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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繭自縛

作者:飄阿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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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永遠在我身邊

第15章 永遠在我身邊

後來和和也不免想,或許鄭諧記得些什麼,只是他與她一樣,都無法面對這種亂|倫般的尷尬,索性裝傻。
倩柔阿姨輕輕地笑:「孩子們的事,我作不了主的。只怕她跟阿諧都沒存著那份心,強扭在一起也沒什麼意思。我自己不就是個好例子?我是真的喜歡和和,恨不得她是我生出來的,可不是為了別的目的才對她好。」
鄭諧是從A市出發去國外念書的,走那天家裡一大群人來給他送行,每個人都千叮嚀萬囑咐,把他當無自理能力的小孩子。鄭諧煩不勝煩,待要去機場時堅持只讓司機跟著他,不許任何人送機。他的理由簡單至極:「我討厭分別的場面,我最怕有人哭。」
和和搖搖頭,然後擠出一個她自以為很燦爛的笑容給他看。
恰一陣風吹來,將她的頭髮蓋住了眼睛。鄭諧伸手想替她撥開,卻中途收了手,只淡淡對她說:「每周給我寫封信吧。我每個周都會上線一次,有什麼事給我留言,急事打我手機。我安頓好之後就把聯繫方式告訴你。」
再一個學期之後,她終於還是見到鄭諧了,而且是在國外。
只有和和,每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讀書,畫畫,作手工,偶爾參加社團活動,日子過得很悠閑。
她有些害怕星星,下意識地又低頭,眼角有光亮一閃,以為有流星滑過,扭頭去看,卻見到了鄭諧的眼淚,亮晶晶的兩行,順著眼角無聲地流下,在星光下看得分明。
鄭諧還是看著那一條已經曖昧不清的天際線,靜靜地說:「你還記得這裏?你也很久沒來過了吧。我第一次來這裏時,是我媽媽帶我來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爬上來的,那時她非常的高興。從那以後沒多久她的心臟病就發作了,從此她再也沒有力氣爬上這座山,總是走到一半就要返程。她說這裏的夕陽比任何地方的都更美。」
鄭諧的爸爸匆匆趕回來時,只見了妻子最後一面。而等鄭諧飛回來,他見到的是母親冰冷的遺體。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鄭諧不但忘記昨晚的事情,甚至都沒有追究關於她一夜未歸的罪責。她胡亂編了個理由,他點點頭,示意她先吃飯,就什麼也不問了。
鄭諧上機前對她說:「還記恨我哪,我要走了都不笑一下。」
那所學校與鄭諧念書的地方從地圖上看似乎很近。這樣的事情她不敢瞞著鄭諧,於是告知他。
和和越發尷尬地笑,覺得很受煎熬。
——《永遠在我身邊》
那天吃完早餐,鄭諧就上樓休息了。她也睡了一會兒,身體和大腦都極度疲累,但就是睡不成,心下惴惴不安。她又爬起來,上網查過資料,找了一副大墨鏡帶在身上,拿了一頂太陽帽,對保姆說她要出去買東西。
誘惑當然有很多,校內的,校外的,但她都沒興趣。看著室友們的悲和_圖_書悲喜喜,她對於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某一件事也漸漸淡忘,只是有點找不準狀態。
又一個假期,和和回家過年,卻沒見到鄭諧,因為參与一個課題,他沒有回家。後來他回家了,和和卻在學校。
她覺得這是個好開始。等鄭諧回來后,如果他們還可以常常見面,一定會將關係恢復到像以前那樣,完全沒有破綻。
後來鄭諧終於開口,對和和說:「明天你跟我一起走,我把你送到A市去。」
倩柔阿姨給和和打電話說起她與鄭諧時間一前一後擦肩錯過時,語氣惋惜又遺憾。
葬禮很低調,只有最親近的人才得到消息。
和和心裏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她使勁抬頭望著天,試著將眼淚逼回眼眶,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許多的星星。
和和在門外立了很久,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去。
