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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作者:桔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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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生死與共 第二十五章 我覺得值(4)

第二部 生死與共

第二十五章 我覺得值(4)

陸臻低頭生悶氣,一聲不吭,夏明朗看了一會兒,笑容慢慢收斂,低聲道:「陸臻,會後悔嗎?」
「方進他,可能是知道了什麼。」彷彿是一種默契,徐知著隨著他一起看天花板,兩個人的問答在旁人看來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
陸臻皺著眉,眉目凝定,過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我能理解他,沒事的。他也是我兄弟哎,你放心,我會好好跟他談的,我們不會再打起來。」
夏明朗雖然一字沒問,可是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眼看著陸臻嘰哩咕嚕地越說越亂,抬手按在他額頭上溫聲道:「別說了,睡會兒。」
夏明朗等他把整個機器人的說明書都背了一圈下來,手上緊了緊,說道:「關於方進的事。」
「嗯,所以啊,別再犯了,這次我放過你,就不去高院檢舉你了。」陸臻驕傲地挑起眉。
那個瞬間,他清清楚楚看到方進的眼神,陰利冰冷,刀鋒一般的殺氣,陳默長這麼大都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可是剛才他被切切實實地嚇到了,骨頭縫裡都在冒寒氣,一時間動彈不得。
然而腹腔鏡是非常冗長的手術,夏明朗摸到口袋裡有半包煙,拿出來分給徐知著,火柴划起,夏明朗攏著火遞到兩個人之間,徐知著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偏過頭去引燃了煙頭。
「我侵犯人權。」夏明朗失笑。
你會不會因此而失望?
方進抱頭哭,大顆的眼淚砸到黃土上,驚起塵埃。陳默莫名其妙,可是又覺得不能繼續罵下去,只能轉頭去看陸臻。
永遠的樂觀,堅定,固執地追求著希望與理想的光芒,那是一種幾乎執拗的衝勁。光明的方向對於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他的心裏可以有陰影,然而他的眼中不會有陰暗。他是那樣的堅定而且無畏,對正確的堅持,光明,理想,寬容,這世間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對他有種天然的吸引力,他如此熱切地追逐著它們。
「你了解他所以你去?那將來再出現什麼人什麼事攔著我,你都替我掃嗎?你把我當什麼?」陸臻氣鼓鼓地,眼睛都瞪圓了。
徐知著看向手術室,遲遲疑疑地說道:「他這人吧,平常傻乎乎的好像全不在乎,其實心裏什麼都知道,你得對他好點兒。」
夏明朗誇張地挑起眉毛看他,陸臻鬱卒,心想,真他媽天生妖孽,專門就是來克我的,老子上輩子造什麼孽了,死在這種人手裡https://www•hetubook•com•com
同車的還有徐知著和基地的一個值班醫生,夏明朗與徐知著對視一眼,彼此都是意味深長的眼神,夏明朗苦笑了一下,覺得這事簡直丟人到家。徐知著瞧著他那意思,明顯三分不悅,方進是他這邊的人,他不光沒擺平,他還讓他把人給打了,無能得一塌糊塗。
陸臻見夏明朗一直不吭聲,也不好意思不依不饒的,只能握牢他的手換了個方式軟著求,反正來來去去就是一個意思,這事他得自己處理了,他不能什麼事都讓別人為他出頭。
腹腔鏡的手術切口很小,不必全麻,只是手術過程極為漫長而無聊,陸臻撐不住,向護士討了一片安眠藥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結果到手術結束之後精神比醫生還好,一看到夏明朗他們進病房,陸臻就十分驚奇地衝著他們嚷道:「哎,你們知不知道,給我做手術的是一個機器人,叫Echo,非常強大。」
「故意的?」夏明朗的聲音仍然很平靜,沒什麼波動的樣子。
夏明朗看門窗都鎖得挺好,拉開被子躺到他身邊去,陸臻有些警惕,剛想開口就被夏明朗堵了回去,字字句句含在舌尖上又被咽了下去。
夏明朗頓時無奈:「你別這麼犟,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那小子我了解,我比較……」
陸臻臉上紅紅的,繼續活靈活現地講述他那個會做手術的機器人,怎麼怎麼的有七個關節轉向啦,怎麼靈敏怎麼穩定,拿著攝像頭一點都不會抖,據說還是國內自產的。陸臻眨巴著眼睛一副我軍有望,我國有望的樣子。
夏明朗跳下最後一級台階,下意識地抬頭看,發現病房的窗帘忘記拉開,灰濛濛的,光線從窗帘的邊緣透出來。
夏明朗沒再說話,沉默良久,徐知著把一支煙抽完捏滅,等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事你會管吧?」
「你放心。」夏明朗低著頭玩自己的煙,灼熱鮮紅的那個點,一下一下地用手指去碰它,速度控制好了就不會燙傷,只是有點疼,夏明朗玩了一會,把煙頭捏滅,轉過頭去看著徐知著的眼睛,一字一字緩慢地說道,「我不會讓他後悔的。」
這暴怒的聲音戛然而止,徐知著目瞪口呆地看著方進撲嗵一下栽倒,陳默收回手,眼中的怒意猝然乍現,又迅速平復。
嘆息似的聲音,飽含著複雜的情緒m.hetubook.com.com
「他以前總是喜歡跟我說:我們要學會忍受殘缺的生命。這話雖然挺在理,可我一直都當他是專門想出來勸我的,明擺著,他這種人能有什麼殘缺的生命,可是後來我明白了。」徐知著從夏明朗手裡又接過一支煙,於是一口煙霧漫出來,緩緩地上升,跟他的聲音一樣的輕。
方進卻忽然激動起來,指著陸臻罵道:「老子不用你做好人,老子……」
我需要幫你把窗帘拉開,讓你看到這黑夜嗎?
