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她邊想邊找東西，快要把包翻成底朝天，仍是沒找到。她預感鄭諧又要訓她，但這回她猜錯了，鄭諧居然一言沒發。

「她只希望你過得平靜快樂一點。」

雨勢仍不見小。車子上了高速，鄭諧的車速不低，但是非常穩。

「韋秘書替你找來的，去謝她好了。」

「燒餅，肉粽，豆漿，隨便幾種清淡一點的鹹菜，這是她的。給我一杯水。」

筱和和希望她的順從能換來相對較好的條件：「我要油條可以嗎？豆漿要冰的。」

她手忙腳亂地收拾，飯也沒吃上。前一晚忘記找衣服，換裝時發現留在外面的衣服都五顏六色。她只穿著牛仔褲和胸衣把衣櫃翻得像被洗劫過一樣，終於找出一件黑色的V領短袖棉T恤，領口袖口與襟口鑲了灰格子的棉布滾邊，下擺有一隻布貼的貓。完全忘記是哪一年的款式，什麼時候買的。

「你的女朋友或者未來女朋友不會喜歡這麼幼稚的東西的，所以當然兩個都是我的。而且用這麼幼稚的玩具去討好你的那些女人，也太有損你鄭大少爺的品味啦。」和和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

可憐的韋秘書，和和想。但是她怎麼會這麼巧地知道自己剛好動過念頭呢？

「哦。」她忘了，日理萬機的鄭諧，的確是懶得在女人身上費腦筋的。

「昨天就跟你說了我這個時間過來，因為今天下雨，我們必須早一點走。你不會提前安排一下嗎？」

墓上的刻字經歷了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打依然清晰：烈wwｗ•hｅｔubｏｏｋ.cｏｍ.ｃom士筱義長眠於此。一九八三年八月十日。

「筱和和，吃飯時不許說話。」

服務員一臉尷尬，又似是司空見慣：「那……女士點的還要不要？」

「是啊，所以每次見她都很犯怯。我媽那麼優秀的一個女人，即使從未指望過我如她一般優秀，至少也希望我能像我爸那樣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偉績。可偏偏我是這樣平庸沒出息，她對我，大概早就失望透了。」

這一回是郝思嘉，一款是十二棵橡樹燒烤會的大蓬裙造型，另一款是去探監時著名的綠色窗帘布裙子造型。咦，前陣子她真是動過要拍一個的念頭，因為太貴又放棄了。她有透露過嗎？

其實真相也很簡單，鄭諧近兩個月至少有五次碰見和和在看《亂世佳人》這部老電影。可憐的鄭諧。

沒想到大周末的他起得這樣早。和和才剛從床上爬起來，半閉著眼去洗臉刷牙，鄭諧的電話已經打過來，說二十分鐘後會在樓下等她。

「你對時霖印象如何？」

想來她的吃相不好看，因為鄭諧一邊喝著他的水，一邊微微皺著眉心看她。

和和無趣地回頭張望，在車後座上扔了兩個包裝甚為精美的大盒子，她伸手撈過來，邊扯著包裝帶子邊扭頭看鄭諧：「送我的，對不對？」

當鄭諧在路邊停車時，和和透過霧蒙蒙的玻璃看不清方位，心想不可能這麼早就到的，難道出了故障？她坐在車上兀自不動，直到鄭諧走到她這邊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booｋ.ｃom•ｃoｍ替她拉開了車門：「下車。」抬眼一看，竟是她最喜歡的一家早餐店，因為離家太遠，一年吃不上兩回。

和和剛把自己收拾到可以見人，鄭諧的奪命電話又到了，她急火火衝下樓去，不想鄭諧也穿了牛仔褲加鑲邊的黑色短T恤，打眼一看，跟她這一身就像情侶裝似的。

和和又不好意思打開車內的廣播，於是打算拿出包中的MP4聽音樂。

「他在國內只留兩個周，不妨與他出去吃頓飯。他為人很不錯，搞學問，沒有家人，和我們這群人不一樣。」

「還好。」和和愣一下。

「和和，過幾天我回A市一趟，我家老爺子召見。跟我一起回去，你也很久沒見過林阿姨了對嗎？」

和和平時惹他歸惹他，可從不敢觸犯他的戒律。

這名字害她從幼兒園時代一直被人嘲笑到參加工作。

「你改行作婚介啦？開車不要說話。」筱和和興趣缺缺，怕再說下去又要惹到鄭諧。

「不要了。」鄭諧發話。

果不其然，他們才出發十幾分鐘便開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的跡象，路上積滿了水，漸漸開始塞車。

「燒餅，溫的豆漿。」

「亂講，母親都是疼女兒的。她是很了不起的女性。」

「鄭諧，你皺眉的樣子跟鄭伯伯完全一模一樣，你老的時候一定也是那個樣子。」

她得承認，鄭諧訓她歸訓她，但是待她細心又耐心。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正是筱和和的誕生之日。

https://www.hetubook.com.com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隱隱聽到車子輾過積水路面與雨打車窗的聲音，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一小時后他們到達目的地。

