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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苗苗噗地笑了一聲。

「我記得，就在我馬上要出國的前兩天，我印象里那是你第一次沒回家。你說你在蘇荏苒家裡睡了一晚。」

她打開車門跑出去，在鄭諧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鑽進停在路邊的一輛計程車里，瞬間絕塵而去。

這麼一折騰，和和的胃頓時翻江倒海，她迅速捂住嘴。

昏昏沉沉中的和和被他突來的襲擊驚醒：「重複什麼？」

鄭諧閉了閉眼，壓住一口氣：「和和，喝多了酒就應該少說話，免得酒醒後會後悔。」

聽到這兩人的名字，和和閉緊了嘴。

他們的車子經過一家影院，有巨幅的廣告牌，《畫皮》，太醒目，他倆都同時看到，和和望得出神，直到那廣告牌被車甩到後面時，她還在回頭看。

鄭諧從另一側上車，還是不說話，但是車速比先前慢多了。經過第一個路口時，他將車開下高速路，將車窗開了一條縫，車速降得更慢，又打開置物箱，丟了一包東西給筱和和。

鄭諧猛地踩下了剎車。

後方伸出一隻手，遞過一張紙巾。和和說聲謝謝，接過來擦了擦臉和手。

鄭諧無視她倆的雙簧，稍緩一下口氣對楊蔚琪說：「麻煩你送曹總回家，小心開車。」

「你也知道我已經二十五了嗎？這種年紀的大人，有沒有必要讓別人來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怕我會犯錯誤，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你難道不覺得，沒有錯誤的人生，實在是無趣得很，你自己是多好的一個例子。我記得你從小就最討厭被別人指揮和左右，可是你卻這樣喜歡左右別人。你為什麼總是那麼自信地以為，你為我所選擇的一切都是對的呢？」

和和鎮靜地將自己的坐姿調整到正常的樣子，輕輕將腿著地，放下酒杯，按熄煙蒂，然後低頭不說話。

鄭諧的肩膀微微縮了一下，全身彷彿失了力氣。半晌后，他緩緩地和*圖*書，每個字都吐得很艱難：「和和，原來那天晚上真的是你。我一直以為是幻覺，而這麼多年來你竟然裝得這樣若無其事。若不是今天你酒後失言，我可能永遠都猜不到。」

鄭諧側臉看她，神色複雜：「和和，你心中一直是怨恨我的吧，雖然你從來不表露出來。你的父親，岑世，還有你認為我強加給你的那些管教，你是不是一直都……」

和和驀地睜大了眼睛，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她嚅嚅地說：「我亂講的，你不要介意，別介意。」然後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著。

鄭諧也不說話，除了替她繫上安全帶后，便只將她當空氣了。

和和只低頭作反思狀幾秒鐘，就聽到鄭諧沒什麼溫度的聲音近在耳邊，在嘈雜聲里依然清晰：「如果不想繼續看節目了，就回家吧。」

和和繼續低著頭：「我不記得了。我經常在同學家過夜。」

鄭諧揉了一下太陽穴：「和和，你也適合演這齣戲。」

他定了定神，全身泛起一層涼意，一直通向每一處神經末端，那些寒意又漸漸地向心臟聚攏。他一把捏住和和的胳膊：「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大家都是合法經營，照章納稅，你憑什麼要覺得人家的出身和地位都比你從事的事業低級呢？」

楊蔚琪正不知該如何應對，鄭諧已經冷淡地說：「她比你還小几星期，不用叫姐姐。」

鄭諧一隻手把著方向盤，將煙夾在指間，眼睛直視著路：「要來一支嗎？」

鄭諧從牙縫裡一字字擠出字來：「酗酒、吸毒、亂性。」

鄭諧有點疲累：「我承認我多管閑事。如果我當時就知道，你跟岑世已經這樣親密，我不會多此一舉地阻止你們。既然他還留戀你，而你也不排斥他，那麼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鄭諧又遞過一瓶擰開蓋的礦泉水，她漱了一下口，又大口和圖書地喝了半瓶，用手背擦擦嘴，便轉身上車了。這一次她記得自己繫上安全帶。

