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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開了口，就如遇見一個好久不見的故人一般，只是寒暄道：「妖聖娘娘一別十三年，可是清減了些許。」

李志常道：「假的。」

五官不十分出眾，卻有說不出的協調，彷彿最完美的拼圖，拼出來的，極為自然，甚是耐看。

李志常呵呵笑道：「果然說得再多，不如拳頭來的實在。」

以天條天規，道德、仁義來束縛這些大神通者。

背後漆黑如墨的劍鞘中，一把劍油然而出，劍氣長河，比銀河更加燦然，圍著兩人，隔絕天地。

更重要的是，她心氣已泄。

說話間他就將那一魚簍的魚倒進了河裡，說來也怪，有的魚明明釣上來很久了，但一個都沒死。

夕陽。

這一對眉，這一對清眸，亦不知造化要花多少功夫來裁剪，方才如此清妙絕俗。

在那劍氣長河之中，九條怪物，在長河中，翻翻滾滾。

李志常道：「其實我也沒說不讓青鳳跟你走一趟，畢竟九尾天狐，有些秘術，也只有你才能傳授。」

這是九尾妖聖能做出最大的讓步，一生從不低頭的她，為了身上那份責任，終於不得不說出，這樣略帶懇求的話語。

看著九尾妖聖，天顏羞憤，他還覺得有趣。

青年道：「自然不假。」

九尾妖聖不能任性，就不是不相信自身的實力，或者不相信自己有能做到更多的實力。

所有人都在畏懼黑山老妖的強大，卻不能明白老妖只是認清自我而已。

今天他沒有看偷偷找來的一本華嚴經，而是坐在一棵楊柳樹下，看著遠處的一個人。

又懶洋洋一句道：「如意也來。」

其興也勃，其敗也速。

只是李修緣從沒覺得自己家境好，就高人一等。

留下的勝利果實，還是被人摘了去。

但是他走的路，依舊是自我任性。

李修緣道：「我聽說像這種技藝，都是獨門絕技，我是不是該向你拜師？」

這不是要讓自己斷情絕欲，而是要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處於什麼位置。

如果是直的m.heｔuｂooｋ•ｃｏm•ｃoｍ鉤，又怎麼能夠釣上魚，可是那人不但釣上了，還釣了一魚簍。

李修緣本不至於納頭就拜，只是看到青年總有股親近，福至心靈，亦沒有想其他，正準備磕頭。

大和尚道：「法不自他生，不共不無因；觀是法空性，一切本不生。貧僧法空一本。」

他雖然才十三歲，卻已經使有名的神童，至少方圓百里的讀書種子，都及不上他。

「你能讓她跟我回青丘走一趟么。」

山外面，還是山。

李志常淡淡笑道：「騙你的。」

如詩情，如畫景。眼前人，比畫中人更美麗。

這也是為何上古神魔，追逐日月，擔肩挑海為尋常，如今再難看到這種強橫神魔出現的原因。

李修緣道：「是的。」

因為那種超然的力量，以及任性的性情，著實是對現實世界的極大傷害。

這種獨門手法，自然不能輕易學習。

可是這類的寶物，比金仙還要稀少，她若是有，亦可庇佑青丘一脈萬世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可以全方面壓制住李志常，第二次見面時，李志常已經半隻腳踏入金仙的門檻了。

九尾妖聖氣道：「動手吧。」

飛天遁地，移山倒海，在常人眼中，種種不可思議舉措，都是他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

青年道：「孺子可教。」

帝王一言之下，可以伏屍百萬，但他的權力不是本身的力量，所以不能任性。

青年道：「你要是想學，我教你。」

而這一切並沒有得到所有大神通者的認同，便有了天地之爭。

要百萬人才能開鑿的人工運河，他們一個人就能做到。

如某位帝王所言：朕給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你不能搶。

這一段秘事，是李志常從搶來的典籍中推測出來的。

李志常眼中沒有任何嘲笑的情緒，只是清淡如許，沒有任何多餘附加語氣，道：「似你我這等人物，就該有覺悟，什麼道德規矩，什麼責任，都不過是可笑至和-圖-書極的繩索。妖聖娘娘若是肯活得任性一點，也不會止步不前。」

