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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地鐵，回到宿舍已經快9點了，楊小瑩快步跑向宿舍樓，遠遠地，卻見一輛車停在樓下——這裏怎麼會有車？她疑惑地走進宿舍樓，看門的阿姨立即招呼：「楊小瑩吧？那邊的人等你好久了。」

楊小瑩越來越感覺到，祝海雅漸漸與她不在一個世界里了，哪怕一起打工，一起上放學，一起在宿舍住著，那種生疏隔閡的感覺卻越來越強。她不能說討厭這樣的海雅，但也絕不會喜歡。

楊小瑩勉強笑著迎上去，試探著問：「一起回宿舍？」

「你的手機一直不通。」她在他懷裡低聲說。

海雅整整兩天沒有回宿舍，這並不是第一次，楊小瑩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打電話問問，無論她們怎樣無視那天晚上的事情，可無形的鴻溝已經存在了，隨著海雅的離開，那道鴻溝甚至在漸漸變寬。

她又想起在醫院，媽媽滿臉怒容打了她一耳光，眼裡全是失望：雅雅，你到底怎麼了？

楊小瑩指著她那份麵條：「你加了三勺辣椒醬了。」

經理很快就被驚動出來，花了半個多小時，又賠送了一杯咖啡外加一沓咖啡館的代金券才將這位憤怒的女客人安撫下來。

等她？楊小瑩更疑惑了，她回頭張望，卻見那輛車車門突然開了，一位衣著考究的中年女人下車，向她禮貌地點了個頭。

「海雅。」蘇煒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在做什麼？」

「你就是楊小瑩同學吧？」中年女人輪廓清秀，無論姿態還是說話的語調，都十分得體，還有一種恰到好處的高高在上，輕易就與路邊的普通人區分開，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卻有掩飾不住的疲倦與傷心，透過完美的妝容，無處藏匿。

海雅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她的心思全放在那些亂七八糟的狂想中不可自拔，蘇煒離開已經7個小時，沒有電話沒有簡訊，他真去找那個販賣毒品的老維了？他說過警方要順藤摸瓜找認識老維的人，是不是意思他在警局？他是個混混頭子，警察會不會刁難他？會不會……

海雅和往常一樣過來伸手挽住她，楊小瑩僵了一下，她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好啊，我知道地鐵下面有和_圖_書家新開的麵館，去試試口味。」

海雅疲倦地點頭，看著他匆匆下樓，這才關上門。沙發上的胖子餓得慌了，沖她一個勁喵喵叫，在腳邊蹭來蹭去，蘇煒最近行蹤不定，胖子飲食也十分不規律，都快餓成瘦子了。

她完全沒法停止這些妄想，各種電影里的虐心片段來回播放，她覺得自己都快變成有不良預感的女主角了。

「抱歉，海雅。」他抱了抱她，在她臉上吻了吻，濃厚的煙味撲面而來，「遇到些事，讓你等這麼久。」

明天她沒有被排到班，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晴天，明天……明天可以和蘇煒一起去挑選甜品店的地段，他們兩人的小店鋪很快會變成現實，那些美好的未來，也很快會變成現實。

她像是暈死在南極里的旅人，蘇煒的房間如同冰原，床上滿是刺骨寒冷的冰塊，一切都是那麼陌生，讓人懼怕。

她覺得自己從沒了解過海雅，她像是各種矛盾糾葛混在一處的複雜人物，你覺得她冷淡高傲的時候，她又像個淑女；你覺得她是個淑女，轉頭她就做出讓你跌破眼鏡的叛逆事。

「是啊，先找個地方吃飯吧，餓死了。」

通訊錄一頁一頁翻過去，她想找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卻誰也找不到。

楊小瑩默默吃面，時不時打量著她完全陷入自己世界里的那種旁若無人。在她看來，海雅正處在危險邊緣，這條路越走越黑，如果說之前不了解那些黑社會，還抱著少女夢想的話，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足以打碎每一個正常人的美夢。

沉淪在甜蜜世界里的海雅什麼也沒發覺，她在等著蘇煒來接她，想到自己亂七八糟想了一下午的電影情節，她自己都好笑。

她詢問的時候遲疑了一下，今天她倆見面，很有默契地都沒提昨晚的事，海雅昨晚也沒回宿舍，想必是在那個火哥處過夜的，而今天她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大約是跟火哥有關。

她臉上泛出的幸福笑容，只有傻子才看不懂。

下午輪到她去咖啡館的班，按照排班的順序，海雅也應該在，但她卻沒來，經理為此又發了一場火，直言告訴楊小瑩：https://ｍ.ｈeｔｕｂｏｏk.coｍ•ｃｏm「你給她帶話吧，這次不來，以後也不用來了。我們這裏不需要不合格的員工。」

