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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田區域一天兩次例行巡邏，抽查井口的狀況，以保證沒什麼閑雜人等偷偷摸進來按炸藥炸油井什麼的。今天這個狙擊手顯然也是奔著這兩組固定地巡邏人員來的，只是鬼使神差地撞上了他們。

「好吧……嗯！說個正事兒……」海默聳了聳肩：「之前有人告訴我，最近有一支外來的游擊隊在我們北邊大概50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活動著。」

「你跟我一組！」夏明朗壓低了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進她耳朵里。

「沒什麼可辦的了。」夏明朗略作思索：「大家的情緒怎麼樣？」

然而，他馬上愣住了……

海默把車開在這鄉間的紅土小路上，道路兩邊生長著高大神奇的猴麵包樹。雨季還沒有完全到來，這些巨樹上沒有一片葉子，短而遒勁枝杈映襯著霞光，奇異的美。遠處丘陵的邊緣緩慢地移動著一些灰白色的小點，那是放牧歸去的土著人。無論這世間有怎樣戰火紛擾，這些貧弱的人們仍然在努力生產……為了活著。

夏明朗聽到樓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湊近貼著海默的耳邊沉聲說道：「為了防止一不小心把像你這樣的人遞給我的煙全抽完。」

「但是，那油田的巡邏怎麼辦？」台下馬上有人舉手發言。

夏明朗帶上了陸臻和方進、徐知著、刑搏還有沈鑫，再算上海默與摩薩德那位托尼小哥湊了一支偵察小隊。似乎是不自覺的，他把那些個性偏火爆的孩子們都帶了出去，好像……一次放風。

「最好的印度貨。」

「不不……隊長！」方進回過神來：「不行，隊長，我們得救他們……」

「這不可能吧！」方進咕噥著。

前方漸漸傳來隱約的音樂聲，聽起來節奏分明，鼓點清晰有力，正時下最流行的那種非洲音樂，熱火朝天、激|情四溢，讓人的每一個細胞都想跳躍。

忽然間兩名前哨齊齊沉默，通話器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幾台皮卡車雜亂的停在空地上，車載電台的音量被開到了最大。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一群穿著破舊軍裝或者T恤的男人們舉著槍，唱著歌，跳著舞……在他們腳下躺著橫七豎八的屍體，一群村民擁擠在角落裡，他們驚慌失措，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陸臻瞬間有些驚訝，但很快反應了過來，向托尼做出一個分頭掩護的手勢，情勢頓時變得https://m.hetubook.com.com有點兒僵。好在海默一向善於妥協，她很快就笑了，嬌聲細語：「你這麼放心不下我，我很感動。」

是的，你的確無法形容眼前正發生的這一切，因為你見識過載歌載舞，你見識過屠殺，但是……你沒有見識過載歌載舞的屠殺……所以，在最初的那個瞬間，你唯有沉默。

「那謝謝了！不過，這玩意兒只會讓我更煩躁。」夏明朗神色淡然，眼神卻隱隱地嚴厲起來，有些告誡的意味。

一路往西，路面上漸漸出現了新鮮的車轍，嵌在柔軟的紅土地上清晰可辨。方進跳下車仔細研究了一會兒，非常肯定地告訴夏明朗，有人剛剛過去沒多久。夏明朗核對地圖，確定方向與米加尼告訴他的某一個村子很接近。

臨走時夏明朗向米加尼打聽附近的情況，老米聽說有游擊隊出沒緊張的不得了，按他的描述那塊地方主要有兩個村子，和他一樣，都是羅圖族人，但是並不相熟。喀蘇南部的人們生活閉塞，很多人一生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村子，米加尼已經算是相當有見識的人了。

受氣候所限，這裏的植被比起真正的叢林來要稀疏得多，好在隊員們足夠訓練有素，他們把車藏好，無聲無息地潛近。

夏明朗走過去問道：「情況怎麼樣？」

「行動！」

「說不定哦！」海默笑道。

「沒了！」眾人異口同聲。

「這很奇怪嗎？我喝啤酒但是討厭白酒。」夏明朗見海默不肯接，隨手把麻煙揉碎，撒到了地上。

「你們世代被奴役，骯髒的阿拉伯人騎著駱駝來打你們，搶走了你們的土地和水；那些外國人，和他們勾結，搶走你們地下的金子……」海默小聲地翻譯著：「只有我們，我們在戰鬥。沒有人能坐享其成，沒有人……你們懦弱無能，你們只會拖累這個國家，只有我們才是拯救這個國家的英雄。所有瞧不起我們的人，我們都要讓他付出代價，付出代價，付出代價……」

米加尼也跟著搖頭，表示他沒有從他的族人那裡打聽到任何消息。這倒也沒有讓夏明朗感覺意外，畢竟，一個專業的狙擊手，完全有能力躲開那些村民，悄然潛入。

油田那邊來了職業狙擊手，好像妖怪那麼強大的麒麟居然也犧牲了一個。雖然警報和圖書初起時，李國峰就按照應急預案把人都撤進了地下室里，可是畢竟都是沒太見過世面的普通老百姓，聽著隱隱傳來的密集炮響一個個心驚肉跳。

