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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上了第一個主菜——磨芋燒鴨，王記的拿手絕活即是把一道家家戶戶都能做出的菜，燒成唇齒留香的美味。來茴聞著撲鼻的香辣味，直咽口水，家逸笑了笑。夾起一條晶瑩剔透的磨芋豆腐，吹涼了送到她碗里，說道：「多少年了，都快忘了當年你總被豆腐燙得直叫喚的樣子，唯一沒變的是王記的這道菜還是讓你饞得慌！」

「當然不是每天都客滿，但這個城市的人聚餐都必來這裏，還有途經C城的外來人口也會慕名而來，節假日食客也是駱驛不絕的。」家逸也是猜的，他和來茴都想像不到，離開幾年，老百姓的消費能力已經高得驚人。

青春年少，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去得也叫人沒有防備。

酒樓裝潢得古香古色，融入了些民族氣息，烏木牆壁上掛著手工製作的西蘭卡普，據說那是適婚女孩兒織給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再熟悉不過的風土人情，使得來茴跟家逸心裏產生了莫名地激動。

他家？來茴這才想起，無家可歸的只是她，家逸的父母還健在，自然是有個溫暖和睦的家讓他歇腳的。

她的臉上漾開笑，很熱情地說道：「當然能，你什麼時候想在這裏都沒人阻止——進來坐坐吧！」

來茴和家逸同時一愣，還是家逸先反應過來，笑著說道：「還沒，工作很忙，暫時還沒計劃！」

又一個男同學接話：「對了，你倆結婚了沒？」

她只猜對一部份，和*圖*書自從進到包房，家逸雖是若無其事的應付同學，但眼角的餘光始終沒離開她，她的眼睛看向那盤菜，他立刻會夾了送到她碗里；她舔舔嘴唇，他就立刻給她的杯里注滿水；她的嘴角沾了油漬，碗碟旁立刻多了張結白的紙巾。

來茴端杯子的手一抖，去他家以什麼名目去？幾年前她也常在他家窩著，因為她是他女朋友，家逸都逼著她改口叫爸媽了，如今若是再去，該有多尷尬？她委婉道：「我要在醫院照顧舅媽，可能沒時間！」

黯然地垂下頭，她的大拇指撫著白瓷杯，低聲問道：「你父母身體還好吧！」

一個多年前喜歡家逸，如今結了婚的女同學眼尖地瞧到家逸的體貼，玩笑道：「謝家逸是幾十年如一日啊，難怪兩個人能八年抗戰取得最後的勝利！」

他們倆都認識這個人，高中同學，也是王記的少東家——王昌渝，來茴記得他曾在講台上解釋過自己的名字，他祖籍是重慶的，王記老闆熱愛家鄉，給兒子取名昌渝。

來茴兀自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中，心酸得幾欲掉淚，這時，桌下的手被另一隻柔軟的大手握住，指甲輕輕劃過她的手心，她如夢初醒，眨眨眼看向跟同學談笑風生的家逸，他其實也難過，所以才會留意到她的傷感吧。

夢很短暫，一個穿著黑色茄克衫，短短的頭髮朝天豎起的男人望了他倆好半天，才走過來，雙手同時搭上來茴hetubook.com.com和家逸的肩，驚醒了來茴的甜夢。

「王記建這麼大的酒樓，有那麼多人來吃飯么？」來茴不解，C城的城市人口還不到一百萬。

她這廂胡思亂想，家逸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地應付著：「唉，壞人都讓我當盡了，天地良心啊，你們都知道我當年可是恨不得一夜間長大十歲，好娶了她，這下好，老天爺當真了，不到十年，就真不讓她嫁給我！」

故鄉，也不全然是陌生的，還有她的回憶，不是嗎？

誤會！天大的誤會！來茴臉紅通通的，現下的情形又不容她去辯解，同學都認定了他倆還沒分手，看一個個的興奮勁兒，像是他倆的『圓滿』彌補了這班人初戀的遺憾似的，要說明白她跟家逸早分手了，這班人指不定立刻將他倆就地正法——把婚事兒辦了。

家逸和來茴也笑著跟老同學打招呼，昌渝又說道：「好多年沒見你們了，來茴的消息是打聽不到，家逸也只聽說發了大財，你們啊，都不跟老同學聯繫聯繫，正巧，今兒有一桌同學在我這裏聚會，過去坐坐？」

他為什麼不能在這裏，來茴是不知道，她只想知道他在這裡是不是因為她。

眾人鬨笑，來茴臉紅得可以掐出水來，她記得家逸以前在班上跟男同學鬧著「拔蘿蔔」，脖子被箍得儘是紅痕，還笑著說：這叫揠苗助長，你們最好能給我拔大個十歲，我好娶了來茴。之後，班上漸漸地和圖書興起一股風，誰要追女孩兒，都得先讓男同學「拔」上一頓。