「……海雅，海雅？」楊小瑩好像在叫她，海雅猛然回神，發現她倆已經坐在麵館里，她趕緊賠笑：「怎麼了？我剛才想事情沒注意。」

蘇煒似乎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中年女人上前一步：「你好，我是祝海雅的母親，她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

抱歉，海雅。她對這四個字突然全無好感，尤其是從他嘴裏一而再再而三說出來。她木然點點頭，喃喃：「那、那明天……」

「最後一個月……永遠有最後一個月嗎？」她苦笑。

出什麼事了？海雅心中煩躁，方才電話中他說了事情解決了，警方問了幾個問題而已，說好9點

海雅在麵館里坐了快一小時，直到老闆過來關門，她才不得不出去。

她在街邊站了很久，11點10分，熟悉的摩托車呼嘯聲終於傳入耳中，海雅兩條腿都快站木了，她快步走到馬路邊，蘇煒那輛重型摩托車很快靠在她面前，他摘下頭盔，神色有些疲憊。

海雅閉上眼，她連落淚的力氣彷彿都消失了，燈光明亮，音樂歡快，她陷入一種怪異的迷離狀態，小時候她病過很多次，媽媽會一直陪著她，床頭櫃永遠放著溫熱的開水和藥片，額頭上的毛巾也始終保持冰涼，有時候她難受得厲害會偷偷哭，媽媽就抱著她一起睡，她身上的味道溫暖香甜，讓人流連忘返。

「最近一個月可能都抽不出時間。」蘇煒停了一下，終於還是將她緊緊抱住，「等我，海雅甜品店，我不會忘記的。」

他少見地對海雅發火：「這種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打工的時候就專心點，沒有一點職業精神的話就回家去！」

可惜的是，楊小瑩也不過是個正常人，她沒法接受那些野蠻而血腥的場面，有些東西，一旦沾染就不可能再染白，蘇煒絕不是正常人，而海雅呢？

海雅孤零零地強撐著倒了一杯水灌下去，倒在床上，天地都在旋轉。沒有人，就算所有的燈都亮著，她還是一個人。那些蓬勃的喜悅與期盼ｈｅtubｏoｋ.ｃom•coｍ在高溫中盡數被扭曲，她竭力讓自己不去想，拿起手機，想要給蘇煒打電話，手指在撥號鍵上停了半天，最後還是放棄了。

體溫計顯示她發燒了，37度8，不算高燒。

楊小瑩茫然：「我是，阿姨您是？」

「別說這幾個字。」她無力地打斷他重複的話語，又苦笑了一下，「我累了，那我先去睡覺了。你……保重，晚安。」

她不願總是想著這件事，可電話也始終沒打出去。

半見，眼下已經快10點半了，難道又遇到什麼打殺事件？還是手機丟了？甚至……車禍？

這感覺並不怎麼好，楊小瑩嘆息著走了。

海雅曾以為他會給甜蜜的誓言，哪怕是騙她一下，答應她一個月後一定回歸正常，此刻他說的話，不知為何，讓她心底暗暗發涼，喉嚨里一陣陣地苦澀味道。

這位年輕的男經理似乎還記著自己曾經對海雅大美女有過追求之意的糗事，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怎麼的，他言辭堅決地拒絕了。

麵條很早就吃完，她略有些煩躁地坐著玩紙巾，海雅的電話還沒講完，看看手機，已經9點了，海雅似乎並沒要走的打算，楊小瑩只能幹坐著等她，她明天上午還要打工，回去還得背單詞，還有衣服沒洗……她突然有些厭惡。

「這條道，要徹底脫離，沒有那麼容易。」

蘇煒還沒來，她把手機開了合，合了再開，打開簡訊箱，裏面四五條她之前發出的簡訊，至今沒人回復。地鐵里的冷氣吹得她渾身發涼，她抱著胳膊走出去，第10次撥打蘇煒的電話，聽筒里依舊是冷冰冰的電子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微再撥。

楊小瑩無奈地撐到下班，立即給海雅打電話，可聽筒里卻傳來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海雅低頭道歉，楊小瑩見經理沉著臉走遠了，才對海雅吐了吐舌頭：「被罵得好慘……你沒事吧？」

楊小瑩聳聳肩膀：「那我先走了，再見啊。」

楊小瑩想問她心神不寧的原因，可張開嘴還是沒能問出來。要是以前，指不定她直接就問了，雖然海雅從不跟她談火哥的事，但她偶爾打趣還是有的。何況www.hetubook.com.com，她們都對昨晚的事緘口不談，她早上也發了簡訊道歉，可總覺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相處起來也越發小心翼翼。

