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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將腐朽,其愛不渝

作者: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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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Chapter 28

她的嘴唇略有鬆動,眼神也不若之前的那樣狂亂,靜靜地任他握著,任由掌心的溫度由她的指尖渡到四肢百骸。
靳世銘點頭,現在是連靜靜地陪她也不允許了。黯然起身,一聲不吭地走回咖啡館內。
昏暗的燈光下,瘦長的身體倒在泥地上,那雙執著的眸子已經闔上,耳邊一片死寂。
然而自輝,卻是個內心真正平和的人,隨遇而安,能包容所有人和事。
彷彿聽到他說:「站在我身後,不要看。」
她哽咽著點頭。
「沒這麼快的,你別太緊張。」
眼淚這才滴落,落到他白皙的手背上。
車上,醫院里,等候他醒來的時間里,她一言不發,心一陣一陣的抽緊。這是她第一次正視事實——他快死了。如同父親離世的前一天,她猶不相信他會離開,仍篤定地相信,到了明天,病房裡的那些笨重的醫療器械都會撤走,而他會醒過來,會跟她道歉,這些年來沒有好好陪她。
可能是極少看到她掉淚的原因,他有些激動,嘴唇張了好幾次和-圖-書,才艱難地說出話。
拖著沉重的步子,她緊盯著躺在地上的人,自輝蹲在旁邊,臉色煞白如紙。他抬起顫抖的手,始終不敢伸到他的鼻下。
天亮前,他醒過來了,神智清醒地看著因狂喜反而神智不清的她和自輝。
「江紫末,讓我盡我所能。」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行嗎?」江紫末低聲對靳世名說。
正是那樣的信心滿滿,她安心地回家了,由得她那個討厭的、沒有任何血緣的弟弟守在病床前。
從她記起關於准揚的片斷以來,她便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對愛的執念極深。
第二天,卻是那個沒有任何血緣的弟弟轉告了父親的最後一句話,只有六個字:等不到你來了!
她嘆氣地鬆開手,無論是誰也說服不了。轉身到旁邊的小板凳上坐下,手托著下巴,盯著那些四處飛濺的火花煩惱。
靳世銘的眼眸里閃著莫名的光,什麼樣的人?有她的地方,溫度永遠在零度以下;五官明明很普通,聚攏到一張臉上卻www.hetubook.com.com是光華霽月的驚艷;不知道是哪來的一股氣質,永遠都那麼優雅沉斂;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淡淡然,目光永遠是遊離於世外,偏偏又能從她的眼底深處讀到她內心的執念。
只一會兒,那刺耳的聲音又重新響起。
心中執念又起——他不可能死,不可能就到這裏結束。
可是,她彷彿透過空無的情景又看到了那個工棚的原樣,連那長桌、油漆、焊接器都還靜靜地擺放在原處。一個削瘦的身影走進裏面,拿過一個未成型的跑車模型,戴上黑框的護目鏡,手中的焊接頭爆閃出刺目的青紫色火花。
「我曾經想,」他看著她,「我每設計一台車,便要送你一輛,所以我們要建一個很大的車庫,專門停放你的車。」
他的手突然停住,刺耳的聲音消失了,貼著他的背,她聽到他的心跳如雷鼓。
偏偏她就是這樣的幸運,在適合的時機愛上准揚,又在適合的時機嫁給自輝,更是在適合的時機失憶——如今,她才有機會客觀m.hetubook.com.com地看待他們三人。
「去拿車鑰匙,送去醫院,」自輝說。
那刺耳的聲音又響起了,她伏在餐桌上,煩躁地將一根手指伸進耳朵里,不想聽,越聽越煩躁。
皆因執念,准揚將死仍不能放棄她;皆因執念,她後來無法愛上自輝。
只剩下她一個人,四下顧盼,確實是原來那個荒蕪的庭園。斑駁的南牆修緝過,刷上白色的石灰粉,雜草與花均被拔除,地面植了草皮,坑窪不平之處都填平了,單單餘下那株粗壯的老槐樹,築了高高的水泥花壇,外圍嵌著鵝卵石,似乎是為了防止小情侶們一衝動便要在它樹桿上刻字。樹下置了一架鞦韆,青藤纏繞在粗黑的鋼索上,使得那架鞦韆雅緻而富情趣。
她打定主意,除非是自輝打暈她,否則絕不離開醫院一步。
實在是不知道他這麼拚命幹什麼?飯不好好吃,覺也不睡,甚至甚至——沒有陪她的時間,從早到晚只顧著擺弄這些冰冷的器械。
凡人內心大約都有一個執念,或許是財,或許hetubook.com.com是權,或者是愛,為了獲得自己想要的,可以不顧一切。那些執念過深的人,是寧可毀了自己,也不會放棄內心那個執念的。
今天也會是這樣么?
很深的執念啊?
她的眼淚若泉水湧出,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嘴裏溢出細微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對面的自輝拔身而起,臉色凝重而焦急,不待她反應,他的身影已閃出門外。她的心臟沒來由地劇烈跳動,來不及細想,也隨之奔出去。
「好!」
若是准揚和自輝對調,自輝定是明白了生死由命,尋一處安靜之地獨善其身,絕不會來強求她;而她若嫁給准揚,婚後准揚定是半點也不能忍受她留戀過去,想必他們會相互折磨至死吧。
她跌跌撞撞地跑進屋裡,再出來,自輝已背起他,往車庫去。
狠狠地咬住下唇,冰冷的手指被一雙溫暖的手掌包住,她抬起頭,對上自輝溫柔的眼神。
「別幹了吧,」她仍不死心地勸說,「即使不接受治療,也要好好調養身體。」
她微皺眉,真是什麼都變了呢https://m.hetubook.com.com
是說准揚沒這麼快離開,自輝也是這樣的想法啊?
這麼說來,她所記不全的那幾年,大約因為放不下執念,把最親近的人傷害得很深吧?
「別再固執了,放下那些模型,靜養身體。」
原因她當晚就知道了,晚飯他只吃了兩口就扔開碗筷,去了庭院。她和自輝也無心再吃,面面相覷,都擔心著外面那個走火入魔的人。
是怕她傷到眼睛。她依言站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瘦削的背,最近他又清減了不少,穿著黑色的薄毛衣,仍看得到那兩處高高突起的骨頭。
江紫末苦笑,真是一點也沒錯。
她憐惜地抱緊他的腰,也是極纖細的,要不是他的面孔俊美,這樣的身材肯定會嚇到人吧?
路徑旁的冬青相隔數年依舊蔥籠,北面簡陋的工棚不見了,綠茵的草皮延伸過去,其間點綴著幾叢三色堇,這個季節,花朵已凋零。
就是這樣的人吧?他說:「你——所有的淡然與冷漠,皆是由於你內心很深的執念吧。」
她果斷地伸出手去,指尖被一陣溫熱的氣息包裹,心才落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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