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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奇愛歷險

作者: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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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亡者之湖 四、忍痛

第三部 亡者之湖

四、忍痛

紅色的人影閃動,紅盔、紅斗篷,血色十字軍的大隊精兵駐紮在娜娜家的府邸,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一些緊急搭建的哨塔拔地而起,遍布圍牆各個方位,由血色法師看守,每一個塔頂都凝聚著奧法之光。院牆裡,受過特殊訓練的鬣狗被馴犬師牽著,到處巡邏。他們瞪著通紅的眼,一個個咬牙切齒,誓把我撕成碎片。
「混蛋!我饒不了你!」丈人喊。
就是為了這個破宅子的地契,珊珊一步一步走向墮落。我心中充滿怨恨,我恨這塊罪惡之地。一個念頭升起,我想把這裏燒成平地,埋葬一切。
「救命!」他們叫喊著,狼狽不堪地在水裡撲騰。
「誰在那兒,」突然有人問。
「別問。」她淡淡地說。
雙刀出現在我的手中,我的刀,叫冰火雙刃。
醜陋的術士們像狗一樣躬身後退,珊珊出現在拐角一側,屹立在猥瑣的人群當中。
我站在檢察官的馬頭前,馬望著我,不停驚嘶,恐懼中兜轉,後退,檢察官勒也勒不住。
「娜娜!」我痛苦地高聲呼喊,迎著潮水一般的人群,直衝過去。長槍頂端的鉤子刺入我的魂魄,帶著聖光之力在我的體內攪動。我不顧一切地掙扎,為此撕裂了自己的肩頭。飛彈穿透我的身體,但是我不覺得疼。我不顧一切向著娜娜的窗口飛奔,然後我奮力一躍,奧法之眼的重重壁壘都伴隨著守衛者的驚訝,在我的腳下安靜下來。
心靈像冰花一樣清脆地碎裂開來,隨著黃昏的霞光拋灑在風裡。一隻奇怪的紫玉匣子打開了,黑色的縛靈寶珠縈繞著氤氳的霧氣,放出豪光,對我而言就像是黑暗之門,將我吸了過去。纖細的手指輕輕拂動,只是一瞬間,庭院就被籠罩在茫茫霧靄當中,什麼聖印、奧法的力量都被吸取,只留下那些血色衛兵慌亂的驚叫和碰撞聲,然後便是接連不斷的倒地聲,伴隨著達索汗憤怒的吼叫:「是誰?」
老頭神秘地說:「是的。這裡是私產,弗勒醫生把無法治好的傳染病人都送來這裏了。那些人只能等死,像我們這樣的健康人是不能靠近的。」
這樣的防禦體系,沒有靈魂可以潛入。即使是我,也不能。只需要三秒鐘,他們就能把我撕成碎片。
我用嘶啞的聲音說:「我說了,此路不通。」
「多虧你沒有過去!」那個纖細的黑影子又出現在樹影里,欣喜地對我說,「你的選擇是明智的。那些人是惡魔。」她厭惡地瞅了那些人一眼,「惡魔也沒有血色十字軍對待死者那麼不講道理。你只要一靠近,就死定了。聽我說,求助於黑暗女士吧,幽暗王國的女王會幫助你,她有辦法讓你的靈魂永遠地存在下去。雖然幽暗王國和仙都芮拉相互仇視,但是……」
嗚咽聲在面具與臉之間空鳴,我痛苦地嘶喊,不願意睜眼,但是我竟無法將眼閉上!珊珊,她墮入了黑暗!她不是以前的珊珊了,從她如痴如狂地開始研究靈魂醫學起,我就該明白的,禁忌的學術,一旦開始就無法收手。難道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因為她想在我身上嘗試一下她的研究理論?
