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木一航
文少這小子！
他聰明、冷靜、沉穩，彷彿永遠不會被任何人抓住，他美麗而驕傲，但他的喜好，他的任性，他的弱點，現在我了如指掌……
「甩開她會死的，斜坡下面是劍木。」他在我耳邊小聲說。
「盡情害怕吧……」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吻著他濕漉漉的頭髮，「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只讓我一個人陪著你吧……」
我垂下頭，掩飾住嘴角的笑意，踢了踢地上的石塊兒，問：「你剛才怎麼知道我要甩掉她？」
我坐在窗邊，等著他主動靠過來。
母親漸漸意識到我並不喜歡她隨便找個男人來頂替父親的位置。
夏天山上多蟲，偶爾從樹上落下的蟲子嚇得女孩子們尖叫不斷，四處躲閃，而地上潮濕的底土又很鬆動，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山坡。
「因為周六是軍中聯歡會，我們有充足的時間補充睡眠。而聯歡會前一晚，教官都要排練，管理上一定會有漏洞。周五是嚴教官查房，他的習慣是看窗不進門，只要保證窗口有人，裏面很好矇混。」
所以這個家裡，不再需要其他男人。
換了個坐姿，我微笑道：「我們周五晚上行動。」
我是最令母親驕傲的。
他點點頭，乖巧的跟上來。一路上也不多話。
「小航，這是你堂哥，二叔家的。」六歲的夏天，母親在噪人的蟬鳴中帶來一個孩子。
雷雨下的那個時刻，他全心全意地依賴著我，只有我……
「我，我可以弄到鉗子！」「我可以借到厚手套！」眾人摩拳擦掌，對於這趟計劃周密的逃出升天行動的興趣甚至超出了其目的本身！
「小航，為什麼他們都欺騙我呢？為什麼呢……」
這個沒什麼資料的小君的弟弟，通過半個月的接觸，我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原以為他不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行事莽撞，單憑著一腔熱情正義吸引著身邊的人，這段時間觀察下來，他比我預想的有頭腦的多。
他在我的生活里，我也在他的生活里，無可分離。
「就算我知道，又有什麼hｔtｐs://www.ｈetｕｂｏｏｋ•coｍ•ｃoｍ理由要說出來呢？」我刁難的反問。
「因為大家都想溜出去，而你是唯一可以想出周全辦法的人。」而且在我這樣說了之後，為了你的驕傲自尊，你一定會說，他的眼神這麼說。
「為什麼呢~」他狡詰的眨眨眼睛，抿嘴悄悄的笑，「因為我在想同樣的事。」
這一個星期的軍訓生活對我來說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忍耐力也是一種美好的品德。不過對大多數人來說似乎不是這樣。
「小君，你喜歡夏天么？」
我聽到他的聲音響起來，不大，但很有說服力。本來慌張哭叫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們立刻動作了起來！
我是老師爭搶的寶貝。
「小航真聰明，做什麼都是最棒的！」「小航真是好孩子，又懂事又安靜。」「小航真可愛，長得多俊啊……」「小航這麼小就會樹立威信，當哥哥就當的有模有樣吶……」「二姐你有這個孩子真是福氣~」「小航要是我的孩子啊……」「小航」「小航！」「小航你做老大，我們都跟著你！」「航哥哥……」「一航」「跟我一組一航」「這個課題非你莫屬！」「一航」「小航……」「一航……」
他怕打雷，這個可愛的人。
他的手臂忽然橫過我的眼前，牢牢的拽住了那女孩的袖子！
有失有得，我並不後悔。
「打雷。」
沒錯。
學業對我來說一向是易如反掌，不同於容易受騙的母親，那從沒見過的父親倒是留給了我一個好腦子，這算是他做的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在繁忙的學業充滿期盼的長輩和大學微妙的人際關係中尋找一個平衡並不難，一開始並不適應大城市裡女生的過分熱情，也沒想到教授中也可以有如此齷齪的人！但時間一長也就適應了。當可以遊刃有餘的處理一切時，人生總是有些無聊，唯一能令我矚目掛心的，就只有小君了吧……