鄭諧沒作聲。不過當和和的目光繼續流連在那些幻彩招牌上時，他還是發話了：「最近心情不好嗎？需要到這樣的場合來發泄？」

她觀望了一下路，是她不熟悉的路段，但街道兩旁霓虹閃爍，是酒吧與舞廳的集聚地。

和和咬著唇說：「嗯，我記錯了。那天我是跟玎玎在一起的。」

和和接過來，是一盒巧克力，她很喜歡的一種牌子和口味。

她看見楊蔚琪就站在鄭諧的身後，面色沉靜又帶點不安，輕輕地扯著他的袖子，似乎在擔心鄭諧會衝上來掐死她。

「曹總也一起走吧。」 鄭諧淡淡地說。

曹苗苗深知識事務者為俊傑，與其扮悍婦讓鄭諧把自己丟在這兒，還不如裝軟弱順便揩油。她就這樣醉三分裝五分地被鄭諧架出去了，由著鄭諧幫她一起結了帳。

車子突然急轉彎后又緊急減速，原來前方有一處路障，而鄭諧的車速太快，發現時已經很近。

鄭諧走上前，把一直偎在楊蔚琪身邊的筱和和拎了出來。他抓住她細細的胳膊拖著她往前走，就像牽一隻小貓一樣。

鄭諧乾笑了一下：「你抽這麼少，竟能把你的貓訓練得那麼靈，還會給人叼煙灰缸，也算厲害得很。還有，你有什麼好方法讓我從來沒發現你一直抽煙？」

高速路這個時段車流則極少，和和的眼角只瞥見路旁的欄杆與樹木幻作一片半透明的屏影，間距幾米的反射燈則連成一條光帶，可他開得仍然十分穩，根本感覺不到他在飆車。和和眼觀鼻鼻觀心，連抬頭觀察儀錶盤上時速計的勇氣都沒有。

有護身符在此，她不用擔心鄭諧會在這裏為難她，只要安靜乖巧點就好了。

和和冷笑：「為什麼一定要是岑世？為什麼不能是別人？我行情有那麼差嗎？」

他和_圖_書們甚少會出現這樣的對話。和和一向很乖順，以前鄭諧說她幾句，她也只是笑笑鬧鬧，偶爾耍賴，極少反唇相譏。

鄭諧頹然地鬆了手。和和掙了幾下沒掙開安全帶，便使勁扯著帶子從空隙里鑽了出來。

鄭諧的眼神有點迷離：「和和，如果你記恨，想討還公道，你有很多種方式，你沒必要選擇折騰自己這種蠢辦法。」

和和大聲說：「我沒有記恨什麼，沒有就是沒有！爸爸是殉職，那是他的工作，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岑世他肯被你誘惑與脅迫，證明我在他心中沒那麼重要，你只不過把這個事實揭給我看了而已。你看，你又來了，你總是要強加自己的觀點在我頭上！你覺得女子不該抽煙，所以我抽煙就是學壞，你覺得女子不該去夜總會，所以我去夜總會就是墮落！你以為我是什麼？在凈化室里養大的純潔無瑕的小天鵝嗎？如果我說我根本沒你想像的那麼純潔，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不純潔，你是不是打算把我鎖起來，從此不讓我見男人？」她有點激動，身體也有點發抖。那些已經進了她血液和大腦的酒精又開始作崇，她覺得暈暈迷迷好像在聽另一個人在說話。

楊蔚琪點頭：「晚些時候給我電話。」

外面的風比先前更冷了幾分。和和縮了一下，很柔順地說：「蔚琪姐姐送我回家吧。」

鄭諧從來不吃零食，尤其是甜食，這巧克力應該是楊蔚琪的。

車內空氣有點悶。鄭諧摸出一盒煙來，抽出一支含在口中，用火機點燃。

她站起來時才知道這酒的後勁很慢又很厲害，而且因為她猛地側了一下身，幾乎沒站穩。她避開鄭諧向楊蔚琪的方向歪了一下，楊蔚琪趕緊扶住她，她順勢倚在楊蔚琪的身上。

鄭諧捏住她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她疼得厲害，一邊掙扎著，一邊用另一隻手扯安全帶。但她徒勞如困獸，和圖書既掙不開鄭諧的鉗制，也解不開安全帶的束縛。