我捂住馬匹的眼睛:「再見。」馬匹受驚一起狂嘶,我牽著馬韁,電光石火之間,帶著馬車直接衝進河道里。水花四濺,所有的人都穿著華貴的大禮服在河道里游弋。從馬車裡浮起的鮮花,漂滿了水面。
「對。太傻了。」老頭抱怨著,突然發覺我還站在原地,「你這人怎麼回事?聽到我說的沒有,快走吧。」
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我早就把地契撕成一萬份,可惜這是一張羊皮紙,防水,防電,很結實。
說起來,為什麼幽靈可以看見人?人卻看不見幽靈呢?只是想讓人在死後後悔么?創世神真是很壞。
我凝望自己的手,布滿了詛咒之語的手套。我下意識地想要把手套摘除,看看自己的手,但是卻無論如何也扯不下來。我仔細地看,這隻手套,竟然是被絲線牢牢與手掌縫合在一起的。我呼吸急促,月光中,我的身影高大,英挺。身影在地上拖長了,變得有些可怖。
「還不快出來。」他說,「不是嚇唬您。這裏住著很多麻風病人,會傳染的,武藝再高也沒有用。」
我遲疑了,刀子高高停留在空中。她還是很善良,一如既往的善良。珊珊,我最好的朋友,為什麼你要觸犯禁忌;我卡迪南,又為什麼是刺客與刺客之子?我的驕傲呢?我將永遠不會再為自己驕傲了。
「是的。」她說,「我無論如何都想試一下!」她聲嘶力竭,「如果只是苦苦等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用冰冷的眼神望著她,她會明白么?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殺你,所以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別說。」我淡淡地回答。
面具摘不下來。
新的一天,《仙都日報》送來了,上面印著珊珊·弗勒和她的小豬。
就像是一個夢想被另一個夢想征服。〗
人影閃動,身穿黑衣的刺客們驚懼地縮起身體,落下來跪倒在我的面前。為首的是軍情七處的首席執行官吉恩·朗斯頓,正在用驚疑的目光打量著我。
火一樣的淚水從我眼中滑落,落在地上,燃燒著。我用力抽出刀,漠然面對她,從靈魂深處感到冰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聽說過那些塔,它們的名字是奧法之眼,能察覺一切亡靈形態,然後就會不分青紅皂白進行攻https://m.hetubook.com.com擊;我也聽說過那些鬣狗,野生的鬣狗本來就是吃屍體的,所以它們很喜歡死人的氣味。血色十字軍訓練它們尋找死亡的氣息,獵取亡靈。
「哈!」我明白了,「你妒忌。」
一步,兩步,三步。屈辱和絕望接踵而來,比奪走我生命的利劍更加徹底地羞辱了我。
「什麼?就為了一棟荒郊野地的爛房子?」我簡直難以置信,我們是二十年的朋友呀!
強盜。
聽見聲音,她扭過頭來。
因為我破壞了懲戒教派的好事,所以他們在這裏等著幹掉我么?
賣報紙的用手來按報紙,因為他看見報紙在不停翻頁。真討厭,他還用一塊石頭來壓住。我拿開石頭,翻報紙,他一定要重新壓住。然後他迷茫地凝視著空氣,狂怒中,我拿起石頭,打在他頭上。他倒了下去,指著我大喊:「啊,啊,殺死教皇的惡靈!」
為首的騎士目露凶光,舉起武器,高聲喊道:「醒悟吧!」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高高拎起,打開了自己的護面甲。「死!」我發出冰冷的聲音。他望著我的臉,嚇得屎尿齊流。我將死亡的氣息噴在他臉上:「我詛咒你,你的每一分錢都將燙傷你的手,直到死去,痛苦都伴隨著你。」
他狒狒一樣舉著前爪,目光獃滯地站在報亭的陰影里。這是他么?他的手碎了。肩膀連同整個上半身都拖著破碎的光。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好好的人在水裡泡爛了。但是我知道是他,只有他會呆在這裏等我。
但是一切都落空,因為靈巧的身軀如風般穿越攻擊的間隙,手中的刀掀起虹光,將飛刀一一擊落。四面八方都是腳步聲,月光下,刺客們掀起漫天刀影,層層疊疊向我襲來。我高高舉起手中的寶刀,冰火雙刃,赤刀騰起烈焰,霜刀抖落冰雪,它們是舉世無雙的利刃,是我的父母用生命傳承下來的,只屬於我。
