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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們大多是因為愛情結婚，而不是因為親情結婚，對嗎？」

鄭諧說：「不會。」又多餘地補充一句，「怎麼會呢？」

他從來都不習慣局面掌控在別人手中。與其等待，不如選擇，讓一切各歸其位。

鄭諧想到今晚會出現的那種場景時，嘆了一口氣，又覺得車內安靜得太過，便伸手開了電台。

鄭諧感到自己剛才太神經質，朝她歉然一笑，又按下返回鍵，那支歌重新開始了。

「你說那首《歲月如歌》啊。嗯，不過這一首的歌詞讓人非常有感觸。我聽不懂粵語。」

「這是什麼話？若讓人家聽到，該要難過了。你這孩子，從小就只有理性沒感性。我問問你，你真的從來沒有過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嗎？」

楊蔚琪見狀打開車內儲物盒，挑了一張唱碟，陳奕迅清洌又溫暖的聲音飄出來。

但是和和以前總說像他這樣的人開車聽音樂反而能避免走神，他車上的碟多半都是她的。其實後來和和實話說，主要是非常喜歡他這輛車上的音效。

他自己開車。幾小時的行程，鄭諧很少說話，神情專註。

「可我覺得有一點太合體，會不會顯得不夠莊重？」

「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但是有些話，我還是要強調。在我們家，你可以自主選擇婚姻，但你絕對沒有離婚的自由，這是家裡不成文的法規，誰也不能違背，你姑姑就是例子。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那麼無論你心中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事，都婚前去處理妥當。婚姻不是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但若是一個男人的婚姻很失敗，那他其他方面再成功，也彌補不了這個缺陷。」

後來父親說：「明天晚上我約了和和與她的媽媽一起吃飯，還有和和的小男朋友。你跟小楊也一起來。」

姑父果然不再調笑以及追問他，聲音也低了：「還不就是那樣，隨她去吧。我們的孩子都結婚了，還能怎樣。」

其實鄭諧向來一心二用。他越是看似專心致志，就越有可能神遊太虛。像他平時開會，三分之二的注意力用來休息，只余了三分之一用來監控現場。一旦有情況出現，他那三分之二的注意力會瞬間歸位。

一生本應該活在現在/誰每日能開心喝采/最可惜理論如何精彩/那寂寞如何忍耐

「爸，我了解婚姻的意義與責任。」

而楊蔚琪，既然他已然承諾了她，儘管看似一個玩笑，但他倆都知道那並不是隨口說說的話。那麼出於誠信，出於責任，他會去履行。而且，她確實是他很欣賞的那類女子，她身上的優點是他所喜歡的，而她的那些小缺點，他則感到親切與熟悉。

他本以為父親無暇去顧及他的閑事，不想他身邊有眼線。好事者真多，總之他很不舒坦。

鄭諧微微翹了一下嘴角，以示回應父親的讚許。

他還想著昨晚在電話中對父親說他要帶楊蔚琪回家見他時的情形。與他交流甚少的父親聽起來似乎很高興，甚至很仔細地向他確認他們到達的時間。

和-圖-書「小諧，你是不是有點婚姻恐懼症了？你今天很奇怪，不像你。」

鄭父站起來，把手放在鄭諧的肩頭：「那就好。我相信你。」

「我該到結婚的時候了，而她很合適。」

他在想那天他突然開口要求楊蔚琪陪他回家時的情形。明明心亂作一團，沒有著落，也沒有定論，卻在發著燒的時候將那麼重要的一句話那樣脫口而出。說出口的那一瞬，他自己都頓了一下，但隨即而來的卻是一種認命感，彷彿一切塵埃落定，終於了卻一樁事。

「你參加的那個是嚴肅會議。其實他平時也很親民。」

鄭父在鄭諧面前是很少表現他的親民形象的。對於鄭諧，他一向表揚少，批評多，雖然其實他對兒子已經很滿意。但他今天十分和顏悅色，甚至誇讚了一下他最近做過的幾樁工作。

鄭諧很少在車上聽音樂，他開車時不願有別的事物干擾。

「沒有。如果得不到，我就不再去想。」

後來父親便談到了楊蔚琪。「你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沒有真正干涉過你的事情，包括婚姻。你母親生前，我們曾經在這問題上達成一致意見，只要不離譜，我們都會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那首歌停止，車裡安靜了幾秒鐘，又響起那首很流行的《兄妹》，楊蔚琪跟著音響輕輕地哼著：「不能相愛的一對/親愛像兩兄妹……這樣的關係你說多完美……」她的這個小習慣與和和一模一樣。

「我覺得粵語版本的更好。」

父親的心情不錯，語氣輕鬆地和*圖*書斥責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扭捏捏？就是一場家宴而已。和和和她媽媽你都熟，而且和和也認識小楊。如果你在場，和和應該會更自在一些。」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沒出息？」

