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仙音響起，讓人心頭澄凈，「徐兄不是第一次來凈念禪院了罷」。

宋智抬起了頭，他和宋缺幾十年兄弟，卻很少正視宋缺，不是不敢，是怕自己不自覺露出對宋缺的不滿。

漫空風雨之中，宋缺和宋智立在江水左岸，悠長的河水自兩人面前流過，宋缺神情閑適，意態悠然，絲毫看不出一個絕世刀手的形象。

宋缺道：「我怎麼不知道，李志常定然是一個『絕雲氣、負蒼天，如逍遙遊中鯤鵬神鳥那樣的人物』，無拘無束，悠遊自在。」

宋缺感慨道：「是我一向顯得完美無缺，所以害了玉華、害了師道，也害了你，任誰有我這樣的兄長、這樣的父親，都會不好過，這一切都怨我。」

徐子陵道：「我也是不喜歡繁瑣禮節的人，此處山氣佳然，能多呆一會，便是仙子對我最好的招待。」

宋缺微笑道：「李志常並非是寧道奇那種假洒脫的人，他才是真正的道家人物，一切任乎自然。並不因為自己是什麼身份，或者表現出什麼形象，便要去做合乎他形象的事情。他已經看破，是阿智你看不破。」

徐子陵道：「如果仙子退出天下的紛爭，不但是我，就算李師也定然把仙子當成很好的朋友。」

李志常道：「宋缺用刀背，便是為了隱藏其中的刀意啊，不然以小仲的本事，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嘿嘿，雖然還沒見到宋缺，就向我出了九百九十九招。」

宋和-圖-書智微笑道：「還記得大兄少年時亦曾去探索過大江的源頭，一晃都多少年過去了。」

師妃暄微笑道：「李兄的心意我已經知曉，徐兄遠來是客，妃暄這裏卻不免有些簡陋，只有去年在山間採摘的陳茶招待，徐兄若是不嫌棄，便到茅亭那裡坐一會。」

她輕輕道：「即便如此，妃暄也不會放棄，請徐兄去轉告李兄，半年之後我會和寧道兄在凈念禪院和李師作最後的鬥爭。」

宋缺道：「前塵往事如雲煙，的確過去很多年了。」他忽然道：「阿智，我有多少年沒離開嶺南了？」

自天師孫恩之後，恐怕李志常便是道家最為超卓的人物了，假以時日李志常突破武道極致，如天師孫恩那樣破碎虛空而去，師妃暄也一點不會覺得意外，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點頭道：「仙子說的沒錯，李師確實有話帶到。」

那副著名的對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從徐子陵的心頭緩緩流淌，他不禁生出一股嘲笑。

宋缺道：「當然要動手。」

在夕陽西下的時候，徐子陵終於來到了凈念禪院的山門前，春雨剛剛過去，腳下的土地酥鬆柔軟，而且還有著泥土芬芳的氣息，讓徐子陵心中一片寧靜。

宋缺淡淡道：「我知道。」

師妃暄淡然一笑，這確實是實情，天下間或許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李志常了，正因為了解，www.heｔuｂｏｏk•ｃom•cｏm師妃暄才知道李志常的可怖、可怕、可尊、可敬。

徐子陵道：「仙子如何得知。」

師妃暄悵然道：「徐兄真會說話，可惜咱們卻做不成朋友。」

宋智道：「我當然知道大兄知道，宋智終歸是凡人，而大兄已經近乎天人，若非大兄的威勢，宋智恐怕連地劍這個名聲也沒有。」

宋缺目送長江之水，露出如夫子在江邊嘆惋『逝者如斯夫』的神情，儒雅的面龐映在江水中，有一種江水流動，人影卻恆定不變的味道。

徐子陵露出尊敬的神色，師妃暄乃是踏入精妙如神的入微境界的超卓人物，他剛才縱然進入井中月的至境，但是師妃暄背對著他，也能給他龐大的心靈壓力。縱然沒有交過手，徐子陵也知道師妃暄確實比他高明不少，難怪李志常稱許師妃暄是慈航靜齋歷代最出色的人物。

師妃暄淡淡笑道：「我自不會懷疑徐兄的真心實意，可惜徐兄不是李兄，如果是他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宋智點了點頭道：「大兄沒有見過李志常，所以很難明白他給人的一種感覺。」

宋智道：「難道大兄其實已經決意和李志常聯手了。」

凈念禪院若真清凈，便又不會成為武林聖地了。

宋智道：「我還是希望大兄不要出手。」

寇仲臉上猶自帶著震驚的神色，終於忍不住說道：「刀法用到這種地步，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和-圖-書，雖然只有九百九十九招，但是其中又何止九百九十九招，到如今我才明白天刀為何在江湖中有那樣崇高的地位。」