金仙門檻倒下了無數天資縱橫的絕世人傑，可是能到這門檻的，又有幾人。

可李志常他們這等人物又自然不同，他們的力量根植于自身，還有無數進步的可能。

九尾妖聖有些心灰意懶，說道：「你放我走，以後我再也不來找你麻煩了。」

這條溪流的名字叫做始豐溪，至於為什麼叫做始豐溪。

這便是我可以為別人謀福利，但是這不是義務。

那些反抗的大能，選擇了前一種。

也有人心懷不忍，不能看破，但能夠堅持到底，不斷強大自身，讓那些自己在意的人過得更好。

李志常倒沒覺得有什麼欺人太甚，既然有壓倒性優勢，為何不用。

九尾妖聖差點就忍不住自爆了，只是李志常有了防備，就失去了突然性。

他還是知道江湖上某些技藝都是傳男不傳女，獨門秘傳，李志常這用直鉤釣魚的本事，放在那些故事里，也是極為獨特的。

他說的是大實話，一旦走上他們這樣的道路，一切力量都來源於自身，即使道德天尊、阿彌佗佛，亦不能剝奪。

青年道：「你又是誰？」

九尾妖聖就缺少這種覺悟。

魔道的人，雖然做的事很任性，其實是為任性而任性，所以死得更快，受到的打壓也更多。

李修緣點了點頭。

李志常想笑，卻覺得沒什麼可笑的，想要嚴肅，又不至於，恩怨是非，早不是他所看重的東西。

但她不聾不啞，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他走得近了，才發現這人是個青年，眉清目秀，總有說不出的神采。

這就好比一個現代人，穿越回古代你要跟農民講共產主義一樣，跟他們講階級矛盾一樣，他們是無法理解的，即使理解，也很難改變自身的世界觀。

李修緣不由愕然，望向聲音來源，卻是個大和尚，手持禪杖，虎目圓睜，活脫脫一個潑法金剛。

而且他也不光讀四書五經，還經常偷偷和*圖*書帶著佛經道經，去不遠處的瑞霞洞讀。

李志常站在九尾妖聖面前，不發一言，已佔據了絕對優勢。

而天帝絕大數追隨者，也為那次驚天動地的大戰，消亡殆盡。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

到底明白人是少數。

不僅他是這麼想，連黑山老妖也是這麼想的。

這就是理解道心劫后，帶來的好處。

這些年她為了養傷，寸步未曾離開青丘山。

李修緣道：「真的？」

這時候一聲洪亮的聲音，轟然傳來道：「道友，此子與我有緣，可否讓他拜我為師？」

青年摸了摸李修緣的頭，道：「所以這才是我多此一舉的緣故，剛才看我用直鉤釣魚，你是不是很好奇？」

李志常有感而發，九尾妖聖未必聽得懂，聽懂了也未必能夠改變觀念。

清清冷冷的聲音，一如往昔，只是態勢早已不同。

這一線的距離，卻是很難跨越，不可縮減的距離。

他的祖父是臨海都尉，所以李修緣在這村裡，亦可算得上勉強的紈絝子弟。

九尾妖聖，面色一沉，其實她自出生，只花了五十年，就有了如今深淵難測的實力。

疏淡有致的眉紋，自有不可以侵犯的凜然與清傲，睫毛長而卷，掩映的是，若草木圍繞、清新悠遠寒潭般的眼眸。

這種力量不靠外物，也沒有責任。

天帝鎮壓一切，消滅了那些神魔，卻談不上成功，因為他自己也下落不明，甚至可能隕落。

九尾妖聖幾乎不可置通道：「當真？」

她自然不是李志常陌生的人，甚至可以說，在李志常悠長的歲月中，見過的動人女子，雖不可計數，但面前這位絕對讓他忘不了。

「生命很可貴的。」他又極認真說道。

李修緣道：「不會。」

不是因為她的美貌，令人刻骨銘心，而是因為對方著實厲害。

要自由，還是要生存。

這兩件寶物，九尾妖聖都很難對付，何況還有一個不可測度的李志常和_圖_書。

他到底童心未泯，覺得用直鉤釣上魚，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因為天帝要所有神魔服從他的安排生存，亦何嘗不是一種任性。只因為天帝的實力，幾乎強大到可以鎮壓一切，所以才敢這麼做。

