長了脖子，只見四個健壯小伙兒抬著一尊塑像，吆喝著走過來。那塑像瞪著兩隻雞蛋大的凸眼睛，衣冠整齊人身龍頭，正是龍王是也。威嚴的神像暴露在大太陽底下，失去了煙火繚繞的神秘面紗，頓時顯得可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