「記住我,影子。這就是愛,你太小了,還不懂得愛。因為愛,所以寧肯被命運奴役。」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只有這個法子可以固定你破碎的靈魂,否則你就會永遠破滅。」她居然還流淚了,表情竟是如此憂傷。她毅然對我說,「要是你不滿意,就殺了我好了。」
我突然想起珊珊的哭叫聲:「我無論如何都想試一下!如果只是苦苦等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感謝?我瘋了才會謝謝殺我的人!」我對她大喊大叫。
出門前,我突然見到一隻生鏽的鐵皮罐子,端端正正放在她牆壁的架子上,與周圍嶄新的物品相比,顯得很不協調。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個東西莫名其妙地重要,因此凝望了很久。但是我沒見過這東西,我對此沒有任何印象。有什麼力量在干擾我,讓我思緒混亂,所以這大概不是一件乾淨的物品。
她閉上眼,咳了一口血,開始輕輕地哼一首曲子。
〖一個驕傲的人生在仙都芮拉,
我的手一揮,刀光快到看不清。他的馬韁繩和肚帶都斷了。他還以為我要割斷他喉嚨,拚命大叫。馬跑了幾步,他從馬上栽下來,不顧一切裸奔而去。
立刻,鬣狗狂吠,血色士兵蜂擁而至,奧法之眼發出白色的光,從高塔上照過來,聚焦在我身上,灼燒我,讓我渾身冒煙。奧法飛彈從法師手中暴風驟雨般襲來,打在我的身上,讓我的靈魂更加支離破碎。
他一聲慘叫,嚇得昏死過去。我將他破抹布一樣丟在路邊,最後看了一眼這座黑漆漆的庭院,沿著大路踏步離去。
你們能相信嗎?她剛給這頭豬起過名字叫塞豆羅,報紙還放在桌子上,珊珊·弗勒和她的愛豬塞豆羅,全城的貴婦都在考慮購買寵物豬,她那隻塞豆羅已經在烤爐里旋轉了。
我最好的朋友已經死了,死在我的手裡。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一切,原來你不喜歡。不過沒關係。因為這是你第一次為我哭了。」
我很生氣:「珊珊,我曾經深深驕傲,我們都是英雄的後代,我們的父母都是真正的英雄,比那些擁有雕像的人更偉大!你的父母弗勒夫婦曾是國王密使,他們為正義而死!而你呢?你出賣朋友,為了風光和自身的安危寧願當個傀儡!我簡直難以置信,你為了一棟房子就能害我!」
我卡迪南刺客與刺客之子,是刺客之王!
「放過他們。」她居然還護著他們,顫聲說,「他們是無辜的。是我要他們這樣做。」
黑暗中,不斷響起咒語的詠念聲,不斷有火舌閃過。我驚恐地醒來,但又彷彿置身夢魘。密如針山的燭光圍繞著我,從沒見過的魔法生物遊離于眼前,成群的面孔扭曲的人圍在燭火后;痛苦隨著聲音煎熬著我,但是無所謂,反正也不能更加痛苦了。我的靈魂已破碎,但是一股可怕的黑暗力量試圖將我拼起,跟許許多多的血肉拼成一團。他們並不在乎我變成什麼樣,原先什麼樣,今後什麼樣,他們只是要用烙鐵一樣的法力融化我的靈魂,一片靈魂對上一塊碎肉,在傷口上用力傾軋,將我再度拼合。
「哇。」郵遞員很驚奇,「聽說今天全城的貴婦人都在尋找可愛的小豬,試穿方格衣服。現在服裝店最流行的就是方格情調啦!」他望向房間里,一股香味正從廚房飄過來。然後他看見屋裡一片狼藉,無數張紙散落在地上,盤子、杯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也是。他吃了一驚:「喔!」
我氣呼呼離開了弗勒的家。難道她以為我不會揍她么?即使她犯了錯……唔,我還真是下不了手揍她,這一點她倒是很清楚。我真正生氣的是,曾幾何時,她變得這麼偉大了。《仙都日報》也是,娜娜的專版,現在上面都是珊珊·弗勒。這個可惡的女人!我牙根痒痒,她甚至搶走了原本應該屬於娜娜的榮譽。
世上的財富何其多,
但那決不會是在今天。這也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就讓一天的恩惠,償還愛恨糾葛。
丈人不會給我任何交談的機會,不會讓我跟國王陛下談,也不讓任何人跟我談。他大概已經嚴陣以待,等著我自投羅網。而我必須去找娜娜,她是我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長期飯票,我不願意連她的面都見不到就滅絕於這個殘酷的世界。不管發生什麼,我不能離開她。
我用力拉扯著自己身上的皮甲,扯不動!一個恐懼的答案使我陷入瘋狂,這些東西,都縫在我的身體上。刀,我需要一把刀!