「都還好，下午到我家吃飯吧，他們也很多年沒見你了，上次我回來還問起呢！」

家逸沒有勉強，看了看表說道：「你應該還沒吃飯吧，先去吃飯，下午我跟你一同去醫院。」

「來茴？家逸？我還真沒認錯，就是你們，哈哈！」男人笑得很豪爽，嗓門兒大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于茉啐他一口，轉頭為來茴打抱不平道：「結個婚也不麻煩啊，回來在王昌渝這兒辦幾桌酒席不就得了，你這樣拖著來茴可不好，女孩子是經不起拖的啊！」

男同學啊呀一聲，跟剛才那個女同學打趣道：「聽見沒，于茉，你趕緊離了婚還是有機會的！」

事實上，來茴離開的第二天，家逸去探望來如芸，得知她因舅媽病重回鄉后，他便加緊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接著便趕回C城。倒不是因為這是個獻殷勤的好機會，只是想到她家的老房子已經借別人住了，她回家定是沒得去處的，有個熟悉的人總能暖暖心。

來茴想不到那麼多，家逸也不欲解釋，讓她猜不出目的，或是當成個玩笑也好，他只是想在他們都熟悉的地方陪著她。

第二道菜是紫蘇悶鱔魚，第三道菜是小炒河蝦……道道菜都是往年他們最愛吃的，來茴不太能適應家鄉的嗆辣，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家逸拿了紙巾，如往常一樣，輕柔地給她拭去汗珠和嘴角的油www.hetubook.com.com漬。她用手在嘴邊扇著風，不知道是不是被辣得頭暈了，臉一陣陣發熱，恍若置身夢境——還未經歷世事時無憂無慮的夢境。

她先一步走到房門前，刷了磁卡，回頭沖他笑笑，旋扭門柄先走進去。她住的是個單人間，一張雙人大床，雪白的純棉床單，窗帘是拉開的，臨窗俯瞰，長江水滾滾奔流，遠處的森林公園山巒疊翠，紅楓燦似雲霞。

似水流年，在人不經意的時候，帶著快樂已經離你好遠好遠！

我改變了，不會像過去一樣不懂得珍惜你！

面對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來茴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反倒是家逸跟同學閑侃得遊刃有餘，還不時地撥空給她添水夾菜。

一餐飯快吃完時，來茴才留心到，眼神複雜地凝視著家逸的側臉，想起他說過的話——

驀然回頭時，什麼都不剩了，除了殘留的那點兒模糊的回憶——是快樂的，或是苦澀的，在如今的蒼涼背後，都是美麗絢爛的。

她和家逸當年是學校最出名、同學間最羡慕的一對情侶，鑒於學習成績好，老師勸說幾次無果后，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幾年後兩人同時回鄉，大家都不意外地往修成正果那方面想。

走廊上的燈光暗淡得柔和，來茴還是能看清他的，仍是她熟悉不過的清俊的臉，溫和的笑，笑得如此真誠卻是少見的。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驚喜，凄涼地回歸故里，還是讓她遇到了一個熟人，這感覺真是ｈｔtps://www•heｔuｂoｏｋ•ｃom.ｃｏｍ說不出的親切，本是隨便一箇舊同窗就可以做到的，更說不得他是為了她才刻意安排了相遇，她萬分感激他成全了這種親切。

來茴想了想，才直言問道：「你回來做什麼的？」

「換倒是不必了，你要住得慣，我家多的是房間給你住！」

來茴倒了杯水給他，坐在床邊道：「也沒怎麼好，到了夜間就黑麻麻地一片，白天我也沒功夫站這裏觀景。」她大方地笑。「你羡慕，我可以跟你換！」

果真是左右逢源的生意人，說起話來就那麼好聽！王記生意忙，來茴就不信他還有時間打聽兩個失蹤的同學，但面上還是笑著回應，跟著去了同學聚會的包房。

吃飯的酒樓是C城最負盛名的老字號王記菜館，特色便是些家鄉菜，80年代末還是個兩面通風的小穿堂，裡頭擺了三四張桌子。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發跡，十多年經久不衰，來茴和家逸算是與王記一同成長的。幾年後，他們衣錦還鄉，而王記新建的四層酒樓也在上月開張。

來茴為他的體貼感動，美食當前，她迫不及待地送進嘴裏，含糊地說道：「果然是家鄉的味道，好懷念啊！」

「你倒是擇了個好房間！」家逸坐在落地窗邊笑道。

從前家逸吃飯時也照顧她，但還沒有做到這般細緻，他不是刻意的，只是心裏有個意識驅使他去這樣做，所以才會做得自然而然，若不留心，是察覺不到的。

「陪你吃飯啊！」他表情正經地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