此刻也是這樣。他看似用心地看著路況，但減速或超車都完全出於本能反應，他的三分之二注意力一直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楊蔚琪後來對鄭諧說：「鄭伯伯跟我想像中的樣子很不同。年初我參加省里的會議時他在台上講話，特別的威嚴，所以今天我緊張得不行。」

她自己緊張兮兮，便顧不上察覺鄭諧心事重重的樣子。

鄭諧沒有預兆地伸手將正在播著的CD換到了下一首。

鄭諧自小便與姑父關係很好，雖然很少見面，但與他的交流比父親更多，像忘年交的朋友。兩家住得近，姑父是步行過來的。他離開時，鄭諧送他，陪他走出很遠的路。

晚些時候，鄭諧在父親的書房裡陪他喝茶。他半垂著頭，父親問一句，他答一句。

鄭父喝了口茶接著說：「小楊個性很得體，樣貌也好，與我們家又有著不小的淵源。你的選擇不錯。」

他以前從來沒留心過和和聽這首歌的表情。她是懷著怎樣的情緒愛著這支歌呢？鄭諧的心微微地漾了一下。

「你覺得可以就好，不用換了。」稍後她也為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好笑，解釋說，「我有點緊張。」

鄭諧覺得這個話題讓他累。他將姑父的問題用笑敷衍過去，狀似不經意地問：「您與我姑姑最近怎麼樣？」

不如就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吧。既然和和願意與岑世在一起，那麼他再也不去騷擾她的生活，只遠遠地看著就好，在她需要的時候提供保護及照顧。

鄭諧開車向來快，所以比正常時間早了半小時到家。鄭諧的爸爸在家中等候著他們。

現在播著的那支歌名是《我們都寂寞》，落寞蕭索。以前和和最愛這一首，他不阻止的時候，她就重複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被那歌中的凄涼意境弄得不勝其煩，說她無病呻|吟。

「我說的是親情。夫妻是人類除了血緣之外最牢固的一種親情，不是說斷就斷得了的。」

父親適時地停下，鄭諧說：「謝謝您，還有媽媽。」

或許他的車速太快，又或許天氣不好，總之滋滋啦啦聽不分明。

鄭諧周末時帶了楊蔚琪回家。

但楊蔚琪並沒再打開音響，車內又恢復了靜默。很久后她問：「你看我這身衣服還可以嗎？」

姑父笑著說：「不錯嘛，很有行動力。前陣子你姑要你去相親，你還反駁得振振有辭，這麼快就決定跳入婚姻墳墓了？那姑娘魅力有這麼大？」

鄭諧沉默了一下，聽父親又講：「和和這個小丫頭把男友藏得很緊，我說了三回她才肯讓我見。」

——《理智與感情》

鄭諧側臉看了一眼：「挺好的。」

「小諧，你是想問我，我愛你姑而她不愛我，為什麼我還要娶她吧？我當時就是想娶她，現在也沒後悔。至於為什麼，我沒想過。如果這世上的每一件都要弄得像帳本一樣清楚，就太沒有樂趣了。」

鄭諧與父親對視，他一直和-圖-書望進父親的眼睛里。鄭父笑了：「今天本是個應該高興的日子，說這種話有點掃興是不？」

下午姑父來與鄭諧父親商談事情，可巧見到了楊蔚琪。

「怎麼了？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不會。不過如果你真覺得不好，到了以後我陪你去買套新的。」

「姑父，我有個失禮的問題一直想問您。您明知姑姑與您個性、愛好都相差甚遠，卻還是用儘力氣地追求她，娶到她。為什麼呢？賭一口氣？那時想過以後該怎麼辦嗎？」

到家已是中午，一起吃過午飯後，鄭父與楊蔚琪閑聊了一會兒。他和藹可親，罕見地笑了好幾回。

姑父嘆氣：「你個性太像你爸了，半點也不像你媽。你姑姑也是，你們一家人的遺傳基因真是像。小諧，我還記得以前有一回，那時候你才幾歲啊，好像還沒上高中，咱倆討論一本小說，你跟我觀點完全不同。你說愛情之於男人可有可無，有了反而多餘；女人之於男人則有不同的用處，有用來保護的，有用來欣賞的，有用來一起共事的，還有用來一起打發無聊的。還記得不？當時我被你徹底嚇到，差點給你找心理醫生。怎麼，你現在還是這種想法？這個小楊之於你又是哪種用處？」

「折騰了這麼多年，您的愛情還沒死掉？」

楊蔚琪低頭絞手指：「我有見考官的感覺。」

鄭諧安慰她：「我爸會喜歡你，你不要擔心。」

「沒關係的，你隨意。」

鄭諧遲疑說：「這樣會很尷尬。」

楊蔚琪關掉音響：「不聽了吧，我記得你不喜歡在車上聽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