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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妖百魅

作者: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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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獨腳之牛

第十四章 獨腳之牛

江珧咬咬牙,再次掀開一角窗帘,向龍王廟裡看去。那個悲慘的生物站在雨中靜默著,它似乎只有一條腿,不知道是如何移動到廟裡去的。
通往誰的房間去了?……除了她和圖南,還有誰會在這種夜裡出遊?……
在某人所向披靡的『說服力』下,招待所看門老大爺把鐵門打開,放他們兩個出去。狂風驟雨之中連眼睛都睜不開,一把傘其實起不了太大作用,圖南仗著個子高,將傘柄偏斜到江珧身上,不一會兒自己就整個濕透了。
江珧急得跳腳,指著門口石碑叫道:「可這是省一級文物保護單位!不能眼睜睜看著燒光了吧?!」
圖南微笑:「上古時的地名,現在可不一定原樣寫在地圖冊上。『菏山之側,雷水之澤。』夔的老家,現在叫做菏澤。」
心隨意動,江珧朝龍王廟的方向看過去。
圖南笑吟吟地問:「那為什麼叫我陪,不是叫別人?」
白天人煙鼎沸的街道空無一人,鋼筋水泥在自然的巨力之下集體沉默了,連燈光都沒有一盞,整個小鎮死氣沉沉,簡直像《生化危機》里T病毒爆發后的浣熊市。
那生物根本不是龍。
窗外雷鳴滾滾,閃電的白光不時穿透窗帘,將屋裡擺設照得分明。
不會吧,要下雨了?華北大旱,從去年冬天起北京已經半年沒有降水了,江珧心想白天還是大太陽,這雨水來的可真是突兀。看一眼隔壁床,言言在被子里縮成一團睡得正香,完全沒有被雷聲影響。
嘆了口氣,江珧迅速換上衣服衝出門去。
圖南點點頭:「就是那個變態剝皮愛好者。上古黃帝跟蚩尤戰于涿鹿,開始並不佔上風。黃帝聽說夔的吼聲如雷,便去雷澤中捉他,剝皮製成戰鼓。一旦敲響,其聲可傳播五百里,升己方之氣,懾敵方之威。」
圖南搖了搖頭:「刑天是靠信仰生存的神靈,妖魔卻自在得多。即使沒人記得,只要老家還在,有吃的東西,就能一直存活。」
「半夜來敲門,知道我一個人睡是吧?討厭~這麼直接和-圖-書,人家會害羞呢~」
江珧一下子把臉貼在玻璃上,黑暗中的影子不知是何模樣,她心驚肉跳等著下一個閃電來照明。可出人意料的,那東西漸漸自己發出光來,並且越來越亮,將夜幕中的龍王廟照個通明。
圖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皮模樣,笑嘻嘻地答:「說了於我有什麼好處?自然悶聲不吭飽眼福咯~」
「夔拿走了自己的皮,然後就和刑天一樣消失不見了嗎?」看著這滿地狼藉,江珧想到了巨人消失時的悵然煙火。
圖南的房間就在斜對面,江珧也不管他在幹嘛,砰砰砰把門敲的山響。沒敲幾下門就開了,圖南一頭亂毛,眼神卻清亮無比,看起來根本不像從夢中驚醒。見到江珧,他自是喜上眉梢:
大半夜的著急出門,完全沒考慮衣服沾水后的透光性。此時站在燈光下她才發現,自己的白襯衣整件貼在身上,內衣外顯,曲線畢露。
圖南把濕透的短髮抓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笑著說:「你說停,便停。」
值班人員不知怎麼都不在,她瞥了一眼櫃檯后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凌晨三點了。想來半夜拉著圖南跑出去澆個透心涼,怎麼也得跟他說聲對不起或者謝謝,江珧扭過頭去,卻見這貨抄著口袋,不言不語,只是看著她笑。
招待所距離龍王廟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三百米,站在樓上俯視,能清楚看見鱗次櫛比的屋頂和院子里那兩株枯死的柏樹。香火旺盛的廟宇在漆黑的夜裡並無神聖之感,而是分外詭異。
江珧心裏毛毛的,暗自期待著言言能被雷聲吵醒,起碼有個能說話的人來陪陪她。
江珧覺得自己腦血管都快爆掉了,雖然沒人圍觀,可在公眾場合跟這貨貼身糾纏早就破了臉皮的極限值,她連打帶抽把圖南帶著體溫的帽衫扒下來套在自己身上,連電梯都不想等,拔腳直奔樓梯。
這貨既然連水淹龍王廟的本事都有,說他不會紅外夜視眼誰信?江珧漲紅了臉,一手護胸,一手劈頭蓋臉抽打圖hetubook.com.com南:「叫你看!叫你看!你就不能跟我說一聲?!」
氣喘吁吁爬到五樓,摸出鑰匙開門進去,言言還保持著她離去的姿態睡覺,枕頭旁邊卻落著個屏保還在閃光的PSP。
只仔細看過一眼,江珧猛地從窗口退回去,腳一軟,坐倒在床上。
江珧看見這裝備,馬上覺得不對勁:「旱成這樣,北京人民都準備把車上雨刷拆了,你怎麼出門兩天還記得帶傘?」
「他就是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不認識算什麼,就是最親近的,也一樣狠得下心。」
話一出口,雨勢頓歇,天空中那無形的裂口像是突然消失無蹤,落下的水滴,又變回淡水的味道。
不,不是傘變重了,是雨勢暴漲!