軟組織挫傷,肝脾損傷,不過最嚴重的問題是腹腔腸系膜有出血點,基地醫院一看就知道治不來,打了止痛針馬上往軍區送。夏明朗從嚴正辦公室里一出來就撞上這種突發事件,什麼都沒來得及反應,直接跳上了救護車。陸臻倒還是很清醒,鎮痛藥用過了整個人都有點遲鈍,木木的什麼感覺都隔了一層,也不太疼,反而是他樂呵呵地還在和大夥開玩笑,感慨方進神拳無敵,以後再也不跟他對打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現實太殘酷了云云。
不知道是輸入血管中的藥液起了作用,還是這溫柔低緩的音調具有某種魔力,陸臻在黑暗中緩緩地閉上眼,睫毛刷過手心,安靜地停下了不再動。
夏明朗撥著他額角的碎發,手掌貼在陸臻額頭上:「你能原諒他,那最好。」
於是……
夏明朗給自己也把煙點上,安靜地聽著。
一瞬間,記憶中的陸臻衝破時間的界限攪散在一起,無數的畫面像漩渦飛旋,又一張張落下。
「好大的罪名。」
方進大驚失色,一下子彈開三步遠,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的拳頭,好像完全不能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
夏明朗按住他的手背,笑道:「這麼荒唐的理由我也不接受。」
夏明朗安靜地看著他,手背蹭著他的臉,最初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臉,極度的熱情而又極度的冷靜,夏明朗一直能看出陸臻的笑容里有陰影,他的思路,他行為的方式,他的那種隨時隨地都能從紛爭中跳脫出來,用一種旁觀者的立場去看問題的角度。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那是一個極為理性的工科生的邏輯慣性。當然的確有這樣的原因存在,可是還有些別的因素混合在一起造就了現在的他。
一隻冰涼的手驀然從背後出現扼上了他的喉嚨,方進沒躲開也不想躲,只是順從地隨著那股力道轉過頭去,hetubook.com•com陳默抿著嘴憤怒地盯著他:「怎麼回事?」
方進動了動嘴唇彷彿有滿腹的話要說,可是最終還是咬緊了牙,眼睛眨了眨,大顆的眼淚滾出來,像一個受夠了委屈的孩子,傷心之極。陳默一時失措,被他弄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他剛才一回到隊里就聽說方進這兩天跟陸臻不對盤,原本走的時候就覺得方進有問題,可平常芝麻大的小事那小子都能在自己面前啰嗦半天,現在既然沒出聲,想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有點放心不下,順便就去操場上轉轉,沒想到剛好就讓他撞上了這一幕。
「不行!」陸臻忽然提聲,「這事你別管。」
陸臻疼得厲害,現在方進掛了,他也撐不住了,剛剛強咽下去的半口血又咳了出來,轉頭安慰似的看著滿操場懵懂的人群,擺擺手:「沒事兒,小問題。」頓一頓,看大家還是一副回不過神來的模樣,陸臻只得無奈道:「找擔架送我去醫院啊,我疼死了!」
我能理解,無數次,用不同面目他這樣說,無論當時他的理解有多單薄,可理解畢竟是懂得的第一步,他總是那麼勇敢地跨出去,放開自己,理解對方,那是他的誠意。
「我會的,一定。」夏明朗馬上道。
你會不會絕望?
離開這片土地,離開我?
陳默眉頭微皺。
「是我的錯!」陸臻馬上打斷他。
陸臻猛地翻身坐起來揪住夏明朗的衣領,怒罵:「你最好別告訴我,你要打算為了我好,想跟我分手,這麼荒唐的理由我不接受!」
陸臻終於氣憤地把人推開,怒了:「別親了,我快不行了。」
夏明朗低頭親吻陸臻的手指,含糊地說道:「這事交給我,我能擺平他的。」
夏明朗最後等值班醫生查完房才走,陸臻的傷不重,救治及時沒有引發腹腔內的大出血,所以基本上再觀察一天情況穩定了就能出院,休息一兩個星期就差不多了。這樣的訓練事故並不鮮見,從醫院到大隊都很平靜,嚴頭只是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問情況,聽到陸臻沒什麼事,也就不提了,怎麼處理當然是夏明朗全權。
徐知著想了一會兒,說道:「大概不是,話趕話趕上了,陸臻他,脾氣也不太好,高興的時候怎麼都行,火氣上來就難說了。」
「出什麼事了?」夏明朗吐出一口煙霧,看著它們在天花板上變幻身姿。
出什麼事了?