他們逼近了,包圍我。
丈人的馬車裡坐著三個衣冠楚楚的青年,強壯,英俊,富有,穿著一個褶子都沒有的禮服,戴著大個的寶石戒指,手裡拿著三束不同顏色的花。
「禁錮亡靈!禁錮亡靈!禁錮亡靈!」無數個這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聖光結成層層疊疊的牢獄,但是無法困住我,因我向著她的窗口高高躍起,比夢想還快,彷彿擁有天使之翼。
我扭過頭,不願意再看她一眼。難道她不明白?我寧可靈魂為愛而破碎,也不要變成現在這副受詛咒的樣子!珊珊·弗勒!就讓我來為你所犯下的錯誤善後吧!我高高揚起了刀,術士們的視線隨著刀光起伏,恐懼到無法呼吸。因我是邪惡的,他們很清楚我擁有的力量,因為是他們造就了我。
「聽好。」丈人說,「你們是我最看好的年輕人啦,小烏瑟爾,高登王子,卡瓦菲斯少爺,你們都來自高貴的家族,都很有機會。機會之好前所未有,我已經安排了一切,那個死小子絕對沒有可能復活!你們趁機去安慰娜娜。聖光賜予你們勇氣,讓事情發生吧!」
放眼四周,旗杆、長劍和鎧甲的碎塊布滿了地面。珊珊或許錯了,或許踏上不歸路。即使她如此想保留這棟祖屋,也無法阻止被燒成平地的命運。
他撥馬便走,抖手打出一顆信號彈,惡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等著!」
「辛格萊斯!」我喊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失敗了。」
立刻,一大群騎士圍成一圈,將我包圍。我抽出了我的冰火雙刃,他們突然開始打顫,然後綳不住大笑。「匕首。」他們前仰後台,笑成一片,笑得鎧甲稀里嘩啦亂顫,「在我們這麼多人面前用這種小刀……」有人瀟洒地抽出自己的長劍,擺在我面前,「小子,這才叫做刀。」
這就是珊珊無論如何也要保留祖屋的原因,即使跟丈人做了黑手交易,背叛朋友,也要保留祖屋的原因,因為她把這裏改造成了秘密的隔離病院。
他看看四下無人,對我說:「您知道,教會拒絕照顧他們,是因為那些人全身都爛了,惡魔早就看上他們了!就是殭屍也沒有他們可怖。為了保命他們都開始研究邪術,甚至為了減緩痛苦而祈求魔鬼的幫助。他們當中很多人擁有可怕的異能。聽說我,這不是軍情局該管的,是血色十字軍的事。我說的是血色十字軍!您不想惹麻煩就快走吧。真是的,誰讓珊珊小姐非得做這種傻事。」
「他根本就不是為了他女兒,而你……」一提這個我就上火,我說丈人為什麼雙手擁護珊珊成為教皇,因為他根本就握緊了珊珊的把柄,一樣可以控制她。
我抬起頭,信號彈在夜空中爆出璀璨的火花,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搖曳的燭火照亮了碎肉拼湊的臉,被白色的屍體縫合線緊密地縫起。沒有皮膚,沒有眼皮,裸|露的牙床上沒有嘴唇,也沒有血流出來。
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我瞬間從原地消失。照明彈落在地上爆炸,纏著鐵鉤的繩套接踵而至,從四面八方貼著地面襲來。天空中,迴旋的飛刀發出咻咻聲,密集如飛蝗。
「你還說這是幫我?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騎土們狼狽地跟在他身後,騎兵隊長口乾舌燥,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對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不要想跑……」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睜大了眼睛望著我。因為我的刀已經刺進了她的肚子,血從她的嘴裏流出來。
這就是弗勒家的老宅么?
我質問她:「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在幹什麼?我也不知道。
「啊!」四個人連同馬車夫一起尖叫,有人還記得說:「粗俗!大胆!無禮!」
他們正義得讓我噁心。
「珊珊。傻女人。」我哭了,「這個世界上有應該做,和絕對不可以做的事。」不管她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生她的氣,即使現在,也不恨,有的只是無盡的悲傷。
她站起來,打開一扇門,靜靜地離去,留下我在黑暗裡。
我垂下刀,穿過她的身邊,邁著沉重的步伐離去。踏上台階的時候,聲音在我的身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術士們的哭聲。哭聲在走廊里回蕩,漸漸變成一種神秘的吟唱。巫術,他們要救她么?就像對我施加的詛咒一樣。救?m•hetubook.com•com還是徹底墮落?巫毒教,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的存在。
我的面容破碎,靈魂的碎塊就像是眼淚滑落。
「不會。」珊珊說,「永遠只有這麼大。」
「危險?」我苦笑。
「那並不一定背離聖光之道。」她一驚,在樹叢的陰影里大叫,「你要幹什麼?現實一點兒!」
我站在她身後一刻也不讓她安寧:「惡魔!丟人的朋友!冷血動物!蝙蝠糞!銀葉草!」
我發出一聲尖叫。
我在屋子裡翻箱倒櫃,砸爛桌子。一對刀子從桌上的匣子里掉出來,是我的寶刀,屍體上被偷的寶刀,怎麼會在這裏?