「要不然讓我動手。」徐知著也按捺不住了。

「嗨！上校！今兒晚上我請客。」海默起身正打算衝出去，被夏明朗一把拽了回來。

在黑暗中，夏明朗只能看到他們眼中閃爍著的驚恐……

「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這小子好像真的單槍匹馬。」柳三變憤憤地。

「你是不需要，還是……不知道你需要？」海默微笑著，有些戲謔的味道，帶著某種掩飾不去的優越感，就像一個見過大世面的城裡人在旁觀一隻鄉下土包子。

「不能就馬上走吧。」陸臻說道。

「嗨，你抽煙，但是不抽大麻？」

「當然，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跟你們……嗯，有關係。」海默滿不在乎地笑了。

「都他媽怎麼回事？！」夏明朗怒罵，都這種小心翼翼地口吻這算什麼？他不自覺地抬頭瞪過去，雖然他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棵猴麵包樹上藏著徐知著。

「這就是解放戰線？」方進難以置信：「就就，就這……還英雄？？」

夏明朗感覺到某種躍躍欲試地興奮，他開始想要了解這塊土地，他想明白這裏發生過什麼，正在發生什麼，想知道這裏的每個人都是怎麼想的。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在中國西南邊境外經歷過的那些……

「甭管怎麼說，你讓我先斃了那隻胖子。」方進終於急了。

夏明朗不自覺看了樓上一眼，微微點頭，說道：「好。」

「嗯？」夏明朗一愣。

雖然夏明朗知道這樣做可能會不好……然而，這裏或許只有他知道，這樣可能會不好。

「夏隊長？」

「不，我不需要。」

「那……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李國峰怯怯地問道。

夏明朗不放心陸臻，當然更不放心海默和托尼，於是他們四人組在一起，成了當然的A組。剩下的四個人里，由方進與刑搏搭擋探路，徐知著與沈鑫則拖后負責火力支援。

「嘿，兄弟，我可沒往裡面放海洛因，我這純粹是好意。」海默連忙叫冤。

「怎麼了？」夏明朗滿腹狐疑。

所謂眾望所歸，夏明朗知道自己沒有太多選擇，他的兄弟們需要一次戰鬥，用一些血來沖淡另一些血；他們需要一些東西來證明自己https://m.hetubook.com.com存在的價值，來證明……為此而犧牲的意義！

「我們自己來。」夏明朗擺了擺手，沒讓他再說下去，反而加快了步子，匆匆跑下樓。他並不打算捆綁任何人來陪他們難過，相隔太遠，沒有意義；而且親友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這才是人之常情。

「好啊，我去找兩個幫手。」海默鎮靜自若地從眾人注視的目光中穿了過去。

那麼……就不如去看看吧。

「他們不會是在開舞會吧！」方進在群通里小聲嘀咕。

「廠區還是安全的，讓大家注意活動的範圍。」夏明朗安慰似地扶住李國峰的肩膀：「沒事的。」

「報……報告……」方進舌頭打著結：「隊長，你，你……我覺得，你還是自己來看一下！」

「我知道我不需要！」夏明朗表情嚴肅：「老實告訴你吧，除了那些硬毒，我試過市面上流行的所有麻醉劑。」

人群從樓梯的轉角處湧出來，從他們身邊流過，李國峰和他的同伴們好奇地看著他們。

「媽的！」方進移開夜視鏡，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最後一叢象草，他心裏很是不爽，在他如此悲傷的時刻，有人如此歡樂。

「媽的！」方進一邊用自動檔回擊，一邊怒罵：「老刑，你他媽搶我目標。」

「需要留活口嗎？」陸臻問道。

可是，這聽起來最不可能的猜測似乎正在變為現實。再往前走，明亮的火光從稀疏的枝葉間透過來，閃爍著，跳躍著，電子舞曲的節奏越發強勁。

「我不抽這個。」夏明朗把煙還回去。

「哇噢！太浪費了，相信我，你需要這個，它能讓你平靜點兒。你和你的屬下們，你們都需要。」

方進甚至聽見了人們的歡笑與吶喊……一場正在狂歡中的篝火晚會彷彿近在咫尺。

「他們在說什麼？」夏明朗聽不懂非洲土語。

夏明朗的話音剛落，一聲槍響猝然而起，火堆邊「那隻胖子」應聲倒地，四下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缺乏訓練的游擊隊員們尖叫著四處掃射，子彈亂飛。

夏明朗借用投影儀張開地圖，一塊區域一塊區域的解釋狙擊風險，最後在廠區的核心區塊畫了一個圈，重重寫道：安全！

「革命軍萬歲。」海默道。

「唔，也有比較像樣的，不過很少……」一聲突兀的槍響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海默停頓了一下，用一種無可奈何和圖書的口吻說道：「你明白的。」

