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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詩品如人品，墨品如道德。這使得楊開不禁對這幅作品的主人大大稱奇，當真是好詩，好字，好人。

而被華伯濤不斷推阻的傢伙，穿著一身精神病人的條子服，高大的身板有些單薄。一張瘦條臉上，栽著一些不很稠密的鬍鬚。他的頭上戴著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嘴唇和兩腮塗了胭脂，就像是舊社會妓院里負責接待的雞婆，此時，他正嬌滴滴的努著嘴，要往華伯濤的臉上親。

「你是誰，你是誰……」片刻，他眼睛一亮，捏著尖細的嗓子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我兒子，我的乖乖親兒子。」

那鼻子之大，襯得本來就小的身子，顯得愈發小了。他的鼻樑是拱起的，鼻上全是疙瘩，顏色青紫，像茄子那樣，鼻尖蓋過嘴巴兩三指寬。這樣一個顏色青紫、疙疙瘩瘩的拱梁大鼻，使他那張臉醜陋不堪。

「對呀，我是你什麼人。」趙勇德看著瞪向自己的楊開，笑笑。

他這個問題，倒還真是難倒了瘋子，瘋子不停地抓耳撈腮，絞盡腦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楊開感覺，這個會議廳，與其叫做會議廳，倒不是改叫個人書房更為貼切。正對著大門的，是一方頗為文雅的長方形會議桌，桌子的兩邊，各有四hetubook.com.com把梨花木椅，和桌子在一條直線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古色古香的山水花鳥畫，只是楊開對這方面的認知實在太少，瞄了兩眼，也不知道是出自何人的手筆，哪個朝代，畫工如何。真正吸引他的，是水墨畫兩旁懸挂的一首詩。

牆壁兩側，各有一個白色的沙發，沙發旁擺著一架留聲機，磁針在走，但沒放膠片，所以一直處於空轉狀態。留聲機邊的書架上，隨意隔著幾本書，還有一排排各種顏色的檔案夾，幾個空擋里，陳列著十多樣花樣繁多的古董，有藍釉碗，龍鳳彩瓶，翡翠硯台，鎮紙等等，件件光彩照人，賞心悅目。

到底是自己的感覺錯了。還是戴笠這個人，真的需要重新評估，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像外界傳聞中的那麼簡單？

最左邊那個，約摸五十余歲，身材矮瘦，佝僂著背。臂長，下巴尖，嘴唇上留著兩抹短須，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隻正在挖掘地道的老鼠。

「不是他老人家的東西，誰敢掛在會議廳，不要腦袋了嗎？」曾養甫笑道：「怎麼了，看你好樣很驚訝的樣子。」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如果ｈttｐs://ｗｗw•ｈｅtｕbｏoｋ•com•ｃｏm非要用一個詞去形容的話，那便是：天地正氣！

不過此刻的老教授心情並不是很好，但見他緊皺著眉頭，一隻手不停地驅趕著抱著自己胳膊的那個人，眉宇間厭惡至極。平日里和藹的笑容，幾乎從他的臉上絕了跡。

「這是我義父無聊時寫的，怎麼樣？」身後，曾養甫淡淡的笑道，楊開這個職業軍人會對字畫情有獨鍾，這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媽的，老子活劈了你！」趙勇德在休息室憋了一整天，本想借個機會消遣一下。卻沒想到，自己一正常人，竟然耍別人不成，還被一瘋子耍了，而且還成了人家的兒子。那按著輩分，豈不是成了人家楊開的灰孫子？這還得了，一對眼睛紅的都瞪了都出來，下意識的就要抽背上的紅纓大砍刀，可他的大砍刀早在進軍統的時候就被收繳了，哪還能摸的著？情急之下，伸出碗大的拳頭，就要上去拚命。

「你確定？」

「你……」瘋子停止了動作，愣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此刻，他正眯著一對綠豆大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書架上的古董，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時而又在思索，深陷其中，以至於楊開走到他邊上，都渾然不覺。

唯和*圖*書獨趙勇德是個愛熱鬧的主兒，一見這張鶴生如此有趣，立刻來了精神，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破鑼樣的嗓子叉著腰說道：「你這一個爹爹，一個老公的，那我又是你什麼人呀！」