外面是茂密的醜惡樹林。什麼樹會這麼難看?我漸漸看清了,是一些枯萎的無花果樹。那種離譜的樹木這麼多年無人打理,枯死也是正常。我回過頭,一個破敗的宅院,確實很大,也很荒涼。
黑暗中,傳來瘋狂的號叫。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怒氣沖沖,轉身離開,「我們之間用我的命扯平了。再見!」
「弗勒!」我突然停下來,很鄭重地警告她,「停止禁忌醫學的研究。不要跟任何術士打交道。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告密者。」我最痛恨告密者!懲戒教派一定非常喜歡這個秘密,願意給他很多錢,因為這個秘密足以扳倒珊珊的提名,改成瑪爾蘭。
偉大的聖天使啊,請你告訴我,命運,命運究竟是什麼?誰能告訴我。
這個想法就像是一把拔不出來的生滿倒刺的刀子,深深地刺入我的軀殼;讓我恐懼至極,因為我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那答案。我將伴隨著後悔和迷茫,直到末日。我該到何處去掙扎?去尋找答案?
我開始猛翻報紙,娜娜的消息,娜娜的消息。以前它只會出現在頭版頭條上,現在拜可惡的弗勒小姐所賜,我需要一頁一頁尋找。
我看見自己破碎了,霧影盡散。我從窗口跌落,湛藍的靈魂之光迎風拋灑,就像蒲公英的種子撐著小傘,從天空中隨風飄散,就算是白天里的每一個凡人都看得見。
我痛苦地扭過了頭:「吉恩,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我們終於吵起來。
我居然拿起一塊石頭打破了一個人的頭。我也墮落了么?憤怒,怨恨,都是惡魔的催化劑。
強烈的情緒衝擊著我,但是嘴唇一動,一塊堅硬的面具覆蓋在臉上。我垂下頭,見到自己僵直地躺在石台上,穿著漆黑的皮甲。那上面,覆滿複雜的符號,代表詛咒的魔法文字。
幸福的小子,直到有一天你也有這種經歷,你才會知道,每一朵飄過你頭項的怪雲,都是混濁的靈魂,對命運憤怒與憂傷的顏色。
「嘿!」她說,「那是很大的房子!是我的家!有祖屋我才算是個沒落貴族,沒有祖屋我連沒落貴族也不是!」
「不,她不傻。」我昂起頭,「沒有人可以說她傻。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我凝望著她,黑色和她空前和諧,宛如畫卷,真的好美。但是隨即,我想起了我的夢魘,那些邪惡的儀式。珊珊,她什麼時候學會了黑暗的法術?我又驚訝,又不安。她不應該會!
在人們的眼中我就是凶靈,我不是什麼善良的人。我是凶靈!他們不需要我。丈人不喜歡我沒有關係,但是就連珊珊,就連我最好的朋友都害我,沒什麼比這對我的傷害更深!越是這樣想,我就越是悲傷。弗勒,你這可惡女人!你在不停地對我施加罪惡,是你給我憤怒,讓我墮落,就像一個詛咒。是的,曾經無私的痴愛,如今已經化為赤|裸裸的詛咒。
郵遞員愉快地說:「真是可愛的寵物。是不是特殊品種?聽說還會看報紙。會不會長很大?」
我怒從心起,手握緊了刀柄。但是最終,還是鬆開了。會有人來殺死他們的,如果不是前不久的刺客戰爭死了太多優秀的情報員,這件事絕對不應該發生。但是會有人重整軍情局,很快就會有人發現這個地方,將他們全部殺光。
「對,你了不起的未婚妻娜娜的錢。你這個吃軟飯的!」
「我沒說給你她的錢!但是她的錢就是我的錢!」我一再強調,這是法律!有我一半!我們已經在教會登記了!