鄭諧沉默,和和也使勁低著頭,恨不能把自己埋進盤子里。
最安靜的是鄭諧父子二人。鄭諧的爸爸尚且掉了幾滴淚,鄭諧則自始至終連表情都沒有。
總之那天她吃了葯后,終於可以安心地睡去,醒來時天都黑了。
後來和和常常想,她是以失去一個親人的代價殺死了自己的心魔,換來了真正的心靈寧靜,可以坦然地與鄭諧再續兄妹情誼,或者重新開始。
和和對外語十分頭疼,甚至沒跟家裡商量便婉言謝絕,她從來都不是有遠大志向的女子。但是她卻因此被學校列入交流團名單了。
鄭媽媽溫柔地看一眼和和,對鄭諧說:「我也挺怕那種離別場面的,我不去了。不過讓和和送送你吧,總要有個人給你送行吧?」
一堆人見她醒過來,驚喜地歡呼:「醒了醒了終於醒了,小和和你怎麼能這麼嚇人呢?」
倩柔阿姨說:「和和一會兒就回來了,你這樣講,她要害羞了。」
蒼天再次滿足了和和的要求,卻並不是以她所希望的方式。
鄭諧笑一笑:「前兩天跟我鬧了點彆扭,現在還賭氣呢。」
筱和和就這樣匪夷所思地躲過了她預想之中的滅頂之災。
「阿諧自小有主見,讓他自己去看著折騰吧。只是和和這個寶貝孩子,這麼乖,這麼懂事,要交給什麼樣的男人我才能放心得下呢。」
又一個新學期,與和和同宿舍的女生,有一人出去租屋與男友同居,有一人每到周末便有名車來接,周日晚上或周一早晨再將她送回,有一人換男友如換衣服一樣頻繁,有一人因為失戀而精神恍惚,還有一人與中學同學談著遠距離戀愛。
那天大家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只有和和在角落裡,一直沉默。有長輩笑著說:「和和最捨不得阿諧走,阿諧一走她少了個大靠山。看小和和都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了。」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和和幾乎忘記了她與鄭諧www.hetubook.com.com曾經荒唐的一夜,卻清晰地記住了這一刻。鄭諧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淚水一滴滴打在她的脖子上,滑過她的鎖骨和胸線,一點點濡濕了她的衣服,涼冰冰的一片。而她將他像小孩子一樣摟在懷裡,她的眼淚滴到他的頭髮和臉上,最終與他的淚融到一起,一起滑落。那一刻,是他們真正的最靠近的時刻,超過了他們曾經的錯位的親密。
鄭諧明天就要走了,晚上卻沒出去,而是留在家裡吃飯。他好像也睡了一整天,眼睛都有點腫,眼神不復以前的銳利,胃口也不好。
和和卻暗暗鬆口氣。
和和沒有辯駁,默認了他的安排。
和和小聲說:「我還有兩堂課沒上完。」
和和在他身後的十幾米處站住,不敢再上前,眼睛有一點酸,因為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回學校后的筱和和,繼續做著安分守己的好學生,不算特別起眼,但很受老師和同學們的歡迎。極偶爾的,她也會創作出一兩副特別驚艷的作品。每當大家滿懷期待地等著她繼續煥發藝術生命時,她卻又由白天鵝退化成醜小鴨。
有女同學跟著,和和的表現十分自然,就象以前鄭諧帶著她去見他的朋友們一樣。鄭諧更是文質彬彬,有禮有節,風度翩然。
還好鄭諧總是行色匆匆,放假時也只回來幾天,多半與她見不到面,見面時也有一堆人在旁邊。
和和按鄭諧的吩咐,每周給他寫一封信,字不太多,只簡單彙報學習情況,比如「我得了二等獎學金,我有一門課差點不及格,宿舍樓下的那棵鐵樹開花了」,有時也包括「我今天逛街買了六件衣服,有三件是同樣的款式不同顏色的,可是都很便宜」,即使在自己生病住進校醫院打了一個星期的點滴時,她的信也沒遲到過。當然這種事她沒寫進郵件里。
其實他高興與煩悶時,從他的言行上很難看出來,不過每到這時候,他都很不喜歡有人打擾。於是和和一個人在一邊摘大把的野花,嚇唬蝴蝶,有時候也被別的蟲子嚇到,而鄭諧則安靜地坐在石頭上低頭髮呆,抬頭看夕陽西沉。當天色漸黑,玩累了的和和半睡半醒時,他就把她背下去。
她所在的大學與某所歐洲大學建立友好關係,互派了兩支交流團。和和按說本不該有份,可是兩校前期搞活動時,她的一組作品令對方學校的某位重要人物十分感興趣,甚至邀請她作交換學生。
鄭諧的媽媽素來待人和善,親朋好友對她的死訊太過意外,痛哭失聲。家中的保姆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和和尷尬抬頭,不知該如何作答,傻傻地站在那裡。