和和的臉白了白。她小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少抽，半夜的時候抽，然後仔細刷牙。」

她吐過之後胃空蕩蕩地難受，所以像吃餅乾一樣把整盒巧克力都吃光。補充過了能量，她的力量和勇氣也漸漸地回來了，只是頭仍然暈得厲害，好像有許多小人在裏面跳華爾茲。

她突然像小孩子一樣哭起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流了滿臉。她邊哭邊執著地重複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後悔我毀滅了你心中我自己的美好形象？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你不知道而已。拜託別用那樣看妖怪一樣的眼神看我，我明天會繼續當個乖和和的。」

「誰不是呢？大家都在演畫皮。哥哥你不也一樣，做完奸商搖身一變就是慈善家，甩掉以前女友時冷血無情，轉身變作大眾情人也很有模有樣，酗酒吸毒亂性一覺醒來后一樣是有為青年……」她念經一般地喃喃地說完這句話，就睏倦地垂著頭，似乎睡著。

鄭諧屏著氣，非常謹慎地說：「和和，我記得很久以前，你有一個晚上沒回家。」

和和已經很多年沒見他當著她的面抽煙，上次看到時她還是中學生。她又低下頭。

鄭諧又說：「我的朋友，永遠都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你對時霖說的那話，其實是這種意思吧？你這種抗議形式實在是好。」

「你當時說的那位同學的名字，也絕不是玎玎。」

和和認真地說：「這是一種尊稱，與年齡無關。以後我要叫『嫂子』的人，現在總不能叫妹妹吧。」

「我只是好奇這裏面的裝飾風格。」

和和輕輕咬著唇說：「不要，謝謝。我一天最多只抽兩支。」

「沒有！」和和突兀地打斷他的話。

鄭諧終於側臉看了她一眼，將車緩慢減速，停到路邊。

鄭諧靜靜地說：「可是那年暑和*圖*書假蘇荏苒的大哥帶她去了日本，甚至因此沒有給我送行。」

和和下車便吐了。她晚上除了一點點零食外就沒再吃什麼東西，喝了許多飲料，還有酒，吐出來的全是水。臉上也有一點水，可能是淚，她抹了一下。

和和有一點點慌亂：「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那麼一次的，我跟荏苒玩了一晚上電腦遊戲。」

「所以現在你努力地想犯錯，以體驗有趣的人生？因為時霖是我認為適合你的，你就鐵了心地要拒絕他，而岑世是我排斥的人，所以你明明知道他不適合你，還是一心一意地要與他在一起？」

和和煩燥起來：「那麼久了，我怎麼會記得？我現在頭很暈，你不要問我奇怪問題。」

鄭諧冷冷地說：「我現在跟你討論的是有關你的行為問題，你別歪題。二十五歲的大人了，你不覺得你現在才開始叛逆，已經很超齡了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頭暈，我要回家。」

「你若真想知道，等白天時我找人陪你一家家地參觀，隨便哪一家。你犯不著晚上到這裏來墮落。」

「我累，想回家。」

和和乖乖地跟著他一路走到他的車旁，不反抗也不出聲，進了車裡便安靜地低著頭，彷彿睡著一般。

鄭諧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沉靜地說：「和和，這回你是真的醉了。」

和和立即順從地站起來，但是側身躲過鄭諧向她伸出的那隻手。

那家夜總會離和和住的地方挺遠，所經之處都是主幹道，車流密集，而鄭諧則繞了圈子，把車直接開上環城高速路。雖然遠一些，但不會堵車。

和和繼續大聲說：「你很失望對吧，可是你不覺得現在再教育我，已經晚了嗎？」

鄭諧微睨著她：「今天晚上沒有盡興，所以想繼續玩下一場？」

鄭諧依然死死地抓著她的小臂，越抓越緊。和和疼得瑟縮了一下，用力掙了一下，沒有掙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