我轉過身,一個老頭顫顫巍巍從院牆外探出頭來。
她說的真的是試驗禁忌學術的機會么?難道就不會是別的?
她吃力地喘息,軟倒在術士們懷中。
我沒空琢磨,用刀尖沿著鐵面具的邊緣挑開那些線頭,用力一揭。
其實,我知道她喜歡我。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珊珊,我不是不在乎。只可惜明白的時候,一切已到終結之時。
她的媽媽警告他:
她驚呆了。
我輕蔑地望著恐懼中後退的騎士們,傲然躍起。城牆上方吹來的風托著我,讓我躍得異常高遠。是的,我可以躍得和鷹一樣高,忘卻靈魂的重量,隨風而去。
「娜娜!」窗口近了,我望見玻璃窗反射出破碎的影子,嘶聲叫喊:「醒過來,看看我,娜娜!」
我罵累了,在她身後喘氣。她專心致志烤豬,烤金黃,還用手指戳戳:「脆皮乳豬……」
郵遞員一走,我就從牆後面冒出來,跟在珊珊背後罵,用紙飛機丟她的頭:「可恥!叛徒!偽善的女人!黑心肝!野心家!」
衝到我面前的騎士瞬間停住,因為腳底打滑而跌倒。「啊!」他尖叫,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立刻,一大群衛兵從遠處跑過來。現在這個詞很敏和圖書感,懸賞高達一萬金幣。
但是我的身影戛然而止。
「就是一般的豬而已。我正做飯,對不起,東西要烤糊了……」珊珊尷尬地笑著用身體擋羞門,送走了郵遞員。
漆黑的大廳里,我醒來了。身體異常沉重,除此之外毫無知覺。我是生?是死?我已經麻木了,是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還存在於世上。我在懵懂中過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是坐著而非躺著。難道我被人埋葬了么?又好像不是的。知覺從未如此麻木,但是力量卻在緩緩凝聚。
她直言不諱:「對,我妒忌。每次一出事,就來找我給你治傷。治好了就走了,繼續追那些打傷你的女孩,對我連個謝字都沒有!我幫過你很多次,你幫過我嗎?你向來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卡迪南是刺客與刺客之子,刺客之王將我養大。沒有人可以奪走我的驕傲,死亡也不能!
我急匆匆前往報攤。已經過去好幾天了,辛格萊斯幽靈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們是什麼人?是什麼人都無所謂,因為痛苦翻檢我的每一絲靈魂,痛得我無法思考。無數的聲音都彷彿在對我耳語,但是說什麼我完全不懂。檀香的濃烈氣味讓我想要嘔吐,我在痛苦中掙扎,只想拚命叫喊……
即使敗了也不可恥,
「先殺了我吧。」珊珊的聲音傳來。
辰光墜落。
難道她不知道,那些與惡魔簽訂契約的禁忌之術,研究者都將背離聖光之道,萬劫不復?珊珊,不要犯下那種罪,不要丟棄救死扶傷之心!你不是就要成為教皇了嗎?想想即將到來的榮耀,忘記那些靈魂醫學,讓別人去研究吧,少救幾個人世界不會毀滅的!
