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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陸臻轉了轉眼珠，腦子裡亂糟糟地，當然想不出比暫時撤退更好的辦法。燈光像瀑布那樣從窗口傾泄下來，似乎更明亮了幾分，陸臻心中一動，低頭看過去，擋在夏明朗身前的那團陰影已經走開了。

「水，水……」夏明朗貼在陸臻耳邊低喃。

陸臻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這才感覺到喉嚨發緊，他不敢大動，只是微微勾了勾手指，眼淚奪眶而出。夏明朗撐住牆壁慢慢站了起來，一步、兩步……燈光掠過他的眉毛與額頭，桀驁的短髮仍然刺硬地站立著。

那團一直凝滯在陸臻胸口的悸慟像水波一樣擴散開，哽咽到喉頭，連呼吸都帶上了一絲疼痛的味道。

陸臻拔出匕首把那幾根鋼筋齊根切斷，常規情況下應該先使用洗脫劑，但這種時候陸臻也顧不上了，不過就是多廢掉一把刀而已。

在那個瞬間，所有人，所有的事情都停滯了，巡邏兵停下了腳步，方進忘記了讀秒，徐知著的手指凝滯在扳機上，陸臻僵直了身體。

回到夏明朗身邊，無所思慮地凝視，不再有疲憊與彷徨。

忽然間哨聲大作，防空警報響徹雲霄。

粗糙的水泥表面隔著作戰服摩擦皮膚，腋下被撞和*圖*書出沉悶的鈍痛，陸臻雙手撐住牆，試圖把自己卡在窗口的胯部拔|出|來。方進近乎絕望地讀著秒，徐知著把槍口移向轉角處，開始認真考慮在一瞬間連續擊斃四個人的可能性……

此刻，光的領域已經穩定下來，光與暗再一次有了清晰的分界，燈光照亮了夏明朗的半張臉，厚實的嘴唇緊抿著，透出暗紅的血色，下顎稜角分明；而他的眼睛仍然隱藏在黑暗中，閃著幽暗的光。

「不對，我們得先撤。」

很快，夏明朗的身體被籠罩到光斑里，那條明亮的光帶飛快地向上延伸，照亮了夏明朗的雙腿、身體與手臂……已經被血液與泥土侵染得看不出本色的作戰服，某些地方被扯碎了，變成一縷一縷的布條兒，肌肉從那堆爛布里鼓出來，裸|露著。

被發現了？發現了？？不至於吧！無數個念頭，不可計數的畫面像海潮那樣奔騰在陸臻的腦海里。

那兩組巡邏兵觀望了幾秒，居然在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哨中又悠悠閑閑地兜了起來。而在大樓的另一邊，平整無遮擋地水泥路面上，陸臻留在窗外的漆黑軍靴簡直就跟從地里扎出來那樣顯眼，只要他們轉過和_圖_書來，第一眼就能發現。

越過光與暗的界線，夏明朗的身體忽然晃了晃，筆直地向前栽倒，陸臻張開手臂抱住他，用胸膛承接夏明朗的重量。

等到那兩組巡邏兵一前一後地消失在拐角，陸臻再一次滑下樹杈，把某種暗黃色的乳膠塗到鋼筋兩端。粘稠的乳膠質地在空氣中迅速液化，散發出刺鼻的氣味。這是一種強力腐蝕劑，它可以把鋼鐵變得像木頭一樣疏鬆脆弱。

「他們亮燈了，所有燈都亮了，探照燈全亮了。」徐知著嘟噥抱怨著：「好像不是針對我們的，見鬼了。」

陸臻顧不上跟夏明朗說點什麼，趕緊在卸下的鋼筋兩端抹上粘合劑，一手攀住窗框按原樣再把鐵窗給粘回去。在地底，地面上的腳步聲聽來分外的鮮明，陸臻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巡邏兵的位置，自遠而近……他最後審視了一眼窗口，確定在細節上沒什麼偏錯，方鬆手落地；同時伸腿一勾，把落到囚室中間的防彈背心踢起來，抓到手裡。

夏明朗沒有動，用力啜吸著陸臻水囊里的運動功能飲料，不一會兒，鼓動嘴唇吐出一大口暗紅色的血水。陸臻看到其中夾雜的血塊，瞳孔一陣收縮。夏明httｐs://ｗｗw.heｔubｏok•cｏm•ｃoｍ朗又咬住了吸管，這一次他喝得很慢，喉節緩慢地滑動著，這是長期缺水的人必須要注意的。陸臻收攏雙臂，微微往後傾倒，好讓夏明朗靠得更舒服些。