電話早就打過去了,腹和圖書腔鏡早已準備好,人一到馬上就送進了手術室,夏明朗聽著那一聲熟悉的撞擊,那個人又一次被手術室吞沒,而現在比當時唯一好點的大概只是,這回他確定知道陸臻沒大礙。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陸臻垂頭喪氣憤憤不平,「你就拿我當你老婆看,是吧?你拿我當丫頭!」
「那當然,我會解決的。」夏明朗道。
「還疼嗎?」夏明朗低頭看著他,灼熱的呼吸留連在唇齒間。
現在他理解方進對他的傷害。
方進居然要殺陸臻?
夏明朗一愣。
後來他理解了他在感情上的退縮。
夏明朗心中無奈,心想,我雖然拿你當老婆看,我也從來沒覺得你是個丫頭啊!不過這話前半段都犯禁,後半段也索性咽了吧。
方進!夏明朗把這個名字念了幾遍,一瞬間百感交集。
「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在抽什麼風,等我問清楚再給你交待。」陳默匆匆對陸臻說了一句,把人扛走。
要取得他的認同他的原諒,是非常困難的事,那比理解難得多。雖然他會在憤怒的同時,強迫自己去理解,理解對方的立場,行為與理由,尋找空間,求同存異,可是他也從來沒有哪怕是一秒鐘,放棄過自己的堅持。
陸臻痛心疾首地紅著臉,鬱悶地說道:「好點了。」
夏明朗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了窗外的爬山虎,春末,新生的綠葉密密層層地覆蓋著,夜風吹過的時候泛起水波一般的漣漪,就好像陸臻的笑容,水波一般的,溫和而明亮,向著陽光而去。
夏明朗其實挺想說:當我老婆。可是心想這時候再開這種玩笑,陸臻大概能劈死他,只好暫時閉嘴。
陸臻難得兇狠,瞪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軟下來躺回到床上。半晌,嘆息似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是說你不能跟我說分手,你要是喜歡上別人,煩我啦怎麼的,那是正當理由,我能接受。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我用不著你這麼對我好,你干涉了我的選擇權……」
那些陰影,也不是他當年想的那樣,一個少年的為賦新詞強說愁。
夏明朗一陣驚訝,陸臻目光堅定,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是衝著我來的,什麼事都讓你給我擺平,我成什麼人了?」
夏明朗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陸臻舌頭一磕,臉上紅了起來,尷尬地瞄了徐知著一眼,徐小花多麼知趣的人,隨便找了個借口,順手幫他們把窗帘拉上,大門反鎖,先走了一步https://m•hetubook.com.com
讓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光明並不是一條筆直的大道,要追逐它,我們常常要付出被黑暗浸染的代價。
最初的時候他理解了他的訓練方式,藍軍與紅軍的不對等演習。
陸臻仰起臉看了他一會兒,眨巴一下眼睛,安靜地閉上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是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規定本國公民有保護人生選擇不被侵犯的權利,夏明朗中校你違憲了!」
起初夏明朗以為這隻是妥協,後來才知道不是,那不是妥協也不是贊同更不是屈服,他僅僅只是理解,他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觀點,但那也不妨礙他能理解,這是陸臻式的寬容,他很寬容,但其實他並沒有原諒誰或者接受誰。
陸臻「啊」了一聲,好像這才想到這一層,皺起眉毛嘀咕:「有點,疼得不過分。」
最熟悉的笑容,堅定而自信的,一往無前的,然而總有一點烏雲的灰,赫然存在著,卻從來染不透天空的底色。
夏明朗微笑,抬手蒙住陸臻的眼睛,溫聲道:「睡吧。」
陸臻已經緩過最初的激痛,拉著徐知著站起來,勉強笑著對陳默說道:「那,那個,不關侯爺的事,我自己不小心,疏忽了……」
「是我的問題,我沒處理好。我明知道小侯爺什麼脾氣還拿話刺|激他,我這是找打。」陸臻苦笑。
夏明朗看他說著說著又急起來,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抬手擦了擦:「傷口不疼了?」
「我知道,我會的。」夏明朗於是只能跟著他重複。
夏明朗有些悲哀地想著。
「你別看他成天陽光燦爛的,好像特自信對什麼事都特別有把握的樣子,可是,我就想吧,一個人如果老是想著他活著就得去忍受那什麼殘缺的生命,那總是有點問題的。他就是喜歡給自己豎個杆子,好像他金身不倒的樣子,他就真的金剛不壞了……」徐知著說到這裏終於說不下去了,悶了半天還是固執地重複,「反正你得對他好點兒。」
「你都不知道,你剛剛答應跟他好那陣,他有多開心,成天樂得像什麼一樣,連我都覺得找個……哦,也是件挺不錯的事。其實我本來也覺得吧,你們這種人怪怪的,剛下連隊那會,我特煩這個,你知道吧。可是臻子……陸臻他是好人,他對誰都那麼好,我就覺得如果像他那樣的人都,都是……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徐知著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當然隊長你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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