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隻修長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轉過頭，冰冷的唇已經落了下來，冷氣吹著，眉心上，眼睛上，臉頰上，遺落了無數個涼涼的吻，最後，落在她的唇上，熱烈地交纏，咬噬，她的身體軟倒在他懷裡……

「別盡顧著工作，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找個對象了！」來如芸說著說著，眼圈也紅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吻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改變主意去她哪裡。雖然這吻是做生意買賣來的，毫無溫柔情感可言，她不在乎了，至少，他的懷抱是溫暖的，她需要，需要在與謝家逸的重逢后，有懷抱可以讓她渡過原本不能成眠的漫漫長夜……

「噯，你來了，快來這裏坐！」專護小姐起身把位子讓給來茴，又笑道：「伯母剛剛還念著呢，說你肯定忙，這兩天都沒啥時間來看望她老人家！」

「呀！茴姐還買了水果，你們母女先聊著，我去洗了！」小余想著這母女幾天沒見，估計有家常話要聊聊，便知趣地拿了果籃出了病房。

小余照顧來如芸三年了，一早來茴就把自己的情況跟她說過，小餘一開始心裏多少有些瞧不起她，後來見她特別孝順，也受了感動，反倒同情起她來，跟她也不見外了，對來如芸的照顧也是盡心儘力，她笑了笑：「茴姐，你放心，伯母也只是說說，不過我覺得你也該打算了，有好的男孩子可別放過，你這麼好的人，該活得幸福才對！和-圖-書」

來茴眼眶一濕，掉過臉去，假裝看窗帘，心裏想：自從媽癱瘓以來，便總說以前少給她做頓飯的事兒，無非是尋個安慰———女兒還離不開她的照顧，哪怕她現在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一下。揉揉眼睛，母親也念完了，她又掉回頭，轉開話題：「這些天頭還痛嗎？」

「你這小丫頭，損起你姐來了！我看你這幾天面含喜色，怕是好事近了不？」來茴一句頂回去，卻正中小余的心事，見小余羞怯地紅了紅臉，她又笑道：「是哪個有眼光的醫生挑上我們溫柔可愛的小余？」

周于謙面無表情地說道：「改變主意了，今晚去你那裡！」

來如芸的頭隨著女兒的身影移動——她也就頭還能動，枯黃的臉面向窗邊，眼皮又掀開了些，看著來茴。「我也是跟小余聊聊，擔心你太忙不知道照顧自己！」

待小余轉身後，她按了樓層，裸|露的背貼在冰涼的鐵壁上，銀灰色的禮服覆在身上，她像一朵枯萎的玉蘭，蔫蔫的，抓了一把頭髮，束著的髻被扯落幾縷紅色的髮絲，垂在頰邊，仿若敗謝的花最後吐出一絲蕊，沉默地，等待凋零。

「媽！」來茴陡然一聲大喝，也跟著落淚。「我說了好多次跟家逸分手不是因為你，你還盡說些我不愛的聽話，我跟你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要死了，我也不撐了，我也去死，一起死了下地去找外婆！」越說m.hetubook.com.com越傷心，她索性趴在床沿嗚嗚地哭起來。

來茴也知道自己失態了，趕忙擦完眼淚，跟小余說道：「都是媽成天盡瞎想，你說找對象這事說找就能找到的嗎？又不是去菜市場挑菜，看上黃瓜買黃瓜，看上豆芽抓豆芽！」

來如芸也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想抬手撫撫她的頭髮，最後還是只掉了些眼淚出來。「我不說了，不說了，小茴，媽再也不說你不愛聽的了，你也別哭了，啊。」勸人不要哭，她自己倒是放開嗓子嚎哭起來。

「你一直在下面等我？」來茴著實好奇，周于謙向來是說不去她那裡就不會去，今天大概是心血來潮吧，不過，他會心血來潮更稀奇。

電梯里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像是匣子里點了燈，從往外套了鎖，進出都由不得自己。七樓指示燈亮起，門收到兩旁邊，她的腳往前大跨一步，逃出了悶悶的匣子。光線昏暗的走廊，盡頭黑魆魆的，高跟鞋空寂地迴響，偶爾還夾雜起一兩聲病患痛苦的喘吟，宛若幽冥界的冤魂鬼嚎，僅是那麼一兩聲，便隱消在空氣里。

「伯母，都說沒有的事兒了，您還……」小余急急地澄清，來茴倒是不放過，將病房裡傷感的氣氛都掃到心底深處，臉上綻放著笑，好似她一直都那麼開心。

走到路邊，打開車門坐進去，她驚訝地望向旁邊。「你不是回去了嗎？」

「忙，這和*圖*書幾天都要加班！你也別擔心，飯我都按時吃，該睡覺也是在睡覺，再鍛煉一年，我興許就升職了，到時候把你接回家裡，我親自照顧！」來茴流利的說著謊話，她當人情婦的事兒是瞞著母親的，當初來如芸中風癱瘓，龐大的醫療費用，來茴也只說是同學們的捐款。