他迷茫的偏偏頭，微撅了嘴說：「嗯……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了很和_圖_書不舒服，糟蹋你一張漂亮臉了，」然後一邊溜下石頭一邊說，「我看你以後還是少笑笑吧。」
「走吧，我帶你去後山看看。」
我是最聰明的。
去後山的路上遇到附近的小孩子，一個個興沖沖的圍過來，搶著叫我航哥哥。我有些得意的觀察角落裡他的反應，他沒有反應。
意外就發生在此時。
我不喜歡他們！
男生們聚攏在這裏已經議論了很久溜出去玩的事，千頭萬緒，群龍無首，也沒什麼主意。那個文少坐在人群中間，面無表情，大家都等著他發話。
身邊的人漸漸意識到我並不喜歡親密的接觸。
二叔家的堂哥？就是那個私奔離家的二叔嗎？從來沒見過面，現在又活活冒出一個堂哥來，哼，這裏只有一個人被所有的孩子尊敬的叫為哥哥，就是我。你這個突然闖入者，又算什麼呢？
面具要麼固若金湯，要麼一潰千里，摘下了第一張，後面的往往也不自覺地摘掉了……
他冷冷的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說：「木一航，你知道怎麼溜出去，對吧？」
一個小孩子拽不住另一個小孩子很正常，這個斜坡並不陡，反正她掉下去也不會死，大人不會責怪我。我也算是拉住了她一下，應該也不會影響我在孩子中的威信，我冷漠的想著，開始往外掙脫。
那之後每隔一兩年，他都會回老家一次。我刻意地增加著兩個人的接觸機會，順便人為的減少別人靠近他的機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直到三年前的夏天。
毫無預兆的，傍晚我和他在街上走散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
我是最懂事的。
「叫我哥哥，沒大沒小……」
母親，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你要的我都滿足你。
「最後，就是目的地。防化軍區以東不遠就是東城區的度假村，查出來哪些家不是會員制的，而那裡，就將是我們周五的目的地！」
「小航，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媽媽只有你了。」
我望著他被風吹得眯起來的眼睛，問：「為什麼和圖書這麼覺得？」
堅強的人一旦軟弱起來，格外迷人。
「我們來做吧！我們可以進出教官室！」大家都興奮起來了！
「真懂事，你們兩個去玩吧。」
「小航，這是張叔叔，讓他住在家裡好不好？」
三年後，千方百計地選擇了他所在的城市，略施手段讓母親幫我介入他的生活，對一切計劃周詳……
誰料到入住之後竟意外不斷。完全沒有資料掌握的另一個弟弟，叛逆的小楓，骯髒的大學教授，雞飛狗跳的四人生活……
聽了他的勸告，我決定少笑笑。
天氣真的很熱，他房間里的空調壞了，嗯，這也是必然的。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我們三個弄上來以後都弄得一身泥巴草屑，一個個跌坐在地大笑不止，彷彿劫後餘生般的暢快|感席捲了每一個人……那一天的事這些孩子長大以後還經常回憶起來津津樂道。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漸漸意識到，自己也許並不是個適合做首領的人，因為我一直愚蠢以為一個柱子就可以撐起整片天空……
朋友漸漸意識到原來我的性格中也有惡劣的因子。
「小航，這是李叔叔。」
「全部，熱、蟲子、打雷。」
爬到山頂的時候，高處的風掀起他柔軟略長的頭髮，露出漂亮的眼睛，光潔的額頭，他坐在頂峰的巨石上俯視著我說：「木一航，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怎麼出去呢？」
他住在我家裡，嗯，這是必然的，其間的暗箱操作其他人怎麼玩得過我？
我是最棒的。
他懼熱，而我的體溫一向很低。
「啊，那天是教官值班，我來搞定！」有人自告奮勇。
「為什麼？」
「很好，還有軍區的崗是一個半小時一換，我要弄到換崗的名單，查出來哪些人交接時習慣性遲到。」