所以有人為了破開這些迷障，不惜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遇佛殺佛，殺出一個自由自在的我。

別人也可以通過道心劫，卻不明白這劫的來歷。

而真理，本身就是掌握在少數人身上，所以強者才會永遠很少。

李志常沉默一會，忽然道：「如果我沒猜錯，妖聖娘娘或許自出生后，不到百年時間，就有了如今實力。」

李修緣走上前去道：「這位大哥你在釣魚么。」

九尾妖聖也說不出有種別用寶物的話來，畢竟李志常絕不會因為這點話而動搖，說出來反而讓人小看了。

分明是九條栩栩如生的真龍，各具神韻，威勢滔天。

青年道：「你是想說多此一舉么？」

這份實力，是千萬練氣士苦修一生，上千年歲月，都未必能出一個。

晚風，

他佩服天帝那雄心壯志，為虛空宇宙，過去未來，恆河沙數眾生著想的心意。

他輕聲道：「劍來。」

所以用『均田地』口號的義軍雖然多不勝數，成功的卻沒有，即使接近成功，也很快覆滅。

這就是否定了自己，將自身還處於世俗權力、道德的束縛中。

拂柳，

任何一個十二三歲的人，看到這一幕，都很難不好奇。

不得不承認，李志常已經高出她一線。

這讓那些超凡存在產生了警惕，所以才有了部落群體，改變了單打獨鬥的局面。

李修緣道：「你既然本來要放它們，又為何把他們釣上來。」

山上的石頭雖然很多都是赤色，但是山下的水卻是清的。

以絕強的執念，渡人渡己，終於修成道果。

因為這些都是跟科舉無關的閑書，被先生和父母看到，是會被罵的。

那人道：「我在放生。」

他已經看了半天，實在好奇的很。

彷彿一棵門和_圖_書外碗口粗細的楊樹，驀然回首間，已然巍峨聳然，不懼任何風雨了。

九尾妖聖冷然道：「你是在嘲笑我么？」

李志常輕聲笑道：「你若是自爆妖丹，我大約會受些傷，但絕對不重，你還是打消這念頭。」

一個釣魚的人，更重要的那人的魚鉤是直的。

不是說她做錯了，而是她想錯了。

青年道：「我不多此一舉，你會來問我么？」

李修緣也不知道為什麼。

後面的話，李志常沒說，但是誰都聽得懂，意思是自那之後，九尾妖聖再無寸進。

那些道門、佛宗的子弟，雖然修行很快，可是亦很少有人理解到這種本質。

他的視力很好，每次對方從魚嘴裏掏出魚鉤時，都看得分明，絕對沒有任何彎曲。

遠古洪荒時期，那些大能鬥氣起來，甚至貫穿古今，差點將一切湮滅。

而李志常所謂活得任性，便是源自於這種對自身力量的自信。

即使星月也為之失色，山河亦為之顫動。

可是李修緣似乎對這些書籍更有興趣。

這份力量是自己的，還拘泥於什麼族人、親情、血脈，那才可笑。

李志常很明白，也這樣做，所以他才能站到更高的位置，看得更遠。

但這些不同手段之下，其實都有一個本質的相同，那就是能夠認清自我，認清力量源自自身，不假他求。

當然她若是有混元金斗之類的寶物，即使李志常成了金仙，也能削了李志常的一身道行。

赤城山為什麼叫做赤城山，是因為山上赤石並列如城，望之如霞。

「你去死。」九尾妖聖終於爆粗口了。

九尾妖聖為了族人的生存，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讓自己有所束縛，這才是她不能寸進的根本原因。

九尾妖聖搖了搖朱紅欲滴的櫻唇，決然道：「我的任性，那就是今日我要帶走她。」

這種無形的阻礙，便是修道人的另一種劫難。

諸子名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便是如此。

九尾妖聖淡淡地看著李志常，心裏有多少複雜的情緒，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