突然間,刀光爆閃。冰與火凝成的雙色霹靂在人與人之間穿梭,讓他們一起驚呼。鎧甲帶著襯衣碎成規則的一塊一塊,從他們身上脫落。騎士們穿著內褲赤條條端坐在馬背上,有人還在驚惶失措地尖叫。
第一次看見她穿黑。
天空的星星真美,很多年前,我和珊珊一起趴在曼德拉莊園外的樹叢里,算計曼德拉主教的寶刀。那個時候,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珊珊就像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被宇宙里的黑暗吸引。
我戴上那鐵面具,一字一字地說:「殺了你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仙都芮拉的教皇,人民的精神領袖,絕不可以是個精神被腐蝕的惡魔信徒!而守護仙都,是我的職責。這份責任大得讓我任何時候都不敢有絲毫鬆懈,決不給惡魔任何可乘之機。
「不是錢的問題。」
窗子開了,顴骨高聳的大十字軍戰士達索汗出現在窗口,目光如烈焰閃現。他身後的椅子上,坐著的不是娜娜,是腦袋上裹著紗布的瑪爾蘭。
原來是這樣。
她舉起中指:「快滾!」
他對我喋喋不休:「報紙一銀幣一份,兩銀幣兩份,三銀幣就是三份,永遠不會多送一份……」
絕望、憤怒燃燒著我的靈魂,我的身軀開始脹大,怒吼,咆哮。我憎恨這個世界,我不要再讓神聖的謊言蒙蔽我的雙眼!憎恨衝破了信仰,讓我的形體在瞬間支離破碎。靈魂之光凜冽地燃燒著,散亂在我破碎的靈體后。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可以信任,或許只有不停地追求力量,好過每日祈禱。兩點霧燈一樣的光芒從我的眼中升起,我的靈魂變得異常混濁,混濁而巨大,熊熊燃燒。
路邊有塊大石,我大踏步走過去,坐在上面,仰望星空。
三秒鐘。
「幸福,」我將頭探入車窗,笑了笑,所有的人都驚叫起來。我說:「到陰間去研究屁|眼兒吧。」
一隊騎兵正舉著火把在路上趕來,神聖檢察院的旗幟飄擺,長槍林立。一百多號人,火把連成蜿蜒的一線,氣勢洶洶。
一些駝背的人臉上纏滿紗布,穿著黑色的麻布裁剪的簡陋袍子,在燭火搖曳的走廊拐角瑟縮成一團,用驚懼的眼神看著我走出來。術士,是惡魔的信徒,黑暗的寄生蟲!粗重的喘息聲傳到我自己的耳中,都覺得無比厭惡。
我凝望著娜娜的房間,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聲,向著入口飛奔。
三個人都對天發誓:「我會給娜娜小姐幸福的!」
我已經不太聽得清他的話了。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破碎的手。我的形體也開始破碎了。我似乎越來越邪惡,但難道不是我拯救了這個國家么?為什麼我的靈魂會破碎?我一心想做個好人啊!是的,我不再是那個只能拿起一塊錢的幽靈了。我殺過數以百計的人,害死教皇,害死小豬,虐待牧師,攪亂世界,都是我的錯。
而我,我不要你為了我做這些!我不稀罕!
我獃獃地轉過身,緩緩離去。
沒有神的保佑,只憑著夢想的力量,我像雄鷹一樣飛翔,像乘著晚風的鳥兒,帶著愛的回憶重返她的身旁。
「你的家?」我又氣又怒,「難道你跟我說一聲,我會不給你錢么?別看我這樣子,我有的是錢,有的是土地,有的是房子。」
我發出瘋狂的大笑:「自以為可以掌握別人命運的檢察官啊,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你見過比銀葉草更便宜的草么?我是指能賣錢的。」我舉著那張地契大叫,「弗勒賤人!」
靈魂飄蕩在寶珠里,就像是回到了家園。多麼安心、舒適,比死亡更加深沉,就像是回到了出生前的時刻。從霧中傳來搖籃曲的輕哼聲,是珊珊?我漸漸沉湎在哀傷之中,失去了知覺。
「我的朋友和-圖-書珊珊·弗勒,死了。」我遲緩地說著,落入耳中,如同囈語,「死在我手裡,死在心地還善良的時候。」
「麻風?」我愕然回身,看著黑漆漆的門,聲音帶著嗡嗡聲衝破面甲,變得異常沉悶。
「不。」我打斷了她,搖了搖頭。誰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傻事。
隨即我陷入沉默。辛格萊斯已經失憶了,事情越來越糟,已經不會更糟。一再出錯,出錯。邪惡的影響力使得事情更加惡劣,我還擁有多少時間?我會失去記憶,變得和辛格萊斯一樣癲狂,破碎,媽媽都不認得。
你們猜我找到了什麼?一張地契,是她家的祖屋,曾經抵押出去作為她童年的生活費用,現在又在她的名下,蓋著丈人所擁有的金美爾家族財產轉讓的印章。珊珊戴上手套走向烤爐,對我的辱罵置若罔聞。一隻小豬被穿在木樁上,前進后出,肚子里塞滿填充料。珊珊拿起刷子一邊在上面刷蜂蜜,一邊翻轉豬身。
我將那些聲音拋于腦後。娜娜,到了這個時候,只有你是我靈魂尚存的意義,只有你是我的羈絆。到了真正絕望的時候,我知道我是真的愛你。我不是愛你的錢,你的權力,我是真的愛你啊!