「這麼凶~外面打雷下雨呢,你要去幹什麼?」
那吼聲綿長低沉,像在發泄恆古的哀慟,一時間壓過了呼嘯的狂風,如雷鳴似戰鼓,瞬間傳遍四野響徹天地!
圖南只穿了一條寬鬆的白色睡褲,裸著上身,結實的身體一下子偎貼過來,四面八方都被他那獨特的海風氣息給包圍起來。江珧撐著胳膊用力推他,手指觸到的卻是溫暖的肌肉,頓時覺得臉熱了。
這陣勢完全不像是溫和的人工降雨,難道因為白天廟會上的暴力法事,被鞭子抽打的龍王顯靈了?
裝,繼續裝。
圖南嘆了口氣:「我招,我坦白。那獨腳牛的名字叫做夔,它是居住在雷澤中的妖魔,出入必有風雨相伴,其華如日月之光,吼聲似雷鳴。聽起來挺威風的,但其實是溫和敦厚的素食主義者,一向被人類當做神獸看待。」
「羞你頭!羞你妹!」
庭院中的積水瞬間漲到膝蓋以上,漫過了寺院高高的石階門檻,灌入室內。整座龍王廟像被扔進海里的小小建築模型,挑檐、廊柱、大樑,水無處不在的湧出來,囂張火海立時減弱,被逼入角落,發出滅亡前的嘶嘶悲鳴。
「少騙人!我在樓上看見了,那牛像刑天一樣自然發光,亮的跟燈泡一樣!」都快跑到現場了,江和_圖_書珧再也不肯放任他離譜的敷衍。
「夠了!夠了!你要把龍王鎮都淹掉嗎?!」
圖南鎮定的用古人之言解釋他的下流思想,走到門口,砰地一聲把傘撐開。
江珧睜開眼睛時,沒有任何天亮的跡象。
不會吧!真的顯靈了?!
龍王廟的大火已經完全熄滅了,所幸救得及時,這棟木質建築並沒有徹底燒毀。神像、香爐、塞滿零錢的功德箱……雖然被大水沖離原位,但所有物事都還在,唯獨那面長毛的巨鼓碎裂一地,鼓面牛皮無影無蹤。
龍王廟剛剛還空落落的院子中央突然多出個東西!
對!像牛!
在閃電照耀下,狂風像無數看不見的大手,瘋狂晃動著目力所及的所有樹木。雷鳴如巨鼓擂動,一聲接一聲的震撼天地,豆大的雨滴開始從空中砸下來,在乾燥的地面上形成一個個泥點。
江珧還沒來得及問他在幹什麼,突然感覺手中的傘變得沉重起來,幾乎壓得她彎下腰去。一種奇異的悶響從空中傳過來,盪起陣陣深遠回聲,像無邊無際的空之穹窿裂開了個口子。
江珧又看了一眼言言,在如此驚人的聲響中她依然一動不動,像睡死了一樣。江珧使勁晃了她幾下,對方竟然發出了輕微的鼾聲。裝睡都裝的如此敬業,還能把她怎樣呢?
又是一個閃電劃破天際。
「再裝傻老子翻臉了!」江珧使勁踹在他的光腳上,用暴力手段把這牛皮糖撕下來。
「龍王廟有大動靜,那個鼓肯定不對勁,你陪我去瞧瞧。」
圖南笑著搖頭:「你差點把我光著拖出來,怎麼會記得帶那個。不用急,反正下著雨,火勢不會蔓延的,燒乾凈自然會熄滅。」
龍王廟上空聚集著一片連閃電也無法穿透的濃雲,雨水根本不是點線形狀,便如決堤洪水般轟然從天上直涌下來!