早餐店中西餐合併，和和點自己愛吃的：「一塊綠茶蛋糕，一個金槍魚漢堡，一杯現榨的橙汁……再加一杯冰粥。你要什麼？」

鄭諧的時間觀念很強，討厭有人遲到。韋秘書閑聊時說，有一回九點開高管會議，因為下雪路滑一半人員都遲到，結果鄭諧還是按時開了會，會議被遲到者頻頻打斷，一堆高管尷尬無比。自此再有下雪天，大家都提前半小時從家裡出發。

——《第一眼》

「挑一個。」鄭諧專註地看著前方的路。

其實鄭諧的女朋友她也從來沒有看著特別順眼的，可是她從來沒幹涉過他不是嗎？

和和坐到他身邊后，覺得腦子裡浮出這種玩笑真是不合時宜又褻瀆。何況鄭少爺這一身，最少也是她的行頭的幾十倍。

和和腦中浮出一個前陣子剛畫的幼兒園阿姨照顧小朋友進餐的宣傳圖，「噗」地笑了出來，鄭諧抽手不及，被她噴到胳膊上一點東西。

她帶給鄭諧看的男人他從來沒有瞧上眼的，而鄭諧每次巧妙地帶到她面前的那些通過了他的鑒定的男人，她同樣沒有興趣。

和和伸一隻手去抹，結果把手上更多的燒餅碎屑沾到了臉上。鄭諧抽了面紙越過餐桌去替她擦。

「哦。」和和從包里翻出小鏡子和梳子，找了一瓶礦泉水，蘸著水整理頭髮。

「哪些女人，你倒是說清楚https://m.hetubook.com.com。我用得著去討好女人嗎？」鄭諧今天果然心情不好，以前他從來不辯駁。

「噯，我忘了。」

鄭諧不說話就是默認這東西的確是她的。和和將兩個盒子都打開，很沒創意的又是限量款芭比娃娃，她的柜子里已經堆了許多。

鄭諧側臉淡淡地看她一眼：「頭髮沒梳，都翹起來了。沒吃飯吧。」

山上太安靜了，到處是墓碑群，連鳥蟲的聲音都沒有，只有雨聲與他倆的腳步聲，而天邊還在堆積著大片墨黑的雲。和和害怕這樣的安靜，挨著他更近一些。

他們去的是一處陵園，建在山上。車子不許上山，只能一步步走上去。雨一直下著，和和捧著花束，他則撐著傘，兩人緊緊挨擠在一起，仍是免不了被雨淋到。

鄭諧似乎討厭貓，可是她喜歡。不管了，反正是假貓。

鄭諧今天心情不好，本來下雨他的心情就容易壞，又趕上這樣一個日子。

看著她連吃個飯都能走神，鄭諧的眉皺得更緊：「筱和和，你嘴角有飯粒。」

「我媽不見得想看到我吧，而且我回去也未必能見到她，她有時比鄭伯伯還忙呢。」

鄭諧五官長得非常精緻，連皮膚都好得令女人嫉妒，但是他板著臉的樣子很嚇人，連她這樣從小跟他鬧到大的都有點害怕，他的下屬一定更怕他，韋秘書在他面前就永遠是一副目不斜視的端莊模樣。

「那個，當然，都是她們討好你，哈哈……謝謝啊，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郝思嘉娃娃？」見風識舵是和和的長項。

之於筱和和而言，鄭和*圖*書諧真的比和和媽更羅嗦，因為和和媽，其實很少管教和和。

真是討厭。今天休息日，他沒下屬可訓，就改訓她。她還餓著肚子呢。

鄭諧喜歡安靜，尤其不願意開車時有人跟他說話。他雖然似乎喜歡跟他爹唱反調，但事實上，他真的很像鄭伯伯，不只容貌像了個七八成，連處事風格都像，比如，很愛發號施令，喜歡制定各種規則，好凈也好靜。

「我的話你什麼時候不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們終於找到和和父親的墓。墓前很整潔，他們清明節擺放的鮮花已經被清理走，墓前的石瓶中插著幾枝做得歪歪扭扭的絲網花，那出自她的手筆。她的手藝按說不錯，但做這些花時她病著，彎不動那些鐵絲。墓前也有幾枝布花，花下面有條子，是到這裏來憑弔的小學生們留下的。

「你應該經常回去看看她。」

誰都知誰可以/能在出生以後懷著我相依

「當然，所以我才出生一小時就決定給我取名叫『笑呵呵』，真是美好的祝願。」和和悶悶地說。

花束是桅子花，花瓣襯著葉子，潔白碧綠。據說這是和和的父親生前最愛的花。現在並非桅子花季，但是鄭諧每年都會弄來這樣的一大捧。

比如他需要女伴去參加宴會，常常會問韋之弦：「你看誰合適？」

她不敢招惹他，就這麼著吧，又不用她自己花錢，這裏的燒餅跟豆漿都是非常貴的。何況，和和已經耽誤了他的行程，她只有以狼吞虎咽來表達她的懺悔及彌補之意。

「哦。」

鄭諧與和和約好一早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