這會兒，整個南珈基地都是風聲鶴唳，完全的戰備狀態。

夏明朗只抽了一口就發現不對：「大麻？」

「革命軍怎麼能是這樣啊！」

「不需要！還有問題嗎？」

十分鐘以後，夏明朗原諒了所有人，從方進到徐知著……甚至，一直呆在他身邊露出詭異神情的海默與托尼。因為，是的，的確無法形容這裏正在發生著什麼，因為……

「隊長！我到高點了。」徐知著輕聲報告。

「還，嗯！算穩定吧。」李國峰握了握拳。

陸臻很沉默，一路上都在忙著調試電台通話，他好像很不放心，不斷向郝小順確定通話線路是不是足夠清晰。

「各單位注意！」夏明朗沉聲下令：「兩人一組，分頭蒙面行動；徐知著、沈少負責警戒。任務內容：1、清除所有匪徒。2、銷毀所有武器。3、不救助任何人。30分鐘以後脫離戰鬥，在藏車地點集合。聽明白了嗎？」

眾人似乎鬆了一口，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怎麼了？」夏明朗詫異問道。

「您，嗯，……我沒法兒形容！」徐知著停頓了一下，聲音輕得幾乎要聽不見。

南喀蘇尼亞的黃昏漫長得令人驚嘆，一輪明月已經高懸在半空，可天邊仍然洇染著極為濃郁的紫紅色，瑰麗無比。

出遠門的第一件事情，是脫防彈衣……在喀蘇尼亞，從政府軍到游擊隊，沒有人裝配得起防彈衣，所以，如果你穿著一件防彈背心走在大路上，那差不多所有人都會向你開槍——你居然有防彈衣，你丫一定很重要，先斃了再說。

壯漢再一次揮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一個村民被拖到空地中間，牢牢地壓制在一尊古老的非洲大鼓上。壯漢拔出手槍，居高臨下地瞄準了村民的額頭。

換上從非洲兄弟那裡借來的襯衫和長褲，再把臉塗黑，爬一輛小皮卡，COS得雖然生硬了點，可在黑暗中也足夠唬人了。

「放心，幾個蟊賊而已。南珈這地方，沒個成千上萬人是闖不進來的。」夏明朗目光平和：「你們呆在家裡，注意安全。」

天還是很熱，落日融金，夏明朗不斷地喝著水，然後不斷地出汗，像是在蒸桑拿，自虐的爽快。柳三變領著李國峰與米加尼匆匆闖進營地大門，後者神色驚惶，從額頭到胸口全是汗，夏明朗隨手扔了幾瓶水過去。和*圖*書柳三變站進樓房的陰影里略定了定神，擰開瓶蓋好一通狂灌。

「有各種各樣的革命軍，他們有五花八門的名字，你在指哪個？」

「嗯嗯，我會把……人，人人都組織好。」李國峰又握了握拳，好像要給自己鼓勁兒似的，這是個單純的人，所以堅韌。

「那個，還是你給大家講講吧，都心裏沒底啊。」

夏明朗微微一笑。

柳三變把瓶中最後剩下那一點殘水倒在臉上，拉起T恤擦了把臉，看起來平靜了不少。

「你們那位犧牲的同志，有什麼需要我們配合的……」

海默站在樓梯的盡頭，大門外猛烈的陽光在她腳邊劃下一道分明的線，她抬眼看到夏明朗下來，點上煙抽了一口，伸直手臂遞過去。

「嗯，情況怎麼樣？」

「隊長，能做點什麼嗎？」陸臻忽然切入這激烈的討論，聲音卻平靜得嚇人。

任務完成，夏明朗默默收了東西離開。走廊里瞬間的昏暗讓他有些恍惚，眼前又閃過那鋪地的血和陸臻悲傷的眼眸。人群從會議室里湧出來，帶著明顯輕鬆了不少的神色。李國峰過來握夏明朗的手：「辛苦你們了。」

「暫停。」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會再想辦法。」

「媽的，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誰給爺說說……」沈鑫一直在後方警戒，被這著頭不著尾的局面憋得撓心撓肺地。

夏明朗收縮瞳孔，眼中閃過一絲肅殺：「一起去看看？」

一個看起來軍容整齊些的壯漢走到火堆旁邊，音樂嘎然而止。在他的帶領下人們興奮地朝天空掃射，激昂的口號聲響徹了雲霄。

海默說得很平靜，好像跟朋友嘮嗑說了個八卦，然而所有人都站住了。李國峰顯然是慌了，他看了看海默，又看向夏明朗，想從後者臉上尋找更多的安全感。

沒有回應，呼吸聲沉重到幾乎會暴露目標的地方。

一個擴大化的安全會議旋即招開，一堆人擠在會議室里，居然沒有一點嘈雜聲，在性命攸關的時候，人都是專註的。

「哦？為什麼？」

「方進！報告情況。」

夏明朗心念一動，頗有深意地看了海默一眼，握緊了手中的步槍。這些槍全是從海默那裡借來的，有AK74，有美製的M系列，臨走時拿了三個基數的子彈，習慣問題，他們喜歡出門把子彈背得比水還多。

「我不明白！」方進幾乎都要壓不住自己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