李志常淡然道：「小仲你可知道宋缺為何讓你帶這個時刻回來。」

悠揚的鐘聲，從徐子陵耳邊響起。

宋缺道：「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阿智還有沒說出來的話。」

『當！當！當！』

虛極靜篤，徐子陵此刻真氣藏於檀中穴之中，小至無限，思感無限蔓延，終於選定了一個方向，往那而去。

李志常嘆息道：「小仲你看不出來，這也怪不得你，若非到了精妙入神的入微階段，是看不出來的。」

宋智終於苦笑道：「我的確一直不服大兄，不是不服『地劍』在『天刀』之下，不是不服宋缺在『嶺南』苦守幾十年，毫無作為，而是不服大兄對我的不認可。」

宋缺道：「你是怕我們會兩敗俱傷罷。」

宋缺似不經意間，踢了一顆石子，在不住旋轉中，落入江面，一起一伏，悠然有趣，偶有一隻水鳥誤以為是出水的游魚，喙往石子啄去。

過了深幽的禪院，奇偉的塔林，前面露出一條清澈的小溪，依山而傍的一處茅亭，溪水邊一個素白衣裳的女子靜靜立住。

徐子陵緩緩道：「確實如此，李師會尊重任何人的決定，也不會對任何與他為敵的人手下留情。」

不等寇仲回答，李志常接著道：「當然是因為你便是宋缺預定好的傳人，他是和*圖*書在借我的手向你展示他的刀，宋缺啊宋缺，難道在你心中李志常便是一個小氣的人么。」

宋智驚訝道：「大兄此言正合乎我對李志常的印象，至今讓我最難理解的便是，他那樣的人物怎麼會去爭奪天下。」

宋智道：「我實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出自大兄的口中。」

宋智道：「大兄一向雄才大略，只因十五年前隋室如日中天，因此大兄不得不在嶺南靜待時機，此是天力，所以人力不及。」

宋缺道：「長江就像一條大龍，從遠酉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峰傾瀉而來，橫過中土，自西而東的奔流出大洋，孕育成南方的文明繁華之境。與黃河相比，大江多出幾分俏秀溫柔。江、淮、河、濟謂之『四比』，大江多出幾分俏秀溫柔。江、淮、河、濟謂之『四瀆』，都是流入大海的河道。天下第一大河稱語的得主雖是黃河，但我獨鍾情大江，在很多方面是大河無法比擬的。」

宋智當然明白萬乘之主指的兵精糧足的竇建德，千乘之君自然是李淵，這兩人隱然間已經是北方霸主，王世充擊敗李密后便驕奢淫逸，大封親族，露出了衰敗跡象，比不上李淵和竇建德。

寇仲彷彿靈光一閃，再次注視這道石刻突然這上面的線條豁然分開，形成了一道道形狀一致，深淺一致，長短一致，完全一模一樣的小段線條。每一段石刻連接起來就拼成了李志常的形象，但是蘊含的本體，卻是一段段ｗｗw•ｈetuｂoｏk•com•coｍ石刻，每一段都沒有完全連接，才造成了那種沒有絲毫美感的畫工，因為其本身的不流暢，所以每一段刀刻的刀意都完全不同，每一道刀刻都是一招精妙的刀法，頃刻之間寇仲便算出這上面共有九百九十九段刀刻。

宋智低頭道：「大兄你有十五年沒離開嶺南了。」

師妃暄緩緩轉身，柔聲道：「徐兄和寇兄、李兄當日不正是在這禪院之中聯手盜走了和氏璧么，今天徐兄來這裡是李兄有什麼事情傳達，是么？」

他說道：「那大兄此去既然是聯合，還會動手么？」

宋缺嘆息道：「這話應當不是你想出來的，是李志常跟你談起的吧。不過阿智世人都說天刀地劍，我知道你一向是不服的，父親給你取了一個『智』字，早就說明一切，你是個聰明人。」

他淡然道：「自十五年前我追殺石之軒不成，就再也沒有離開嶺南了，你可知道為什麼？」

宋智道：「大兄當年也未全力追殺石之軒，應當是因為看穿了石之軒的另外一面，讓他去禍亂天下，以待時機，收拾殘局。」

宋缺道：「因為天下一統的希望就在不久后，所以宋缺也不必再繼續做宋缺了，你明白么？」

宋缺微笑道：「李志常確實有厲害的手段，割據荊襄，斗四大聖僧，再有寇仲、虛行之為臂助，一戰而下巴陵，其勢已成，便是宋缺也不得不承認雖萬乘之主，千乘之君，但能和宋缺分庭伉禮的人也只有李志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