和和記得就在一天之前,她與倩柔阿姨,還有鄭諧的某位姨媽一起動手做小點心,她弄了滿臉滿身的麵粉,被她們取笑一通過之去洗臉換衣服。m.hetubook.com.com
沒想到鄭諧竟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過來了,費了不少功夫到團長那邊簽字畫押寫保證書,將和和與另一個跟她很好的女同學帶了出去,陪著她們遊覽了當地風光,在最好的飯店吃飯,還看了演出,又在規定時間內將她們送回飯店。
鄭媽媽嗔怪道:「阿諧你這麼個大人,怎麼好意思去欺負和和?」
保姆幾乎算是半個家人,邊給他盛飯便念叨:「知道醉酒的滋味難受了吧?怪怪,都喝成這樣了,昨兒我硬是沒看出來你喝多了,這樣面子是保住了,但是自個兒多遭罪啊。」
他見和和露出一個微微撅嘴的表情,伸手去捏她的嘴:「你剛才那副表情就像你剛出生時的樣子一樣。你剛生下來時只有這麼一丁點。」他伸手比了一個比貓還小的手勢。
媽媽不離左右地陪了她兩天,一直有電話向她請教問題或者彙報實驗結果,後來鄭諧便勸她回學校去繼續那個重要實驗,以免幾個月的努力功虧一匱。和和這裏由他來照顧。
之前她神色異常,鄭諧只當她還在跟他鬧彆扭。可是如今若是再跟鄭諧見面,和和不能保證自己已經恢復成正常狀態,面對面當然比不得網路。
「我要考慮一下,我很搶手的。」
和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以及怎樣回家的。她醒來的時候,全身軟軟的毫無力氣,手上掛著點滴,天色已經大亮。
不管怎樣,她都樂意配合。
姨媽說:「你這些年把和和當寶貝一樣疼著,只怕心裏早把她當成兒媳對待了吧。」
和和站起來說:「我去找他,我能找到他。」和和出門后見家裡的司機和鄭伯伯的秘書一直跟著她,堅持地說:「我自己。他不喜歡人多。」 她的眼睛哭得有點腫,說話時帶著重重的鼻音。這幾個對她熟識的人從未見她這樣堅決過,一愣之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己招了計程車走了。
以前鄭諧高興與煩悶時,都喜歡到那裡。和和小時候喜歡做他的跟屁蟲,所以他也常帶上和和,如果和和爬到一半爬不動了,他就把她背上去。
「我沒別的事可做。挺有趣的,就像你小時候抱著一堆洋娃娃玩過家家。」
如今和和費了極大的力氣一級級地攀到山頂,到了山頂還要攀過兩個小小的山頭才能繞到後山。那些小山頭光禿禿的,沒有台階,只有鑿在巨石上的一些洞,爬過去就像攀岩。和和爬上第一個山頭時想,如果鄭諧不在這裏,那麼她也沒有力氣下山了,只能等著人上來救她。
「那種課多一節少一節都無所謂。陳阿姨下周要回老家,你一人在家不行。」
只要背景得體,入戲是很容易的。
最後筱和和到底作為除了司機外唯一的送機人去給鄭諧送行。她如鄭諧所願一滴眼淚都沒流,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低著頭,沉默不語。
家人按著逝和圖書者的遺願,將她葬在她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這座城市。
第二天她醒來后便覺得不太舒服,然後在家裡人的勸說下去了醫院。這一去,她再也沒能夠回來。
鄭諧卻在此時敏銳地回頭,見到是她,向旁邊挪了一點,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你課業一直很緊吧,為什麼不回學校呢?」
那時候,無神論者筱和和開始相信有神靈的存在。她想,一定是她做了半個暑假的志願者為自己積了德,所以上蒼才如此善待她。
第四天和和終於能說出話來。她用公鴨一樣的聲音嘶啞地說:「你一定悶壞了吧,讓別人來陪我就好,你去忙。」
和和去的那座小時候常常與鄭諧一起爬的山,山的背面有形態奇異的巨石與極美的風景。那座山車開不上去,只能步行,石階很陡,旁邊攔著鐵鏈,上山十分吃力。
人說二十五歲是女人的一道坎,在這一年裡,女子的心緒總會不夠寧靜。以前和和總是不信,如今她信了。
母親坐在她床邊,見她醒來,露出一點喜色,眼睛濕了一下,又很快掩飾住,輕聲地說:「怎麼會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發著高燒也不知道,最後暈倒在山上,害阿諧把你這麼大一個人一步步地背下山來。那座山那麼陡,又是黑天,多危險。你們若再有個閃失……」她止住話,將頭微偏,過了一陣子才又轉過頭來。