陸臻恍惚中感覺到那塊光斑越來越明亮，它甚至照亮了整個牢房，光明與黑暗的界線變得模糊起來，生長出毛茸茸的金邊。陸臻儘可能地收攏身體，讓自己緊貼到牆上，躲藏進光斑無法觸及的地帶。

腳步聲越來越近，第一條腿的投影出現在光斑里，巡邏兵緩緩走過，用陸臻聽不懂的語言小聲地交談著。

「臻兒，趕緊！」方進出聲提醒，這代表巡邏兵已經走到了大樓的側面，還剩下一個拐角。

讓一個身穿漆黑夜行衣的刺客呆在燈光下，這種事聽起來都會讓人感覺傻得可以。

當陸臻安靜下來，這房間又回歸寂靜，陸臻甚至可以看清那束光明與黑暗的邊界，無數的塵埃在光線中翻動，飄浮著，從暗處流動過來，被照亮，又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真摳門，連點水都不讓喝嗎？」陸臻從頸邊抽出水囊的吸管，刻意說出一些俏皮話。

「陸臻，收腳！」方進急促地命令道。

燈光從窗口泄入，在囚房中央的ｈｔtps://ｍ.hｅｔubｏok.ｃom.cｏm地面上留下一個長方形的光斑。

方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陸臻飛快地扇動空氣，讓這些氣味快點兒消散開，一邊利用冗餘電路跳開纏繞在窗口的電網。不一會兒，腕上的多功能表顫動了一下。

「陸臻？！」徐知著對這種不理智的衝動感到不解。

陸臻下意識地抬起頭，在他眼前，斜靠在對面牆邊的夏明朗忽然睜開了眼睛。陸臻一直以為夏明朗在看著他，現在才發現原來不是，夏明朗霍然張開的雙目中凝聚著閃亮的光斑，彷彿漆黑靜夜裡升起的寒星，從陸臻的眼底一直看到心裏陸臻僵直的肌肉猛然放鬆，一下子從窗口滑脫，顛倒著往下栽。情急中看不清地面，陸臻條件反射似地分開雙腿卡住了窗框。

過了好一會兒，夏明朗終於吐出吸管，雙手摸索著捧起陸臻的臉，額頭緊貼，嘴唇輕輕碰了碰陸臻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你來了，寶貝兒。」

時間到！

陸臻緊緊地盯住他，連呼吸都停止，淚水無聲無息地劃過臉頰。

陸臻屏住呼吸，把手槍扣在掌心，通過投影調整角度，以確保他能在必要時把這個腦袋打得個稀巴爛。

陸臻不明白夏明朗為什麼要阻止他，他甚至不願意去思考hetubook.com.com，只是眨也不眨地盯著夏明朗的眼睛。在夏明朗睜開雙眼的瞬間他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思緒，身體與心，唯一渴望的只有回去。

夏明朗正隱藏在黑暗裡，他也是，面對面的，相隔著大約三米的距離，中間是一條光做的河，隔開彼此。

陸臻抬頭看了看樹上，他這次沒有留繩，這似乎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代表著他內心深處的渴望。陸臻猛得拉開多功能行攜具和防彈背心，從窗口扔了進去，然後一個滑地魚躍，利用前沖的慣性探進去半個身子。

不過，也就是緩了這麼一兩秒鐘的時間，陸臻已經找回了自己的重心，一手撐地輕巧地翻轉，在巡邏兵繞過拐角時收回了腿。

陸臻聽到耳機里傳來徐知著的聲音，他輕輕劃了一下喉麥表示疑問。

「隊長。」陸臻極輕而短促地喊了一聲，剛剛往前竄了一步，卻發現夏明朗已經抬起了一隻手，掌心向前，直立著。陸臻下意識地跳了回去，後背緊貼到牆壁。

又一道陰影出現在光斑里，陸臻驀然焦躁，他甚至想一槍把這人轟開。但這傢伙居然停了下來，他的身體擋住了投向夏明朗的光，陸臻看到那團投影越來越大，似乎是有人彎下腰在審視什麼，一個圓圓的球體出現在光斑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