它們是在停屍房被偷走的,我還丟了一塊錢,丟了結婚戒指。珊珊·弗勒,她從一開始就想讓我變成這副樣子!即使我知道她出賣過我,我也沒有想過她是故意的;即使我很生氣,我也沒有厭惡過她。是真的,我沒有恨過她!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她聳聳肩,沒有太大反應:「有創意。」
我在荒野里狂奔,對抗邪惡留給那些有志之士去做吧,能否復活已不再重要。我的願望僅僅是見到你,娜娜。
遠處暗影浮動,腳步比落葉還要輕巧,沒有一絲聲息,但那瞞不過我,因為我太熟悉。
小孩子指著頭頂說:「看,有朵奇怪的雲。」
「但是我不想死!」珊珊說,「你能保護我么?在這個國家,有人可以真正關心我一下么!拜託,我只是個小女子!自從你六歲沾上麻煩的小娜娜,沾上吉恩,沾上精靈文聯主席,沾上勞瑞娜,還有許許多多我大概都不知道的花邊女人,我就沒有過上一天開心的日子!你有為我著想過么?」
她嘿了一聲,反而說:「我幫了你,你都沒有感謝我。」
「女主人……」那些術士簌簌發抖,恐懼地望著我。從紗布的縫隙里,我看見腐爛的皮膚,甚至還有蛆。真噁心。辛格萊斯說得對,寧可死無葬身之地,也不跟術士打交道。而珊珊居然背叛了光明,跟這些噁心的傢伙在一起。
「站住!」宗教檢察官騎在馬上,「那個人,你是誰?摘下面具,通報你的所屬單位。」
「一個刺客,你是情報局的嗎?快走。」他說,「這裏危險。」
「這是我為你能做的一切,原來你不喜歡。」
「傻女人。」我喃喃自語,恍如夢中。世界上的人那麼多,病死幾個又有什麼關係?為了那些惡鬼一樣骯髒的人,把自己的靈魂弄髒,是多麼不值得。實在是太傻了,實在是太傻了!
「那算我沒說。走不走隨便你。」老頭面帶慍色,哼了一聲,「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報告了神聖檢察院,大檢察官帶著人立刻就來了。你這傢伙,恐怕也跟他們是一夥兒的吧?」
「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她問,「最初是我殺你的么?是你自己很英勇地衝出去逞能。哼,英雄!你很勇敢啊!我跟你的死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就是因為你,我才會被你的老丈人要挾。如果我不幹,他們就要燒了弗勒莊園,蓋個遊樂場。」
辛格萊斯幽靈果然還在那裡。直愣愣地望著報亭的頂子。而賣報紙的在那裡流鼻涕。「感冒了。脊背發涼。」他對來買報紙的人說。
我親愛的你要學會鬆開手呀,
「要你管。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啦!」她居然這麼回答。
冰冷的夜風吹來,門軸吱吱作響。我推開破落的大門,站在破落的庭院里。風穿過鎧甲的縫隙,我知道過了今天,以後我都不會再覺得冷。
當視野逐漸清晰,我見到純黑的裙擺曳地,生與死都無法化開的顏色,融入那片死寂的無顏的夜。她是黑暗,黑暗也是她。珊珊靜靜地坐在窗前,任憑銀色的月光灑滿全身。
「等等。」她終於有所反應,好奇地問,「為什麼銀葉草也不好?」
「我在等你到來,惡靈!」他奮力躍出窗口,揚起一把可怖的鐵爪,插入我的心窩。十字軍聖印在他的手中升起金光,濺射出漫天火雨,迎面擊打在我的身上。
我轉過身,在桌子上找到了一面鏡子。或許是珊珊故意留在這裏的吧。藉著月光,我見到了表情冰冷的鐵面罩,將臉遮得嚴嚴實實。除了眼睛,我的鼻孔,我的嘴,都被蒙在面具裏面,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憋悶。我用手指輕輕摸著面具與臉的邊緣,突然摸到一根線頭。我睜大眼睛,我受過訓練,只要一絲光線,我就看得清的,我的臉,我渴望見到我的臉……
她扭過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珊珊生氣地揮舞著手說:「你那個老丈人金美爾將軍說,為了他女兒的幸福,他什麼無恥的事情都干。就算沒有房子,他也會整死我的。你們是國家的護衛者、大元帥、大將軍、首長、大領主、軍團長,我只是個治病的大夫!他說,他有我研究靈魂醫學的證據!他會起訴我,以研究禁忌學術的罪名讓我被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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