門內和門外相比，又是一副光景。

曾養甫拿出手帕，捂住了咳嗽的嘴。

這股氣，毫無雜質。

他終於知道曾養甫當初在說起這個人的時候，為什麼表情不自然了。他也終於知道曾養甫口中的費了好一番功夫，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瘋子倒也不見怪，只是不停地拍這手，笑著唱起歌來：「我飛起來了，我飛去來了。」拍了幾下之後，他的脖子一勾，瞄向了楊開，竟是跳了起來，弄得好好的一張桌子，狼藉不堪。邊跳還邊叫道：「哈哈，爹爹，我找到爹爹了！爹爹最疼小花了。」

雖說曾養甫在介紹的時候並未對號入座，詳細描繪各自的外貌。但從這傢伙的市儈模樣，以及見到古董就眼珠子發綠的德行來看，此人定是當鋪老闆陳天頂無疑。

中間那個，年紀估摸著和陳天頂差不多，穿著一身灰色中山裝，頭髮梳的很整齊，戴著副老花鏡。只是臉色蒼白，像沒有睡好覺似的皮泡臉腫。

「對呀！」曾養甫對楊開的劇烈反應，有點莫名其妙。

「啊ｈtｔps://ｍ•ｈｅtｕｂooｋ•ｃｏm•cｏm！」華伯濤的臉漲成了醬紅色，不停地抓著頭髮，此時此刻，也正難為他了。

看到這一幕，楊開當真是有些忍俊不禁，三位嘉賓，三者取二，能令一個正襟危坐的老教授如此歇斯底里的人，怕是只有那個被稱為瘋子的張鶴生了。

未幾，他終於忍受不住的拍案而起，當看見笑吟吟看著自己的曾養甫等人時，立刻顫抖著手指道：「你們，你們快把這個神經病帶走！我要投訴，我要投訴！！！這簡直就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個極品。若不是曾養甫事先介紹，楊開絕不對把他和一位叱詫縱橫的道教高人，畫上等號。

「華教授，實在抱歉」曾養甫的臉抽搐了一下：「但這位……瘋……老先生，是我義父請來的，我也無權請他離開。這樣吧，您稍安勿躁，我把他和您隔開。」說完，他對楊開使了個眼色，楊開會意，便只會了獨眼龍一聲，兩人一左一右，挾起了張鶴生，將其丟在了會議桌上。

這股氣，淳而正。

這位老先生的身份楊開根本不用猜測，因為報紙上經常出現他的身影，他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南京大學古生物系教授：華伯濤。

「哦，沒什麼。」楊開搖搖頭，沒有去解釋。他實在弄不懂，https://ｗｗw•ｈeｔuｂooｋ•ｃｏｍ•cｏm為什麼一個被外界傳為大奸大惡的特務頭子，竟會寫出這手好字，而且從字裡行間透露的，竟是大義凜然的正直之氣。

眾人笑著看向楊開，楊開無奈的聳聳肩，示意和自己無關。

楊開小的時候，曾跟著酷愛書法的爺爺練過一段時間毛筆字，所以，他對這方面多少還是有些認識的。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呀！」華伯濤憤怒的叫道。

由此可見，戴笠還是個頗有生活情調的人。

沙發上，坐著三個人，能在如此時間，坐在如此地點的人，楊開想來，怕是只有此前在病房裡，曾養甫和他提及的那三位『嘉賓』了。

越想越亂，所以他乾脆不再去想，將目光轉向他處。

偏生這樣一個奇醜無比的傢伙，竟穿著一身毛色鮮亮的小綴襖。衣服邊角縫紉仔細，襖子上，一根根短毛如油般順滑，隨著他的行動泛起波浪，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雪貂皮。

「你義父，戴笠？」楊開的眼睛瞪了老大。

說實話，這首詩無論是從用筆，還是結體和章法，都是難得一見的上上之作。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從上到下看去，一筆一劃，儘是鐵筆銀鉤，令楊開感受到了一股難以抗拒的氣息，直衝口鼻。

「老公，老公……」瘋子的嘴不斷發出啜啜的怪聲，就像是吃糠的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