只是害那女同學足足得了兩個月的相思病,一提起鄭諧來便眼睛冒著粉紅泡泡:「你們不知道,和和的哥哥太帥了,太有型了,又有風度又有內涵,站在街頭上,連那些人高馬大金髮碧眼的歐式帥哥們都被比了下去。我現在知道和和為什麼總也看不上我們學校的那些中等帥哥了。有那樣一個哥哥,這標準線得定到多高啊。」
那是又一個小假期,和和到媽媽那裡住了幾天後,又回來陪著倩柔阿姨。其實她也與倩柔阿姨一樣不喜歡A城的空氣與天氣,那裡溫度濕度與氣壓都反常,她在那裡總是流鼻血,還常常喘不過氣來。
她安然無恙地度過了好幾年,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把那件事情放下了,對面鄭諧時她可以心無芥蒂地像小時候一樣,適可而止地撒嬌與頂嘴,坦然地偎在他身邊取暖。卻因為當年那件事的兩位見證人在同一個下午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令她的一切掩飾都破了功。
和和就那樣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等待太陽落山。天邊布滿紅色的雲霞。
最好你永遠在我身邊/陪我度過最冷的冬天
晚上倩柔阿姨很反常地要和和陪著她睡。她給和和講一些鄭諧小時候的事,還有和和自己都沒記住的她小時候的事,講到有些累了,才漸漸睡去。
「學分都修夠了,論文也通過了,用不著回去了,等到畢業時間,回去領證就是。你下學期是不是該實習了,過來m.hetubook.com.com給我的新公司打雜吧。」
和和在一堆好奇的探詢中只微微笑,從來不開口。
鄭諧回信也很短,很像批示,要她不要學別的女同學減肥,不要在外面玩通宵。偶爾也跟她說他那邊的事情,通常只一句話,由著她盡情地發揮想像力。
到了下午,當一切混亂歸於平靜,有人發現鄭諧沒跟大家一起回家,手機也沒帶。等了幾個小時沒等到,親戚們開始心焦,擔心他想不開做傻事,姑姑阿姨們已經打算報警。
行程安排得極滿,只最後一天是自由支配時間。
但鄭諧沒讓她失望,他真的坐在以前他最喜歡坐的那塊石頭上,背對著她,看著低掛在西邊天空的太陽。山風很大,將他的衣角掀起,他彷彿隨時都能飛起來。
當她靠上鄭諧后,察覺不妥,又向外挪,鄭諧伸手輕輕攬住她,給了她溫暖的依靠。
和和整整打了五天的點滴才退了燒。其實葬禮那天早晨她就有一點不舒服,一直撐著,後來便忽視了。
隔著遙遠的距離,他們處得平靜而友好,有一點陌生感,但又彷彿很親近。
比較起來,最沒什麼特色的筱和和竟成了大學校園裡的異類。
和和瑟縮了一下,朝鄭諧的方向靠了靠。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衫和牛仔褲出來。
剩下的三天里,鄭諧一直如最盡心的保姆。和和吃水果,他會給她切成薄片,和和要看書,他說發高燒時看書會弄傷眼睛,於是耐心念給她聽,和和最害怕被扎針和抽血,他幫她捂著眼睛。
好心的保姆說她一晚上沒休息好,堅持要幫她去買,和和推辭了半天才得以脫身。她鬼鬼祟祟地走了很遠才叫計程車,讓司機開到跨了兩個區之外的一家藥店,戴上太陽帽與大墨鏡,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地要買葯。年長的售貨員見怪不怪地扔給她一個小藥盒,待她走時還好心提醒:「這葯可不能多吃。」後來筱和和盡量避免到這條街來,生怕有人會認出她。
和和乖乖點頭。
因為鄭諧這一年只與母親相處了幾天。他計劃提前拿到學位,早日回國,所以連假期都沒回家,而將時間用來做論文。然而他的計劃卻遠沒有變化來得快。
「說的也是。阿諧若是真的對和和有那種打算,按他那種性子,現在就不該女朋友左一個右一個的。」
她換得快,回來時,聽到廚房裡姨媽說:「自從阿諧念大學開始,和和就更像你的女兒了。倒是阿諧偶爾才回來一趟,來了馬上又走,跟舊式女婿似的。」
鄭諧不作聲,和和也不說話。當那一輪火紅的圓球終於沒入天際,風突然變得很涼。
後來和和大了,他不肯再背她,而和和總是爬到一半就上氣不接下氣,被他像牽小豬一樣地揪著上去,到了山頂就累癱。和和於是再也不跟他上山了,有時也會猜想他興許會帶某位體力很好的女朋友一起去爬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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