圖南唇角一勾,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回屋換下睡褲,套上件帽衫,拿出一柄格子雨傘走出來。
江珧獃滯地望向圖南,手一松,傘被狂風卷到半空中。雨水灌進她半張的嘴巴里,鹹和-圖-書鹹的,像海水的味道。有什麼活的東西掉進她領口裡,隔著衣服捏住取出,竟然是一隻在掌心蹦跳的小蝦。
江珧扭過頭去看天花板:「……因為我害怕。」
夔牛早已不見蹤影,江珧站在院子里干著急:「你帶手機了嗎?趕緊打119!」
深夜中的怒吼實在可怖,江珧聽到這妖獸吃素時有點驚訝:「那它不會天生就沒有皮吧?打牌的時候你講得那些故事,難不成又是黃帝……」
它沒有鱗片,也沒有犄角。
圖南哎呦一聲退開,卻沒吃痛的意思。比起佔便宜,他似乎更樂意見到她這幅尷尬發窘的樣子。
大雨不停從天空落下,圖南的眼睛看向黑沉沉的夜裡,良久才說了一句:
直線距離只有三百米,但實際的路途卻那麼黑那麼長,暴雨如注,三步外看不清前路。江珧平時對圖南避如瘟疫,這一會兒卻主動抓住他的胳膊。
「核輻射導致的變異品種?哎呦別掐別掐……」
果然不出所料,龍王廟門戶大敞,庭院中枯死的柏樹大約是被雷劈中了,樹榦焦黑斷裂,火焰雖然已經被雨水澆滅,但倒下的樹榦壓垮了走廊,殘餘火苗竄進室內。北方長期的乾旱使木質結構極其易燃,便形成了這幅室外大雨如注,室內一片火海的奇異景象。
「噯,你要我肯定就從了,幹嘛那麼粗暴嘛……室外野戰什麼的,好羞羞……」圖南徹底崩毀,扭來扭去,故意發出嚶嚶嚶的哼哼聲。
終於從黑暗中到了有燈光的地方,江珧站在前廳喘氣,水順著頭髮衣裳不停流下來,在地磚上形成了一片小水窪。
濕,透,了。
這坑爹貨臉上的表情完全口不對心,說完就毫不羞澀的直接撲上來,一把將江珧死死摟在懷裡。
突然!它揚起頭顱,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又是一個精疲力竭震撼連連的夜,在入夢前的最後一秒,江珧幾乎停止運作的大腦中浮現出一幅奇怪的畫面,在她進門前,餘光似乎看到一溜半干半濕的腳印從門前經過,通往……
眼前看不清了,耳畔也聽不m•hetubook.com.com到了,水,只有水;還有那個張開臂膀迎向天空,渾身濕透卻像孩子般興高采烈的男人。
「就一兩百年的玩意兒,也能算得上什麼文物嗎……」圖南搖頭咕噥著,把傘柄交給江珧,走到庭院當中,揚起頭,慢慢向天空張開手臂。
江珧咬著牙狠狠踩了他一腳,繞到身後扒他的帽衫。
這笑容說不出的綿長回味,意蘊悠遠,像盯著一盤鮮美多汁的帶子,恨不得上來吮一口似的。江珧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渾身的血液頓時全部衝到臉上去了。
走著走著,便看見龍王廟方向發出衝天的金色火光,一股焚燒味道隔著雨簾傳過來,江珧心叫一聲不妙,拉著圖南拚命往事發地點跑去。
傘被狂風捲走,兩個人冒雨返回駐地。其實在暴風雨中折騰了半宿,有沒有傘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夔的老家……雷澤之神……」江珧困惑地問:「還有這個地方存在嗎?」
江珧輕手輕腳爬下床,掀開窗帘向外望去。
這張皮從上古時起已不知多少次被製作成鼓,木料蛀毀、金屬鏽蝕,唯獨它跨越了漫漫時光,最終被主人尋回。
不,應該說它的體表什麼都沒有,鮮血淋漓的皮肉裸/露在空氣里,像一頭被屠宰場生生剝了皮的牛!
「怪不得那鼓一直長毛,因為它始終沒有死……」江珧沉吟道:「要說蚩尤是敵人,可這夔跟黃帝沒什麼前仇舊怨啊,他只為了一面鼓就把人家活剝了?」
「把這個脫下來給我!」
「只有一條腿沒有皮還活著的牛,是什麼生物?」
「立刻穿上衣服,跟我出去走一趟!」
江珧實在沒力氣吐槽了,抽了條毛巾擦擦頭髮就倒在床上。
「停!停!」江珧大喊著,她的聲音在大雨落下的轟鳴中便如蚊蚋般微小。
江珧紅著臉,惡狠狠命令道:
「左丘明曰:居安思危,有備無患。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只要常備雨傘,總有一天會得到深夜跟妹子雨中談心的機會呢。」
已經無力再進行任何思考,江珧帶著一絲疑惑,沉入天亮前為時不多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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