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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他問。

連趙言誠自己也開始懷疑，剛剛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個幻像，李洪洲也許根本沒有恢復正常，是他太期盼李洪洲恢復神智，所以才產生了幻覺。

「趙總，您能拉我一把嗎？」靠著床頭的李洪洲身體微微往前傾，很虛弱地朝趙言誠伸出手。

死一般沉寂的病房裡響起刺耳的「咔嚓」聲，就像是冰冷的手銬鎖緊時那般讓趙言誠不寒而慄，閃光燈亮了即滅，眼前這看似殘暴的一幕被相機記錄在案。

趙言誠本能地抬起頭往那幾個人看去，為首的一個相貌斯文的年輕人也注視著他，目光帶著濃濃的譴責意味，然後，年輕人冷漠地朝他舉起了手中的相機——

他絕望又不甘地鬆開了手上那個可悲的活死人，壓抑著滿腔的憤怒站起身。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暗的迷霧，看不見圍著他的那些卑微小人，也看不清眼前的任何東西，空緲的目光彷彿地望著遙遠的地方，也許那裡自m.ｈetuｂooｋ•ｃoｍ•com由而純凈；他的目光里還含著諷刺和嫌惡，這裏只是一間很普通的病房，也許曾經有很多人在這裏起生回生，然而卻永遠醫治不了潰爛腐臭的靈魂……

最終，拳頭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沉重而麻木的聲音。

「他就是我哥公司的負責人之一，」陰損的計謀順利得逞，李洪宇張嘴伊始竟然興奮得哆嗦。「他們不想負責醫療費了，所以要趕我哥出院。昨天他們就派來了一個人威脅我說，如果今天還不出院，他們就會停止向醫院付醫療費。看到沒有？他竟然殘忍到向一個精神病人動手，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就像是所有惡意誣衊以獲得同情的人一樣，李洪宇的表情和語調具備了所有的特徵——激憤，可憐，痛心疾首。似乎再也沒有比他更讓人同情的弱者了，而被他指責的趙言誠則是個衣冠齊楚，欺凌弱者的殘暴男人。

他搖著那個人，說話和*圖*書聲音無力的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也許是他已經不可能對這個一動不動、表情獃滯而冰冷的人抱有絲毫的希望了。

年輕人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回過身拉出一個人來，這個人是剛從病房離開不久的李洪宇。年輕人指著趙言誠問他：「他是誰？」

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他和公司將要承受什麼樣的後果，他不得而知，然而，如果他沒有心軟的弱點，如果他不來這裏，那麼就沒有所謂的後果要承受。

他無意識地邁著步子，推開那些拿著錄音筆試圖攔住他的人。走出這個房間，到更遠的地方，也許，會有他迫切需要的寧靜。

「侵害人身權力屬於刑事犯罪。」是蘇茵的面孔和聲音。

趙言誠茫然地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個病人——來這裏之前，他曾跟周明朗說起的可憐人——他睜著一雙空洞的、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彷彿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要怎麼樣hetubook.com.com才能讓你時刻記住，我們是夫妻。夫妻就得共同承擔一切，無論你做了什麼事，是好是壞？無論你遭遇到了什麼，哪怕是性命攸關。我們從結婚的那刻開始就決定了不離不棄，難道不是嗎？」

趙言誠的第一反應是抓緊他的手，想將他拉起來，然而那人卻像是一具沉重而僵硬的屍體，這時，病房虛掩的門被推開，幾個人站在門邊。

不斷在趙言誠耳邊響起的「咔嚓」聲，如同是把剪刀絞碎著他的神經，短短的一瞬間，他耳邊迴響起了更多的聲音，也閃過不同的面孔——

「喂，李洪洲，你剛剛不是還跟我說過話？你還問我可不可以回去上班。」

那雙空洞、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甚至沒有眨一下，施捨給這個困惑中的可憐人一點回應。

李洪宇聲淚俱下，激昂的聲音響徹病房，「幸好找到了你們，否則我們還不知道要被欺負多久，還要忍耐多久。我哥這輩子也許都沒辦法恢復，我也和*圖*書失業了，現在全家的開支都是我嫂子那點微薄的工資負擔著，他們還要停掉醫療費——」

一篇有價值的新聞擺在眼前，真相只是他們所拍攝到的，一個人的命運、前途、事業、愛情，這一切都被視若等閑；他的正在安度晚年的長輩、與他命運息息相關的妻子，在他被這篇有價值的新聞毀滅的同時也成為了殉葬品。

可是他又怎麼會躺到地上呢？像是被他殘忍地拖下床那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他憤怒地揪起病人的衣襟，拳頭疾速往蠟黃的臉上落下，而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也舉起相機，迅速換了個最佳的取景角度。

趙言誠嘲諷的牽了牽嘴角，卑鄙的陰謀，低級的圈套，卻是他的善良和心軟才令這兩個卑劣的人渣得逞，令他自己百口莫辯。

說不清什麼原因，面對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向來熱心的趙言誠卻遲疑了一下。然而，他還是站起身來，挪了兩步到床頭，握住了那隻枯瘦斷指的手，略微使力。

和_圖_書憤怒和後悔衝上趙言誠的腦門，他的雙頰通紅，眼睛充血。潛藏在他內心快十年——為了所愛，為了家庭才被他苦苦壓抑的正直和凌厲暴露出來，表情如同十年前那個唯我獨尊的少年一般嫉惡如仇。

還有一個令他心碎欲絕的聲音——

他顧不上門邊那些人譴責的話語，也聽不進去，只是茫然而痛心地蹲下身，搖著李洪洲的肩膀問：「你不是好了嗎？」

他又抬起頭又望向正朝他圍攏過來的人，這些人臉上帶著譏諷而深惡痛絕的神情，彷彿表明了他別想以這種低級的裝模作樣的手段來矇騙他們。

只在一瞬間，床上那個消瘦的病人猛地往床邊一撲，結結實實地摔到地板上，就如同一顆潛藏著毀滅性危脅的手雷被拉了引線，趙言誠被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連連退後幾步，當他驚魂未定地站穩時，病人拉著他的手，面色蒼白地仰面躺在地上。

被恐懼緊緊攝住的趙言誠不由得抬起眼眸，視線一一掃過眼前每一張冰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