「打雷？」
我反對！
很快，他拿了兩杯冰飲進來，輕車熟路的開了音響，換了一張鋼琴曲的碟片，然後走到落地窗邊挨著我坐下，只穿了寬鬆的小背心，露出光潔的皮膚細長的四肢，淺色的頭髮末端略帶了潮氣，伏和_圖_書貼的順在天鵝一樣優美的頸子上……風帶著白色的紗窗帘輕輕的鼓動起來，又緩緩的飄下去，滑過地上裝著冰飲的透明玻璃杯，上面細小的水珠很晶瑩的滾落下來……音樂又輕柔又空靈，外面有青草香隨風飄進來，他隨著音樂緩緩的舒服的嘆了口氣……我的心忽然被撩撥得痒痒的，彷彿他那口氣吹在我的心上……
我露出無比可愛的笑容甜甜的叫。
「哥哥好。」
「噢噢噢噢噢噢噢！！！」眾人亢奮！手舞足蹈者有之，歡歌口哨者有之，忙碌實施者有之……
「小航，媽媽想跟李叔叔結婚，你反對嗎？」
他們那麼骯髒！怎麼可以隨便侵入我們的領域？我不喜歡這些外人！走開，走開，走開！不要進入我的世界！不要破壞我和母親本來就脆弱的生活！
我是讓大人放心的好孩子。
我是你了不起的兒子，可以為你撐起一片天空。
母親摸了摸我的頭髮，轉身離開了。
我是女生眼裡的王子。
看吶，人心多麼容易被蠱惑，小君，如果你不是那麼難搞一定會可愛很多。
他不會照顧自己，所以我要精通一切家事，我來照顧他；他不會打架，所以我要成為高手，我來保護他；他會生病，所以我在大學志願上毫不猶豫地填了醫科，我要親手來悍衛他的健康，他的生命。
母親吩咐了一起玩，我就帶他四處轉轉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哥哥的責任，不是一向由我承擔的么？
好吧，現在我承認你跟小君應該是有點血緣關係的。
「……你討厭夏天哪裡？」
如果他現在努力想做個好哥哥，那麼我就幫助他吧……
「學生站崗可以買通，只要讓關係好的去做工作就行。」
最後變成了一群孩子一起上山。
「小航，你喜歡王伯伯嗎？」
「討厭。」
那個我連名字和長相都不記得的小女孩滑下去的時候本能的拽住了我，她的手上還有泥巴，潮濕的粘嗒嗒的感覺附著在手腕上，胳膊也被她的體重拽痛了，我皺著眉頭想甩開她。
「小君，和-圖-書你睡著了么？」
我開始期盼以後也能看見他，這個有著一雙漂亮眼睛的小傢伙，他居然覺得我的笑容很難看，比那群傻大人聰明多了。
他在我懷裡漸漸的不再顫抖，只緊緊地摟著我……
那是他大學前的最後一個暑假，剛考上B市的名牌大學，親戚們立刻趨炎附勢的將他接過來消暑了。
「小航，媽媽也會寂寞，為什麼你不能體諒媽媽呢……」
當我找到渾身濕淋淋捂著耳朵蜷作一團的小君的時候，當他臉上第一次出現那種慌張恐懼的神色的時候，當他滿臉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朝我撲過來緊緊地抱住我顫抖的時候，我才明白下午窗邊那場對話後面的含義……
哈！
但他在車站回眸時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他裝出來的委屈的小表情，他嚴肅時的眼睛，他與眾不同的勸誡，他日常生活里的一顰一笑，都抵消了那些意外帶來的煩躁和麻煩……
「真的嗎？」「一航，怎麼整？」「一航你知道啊，那剛剛怎麼一言不發？」「一航！」「一航……」
目光穿過興奮的圍過來的眾人，我也不客氣的回望他，冷冷一笑，看來不只有我一個人在觀察對方呢。
我收回笑容，冷淡地瞥了對方一眼，街上常見的七八歲孩子，長時間沒修理的頭髮擋住眼睛，打扮普通，沒什麼可注意的。
我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只要我想，最棒的懂事的聰明的有威嚴的讓人放心的大家爭搶羡慕的……令你驕傲的。
我是有威嚴的哥哥。
當天晚上他就跟著一個溫文爾雅據說是二叔的男人走了，我打聽了他的名字，叫木文君。
不過，難搞也是你的可愛之處啊……
周圍響起讚歎的唏噓聲。
「好，最晚周四，一定要知道結果！然後就是圍牆，西北面在動工，堆了不少磚，而且那一面的圍牆上沒有電網。但是鐵絲網也很麻煩，我們需要工具。」
我不想他們住在我的家裡！
「後面的拉住前面的，所有人都來幫忙！」
我摟著他，在雨中，彷彿摟著全世界……
因為這都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