她走得很快，地鐵里噪雜的一切忽然變得那麼討厭，偶然會遇見幾個打扮得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楊小瑩下意識地就要躲開，她加快腳步，迫切地想要回到宿舍，回到正常人的軌跡里。

「算了，當我沒問。」楊小瑩擺了擺手，開了個生硬的玩笑，「想來肯定又是跟你的火哥有關，火哥威武霸氣。」

「喂。」她飛快接通，小聲卻又充滿希冀地開口。

電影小說中經常出現這種情節，一旦相愛的男女一方交代做完最後一件事便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他/她十有□會在幸福到來前掛掉，引發觀眾各種痛不欲生的淚水與哀嘆。

海雅一整個下午在咖啡館打工的時候都心神不寧，甚至單子都寫錯好幾次，楊小瑩替她圓了無數次場，最後一次卻圓不了了，客人點了10元一杯的果汁飲料，她寫成了50多塊的套餐，上菜的時候還把客人的水杯打翻了，那位40多歲的女客人整條裙子都濕了，揪著海雅不依不饒地斥責。

看上去他並不想解釋手機一直不通的理由，海雅無言地跨上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他今晚開得特別快，10分鐘就到了小區。沒有人說話，海雅不適應這樣沉默的氣氛，她還想著那些美麗的未來，她試著開口：「蘇煒，明天我有空了。」

海雅抱歉地一笑：「對不起啊小瑩，今晚我也不回去了。」

楊小瑩急忙為她求情：「海雅可能是生病了，經理你再給她一次機會吧，她一直以來也沒犯什麼大錯。」

海雅愕然：「你……你不進來？」

海雅疲憊地抵抗著，將CD播放器打開，讓歡快的音樂流淌在房間里，再將所有的燈都點亮，亮若白晝，黑暗中滋生的種種不安應當可以退去吧？她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很久，腦子裡鈍鈍的發痛，甚至牽扯著眼睛也熱辣辣的疼。

她取了貓糧先餵飽胖子，它吃飽了自己趴沙發上玩小球球，屋子裡忽然就安靜下來，海雅茫然四顧，蘇煒的家有這麼空曠么？沒有人的房間，昏暗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coｍ的燈光，那種可怕的陌生孤寂感如潮水般侵蝕而來。

9點一刻，海雅的電話終於打完了，楊小瑩長舒一口氣，勉強笑著：「回去吧？不早了。」

海雅笑了笑，正要說話，手機忽然響了，她手裡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也顧不得撿，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上面「蘇煒來電」四個字讓她懸浮一個下午的心終於稍稍落下。

*

他眼睛里有深深的歉意：「我還有事，這些天只怕沒有空閑，抱歉，海雅。」

海雅又失落，又想笑，揉了揉發癢的鼻子，低聲說：「該不會一個月後又要我等一個月吧？」

「抱歉，海……」

海雅笑著搖頭：「沒事，對不起啊，讓你幫我圓場好幾次。」

支撐著無力的身體，去浴室洗了個澡，明明是滾燙的水，沖在身上卻讓她更加感到一陣陣發冷，她的皮膚燙得像被燒熟了，內里卻裹著一層冰。

他很久沒有說話，海雅疑惑地抬頭，他第一次露出無奈夾雜無力的表情。

她讓媽媽失望了，讓所有的家人都失望了，那種溫暖而香甜的氣息，她再也不能體會了。

海雅搖了搖頭，見到他，什麼都好了。

蘇煒輕輕放開她，目光深邃：「我會儘快，等我。」

怎麼會這個時候關機？楊小瑩煩躁地把手機扔回包里，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真是再也不想管祝海雅的事。

海雅這才駭然發現自己那份麵條厚厚的一層紅油，這頓飯吃得她淚水直流，提前痛不欲生了。

他「嗯」了一聲，打開房門，將她輕輕推進去，揉了揉她的頭髮，神色愛憐：「去洗澡，早點睡覺。」

後來海雅再也沒犯什麼錯，晚上8點下班，楊小瑩換好衣服出了咖啡館，就見海雅站在街邊等她，她愣了一下，海雅今天要回宿舍嗎？不住火哥那裡了？她想起昨天晚上遇到那場驚心動魄的事，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

「今天你不在狀態，有什麼事嗎？」楊小瑩考慮了半天，還是問了。

她揉著發疼的額角，不讓自己陷入那種可笑的妄想狀態。

海雅遲疑著沒有回答，蘇煒像是她藏在心底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無論是開心還是悲傷，她從沒想過將它說出來與人分享，連楊小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