十一點時，來如芸要休息了，小余送來茴到電梯口，來茴跟她交待道：「讓你費心了，但這幾天還得請你多盡點兒心，媽媽情緒不穩，千萬別讓她知道我跟周董的事兒！」

來如芸蒼老又沙啞地說道：「哎，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孩子離了我哪會照顧自己，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我忙得少做了頓飯，你也不說句餓，眼巴巴地守著我給客人剪完頭髮，你那胃病也是……」她絮絮叨叨地念著，好像是被封了幾天的嘴，封條一撕開，就沒完沒了的要把一肚子的話倒盡。

小余剛帶上門，來茴便跟母親說道：「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你好好養身體，別操心我！」

周于謙答道：「在車上休息了一會兒！——小陳，去南嶺別墅！」

「你怎麼知道是醫生？」小余說完察覺自己不打自招，立刻像跳蚤一樣蹦到窗邊，臉朝外低聲說道：「沒有的事兒，茴姐，你別拿我來消遣！」

汽車在蒼涼而美麗的夜裡滑行，霓虹燈盡責地揮去城市的黑暗，那昏黃的光卻是無力而蒼白的，來茴覷和_圖_書著一路的流光溢彩，只覺得心在隱隱地，隱隱地疼……

靠左手邊的第四間病房，躺在床上與專護聊天的來如芸轉頭看見推門而入的女兒，患病多年的臉像一隻橢圓形的黃皮梨，粗糙的皮膚上布滿大大小小的黑點，渾濁的眼珠子投到女兒臉上，透著一股溫柔。

來茴心裏一顫，忙垂下眼瞼掩飾自己的慌亂，須臾后，她才平靜地說道：「媽，他都出國那麼多年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惦記他幹什麼？」

小余聽了也知來茴是想挽回點顏面，故意笑說道：「嗨，就憑茴姐這相貌人才，真要挑，黃瓜自個兒滾來，豆芽也自個兒蹦到你家去，只怕你眼界高——伯母就別愁了，茴姐遲早會挑個佳婿給帶給您老看看！」

「不痛了！你工作很忙啊？」來如芸視線移到女兒的頭髮上，代替不能動的手來回撫摸。

來茴也沖她笑，又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母，繞過病床走到專護身邊，把果籃放桌上。「瞧媽說的，這兩天我不過是工作忙了些，今天不來了嗎？你這樣一說，小余倒認為我這女兒多不孝順！」

她本是想跟母親解釋自己已經忘了謝家逸，卻不想當初來如芸聽說謝家逸與女兒分手的消息后，來茴憔悴失神了好多天，來如芸也一直負疚，以為是自己生病的原因才使得兩人分手的。紅眼圈立刻落了滴淚，來如芸哽咽道：「都是怪我拖累你，不是我這病，你跟家逸現在都ｈeｔｕbｏoｋ.cｏｍ.ｃｏm該結婚了，再不濟也不至於讓你到現在還孤身一人，撐得辛苦，我是恨不得死了呀！」

「小茴，你是不是還想著家逸？」來如芸突如其來地問道。

來茴感激地笑道：「我無所謂了，那些事情都隨緣吧！」正說著，電梯到了，她跨進去，跟小余揮手：「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喲，都怎麼了？我去洗個蘋果，怎麼就哭起來了？」小余拎著滴水的果籃，紅紅的蘋果上面綴著幾顆晶瑩的水珠，恰巧像是來茴那張掛滿淚水的臉。「什麼事兒好好說啊，母女倆哪有說不通的，非得哭？我來削蘋果，都別哭了啊！」小余說完走到床邊遞給來茴一張紙巾，又拿起一張把來如芸臉上的眼淚擦乾淨，便執起小小的水果刀開始削蘋果。

車子在醫院前停下來，路燈揮灑出暗黃無力的光芒，雨絲在光芒下斜斜飛揚，前排的司機遞給來茴一個用透明膠紙包裝好的果藍，紅色的進口蘋果，紫色的山竹，黃色的獼猴挑，沉甸甸的，是剛才路過水果店時，周于謙吩咐司機下車採買的。

「先上去吧，小陳送我回去後會來接你！」周于謙頭靠在椅背上，說話時眼皮都未抬起。來茴應了聲好，輕輕地吻了他的頰，拉開門把手下車。

「我現在哪有心情想這些事兒？」來茴頗不耐煩地說道。

「哎呀，小余有男朋友了，這可是喜事兒，什麼時候帶來給我看看？」眼見來茴開起玩笑了，來如芸也湊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