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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撐著那個微笑一直走到停車場，直到坐進車裡，終於撐不下去，淚水一串串滑落。

天色彷彿在一剎那間全黑了，老闆娘進來送又一道菜時，發現屋裡一片昏暗，卻沒人開燈，笑著說：「小兩口要吃燭光晚餐嗎？我拿蠟燭來？」

「你為什麼要那麼誠實呢？我一直告訴我自己，只要你說愛我，哪怕只是違心地說，我都可以騙自己，相信那是真的，然後高高興興地嫁給你。為什麼你連這麼一個小小的謊都不肯說呢。」

「路不太遠。我本該早點過來。」

鄭諧垂下眼帘，用筷子撥弄著面前的菜：「是不是女人都喜歡糾結這種無聊的問題？」

她停下來，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她終於鄭重地說：「我們分手吧。」

「昨天晚上我看了一本小說，因為男主角選擇與次愛的女配角相濡以沫，而與相愛的女主角相忘于江湖。這結局應該是好的，但我難過了整夜，在我的觀念里，最完美故事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

鄭諧一言不發。

「鄭諧，趁我沒改主意之前，拜託你快點走吧。」

鄭諧低聲說：「我們回去再說。」

鄭諧本打算在這兒住一夜。但是楊蔚琪考慮到鄭諧在這種地方住不習慣，簡單收拾了一下，下午就和他一起離開返回了Ｙ市。

「我們改天談。你累了，今天早點回去休息和圖書。」

「你若想說自然就說了。」

「好，我留下，就當做紀念。謝謝你，祝你好運，再見。」楊蔚琪沒有為難他，將那枚方鑽小心拈起，放進衣服口袋。

「我知道。正因為你對我真心，所以我才動了心。但是現在，很多東西是改變了的吧？你連我都騙不過，又怎麼騙得了你自己？怪我太貪心，如果不是因為我想要更多，我本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在我剛發現的時候就轉身離開，我本不會陷得太深。還好，雖然已經有點遲，但總算還來得及。

「你最近修身養性嗎，這麼喜歡返璞歸真的地方。」

這片地剛剛划入城市規劃。店裡是很正宗的漁家風味，裝修也淳樸，原木桌椅，粗棉桌布與門帘。憨直的老闆娘一邊親自上菜一邊說：「真正野生的，新鮮著呢。」

「鄭諧，你喜歡夕陽嗎？」

「直到幾年前，她病重，我陪護她，我們真正敞開心扉談話。我沒想到她竟然會那樣想，她不認為楊先生與我的生母是罪人，反而認為是她阻礙了他們的幸福，所以她接我回家，善待我，成全楊先生，也讓自己心安。

楊蔚琪笑了一下：「鄭諧，你愛我嗎？」她似乎忘記前幾天曾在電話里問過這個問題。

「可我沒覺得楊先生有多尊重她。這些年，楊先生的女人也ｈttｐs://ｗww•hｅtuｂｏｏｋ.coｍ.ｃｏｍ從沒缺少過。她得到的，只是一個地位和名聲罷了。」

楊蔚琪問：「你怎麼不問我，事情辦完了為什麼不回來？」

「我以為你會因為這個跟我吵架。」

她抹了抹眼淚，把車窗落下來。

他倆都開車，一前一後地走著，穿過鄉間公路，上了高速，待太陽快要西沉時，終於見到城市的路標。同時鄭諧接到楊蔚琪撥來的電話：「朋友介紹了一家極好的飯店，跟著我走，晚上請你吃飯。」她超車到鄭諧的前面。

「你很值得人愛。」

「離自然近一點，比較看得清內心。你看，這兒多好，我們可以邊吃飯邊聽海，還可以看夕陽。」

「可是我不喜歡吵架。」鄭諧低頭喝湯。

飯店在郊區的海邊，一排漂亮的平房，後面是防護林，地上落滿松針。停車場就挨著那片小松林。

「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來。沒什麼，吃飯吧。」

「還好。」

鄭諧不語。

「我一直覺得，她真是傻。換做我，寧可玉碎，也不要瓦全。直到最近，我終於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你就那麼喜歡吵架嗎？在法庭上都吵不夠？」

「可是你剛才看得完全入神了。」

「把戒指拿回去，隨你處置，我送的東西，沒有收回的習慣。」

「你愛過，或者曾經愛過什麼人嗎？」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凝視他。

「可是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那裡呢？你一出現，站在陽光下，我的所有心理建設全都崩塌。鄭諧，因為我愛上你，所以我想要得更多，不只你的婚姻承諾，還有你的心。而且，正因為這樣，我寧願失去你，也不想成為你的障礙，讓你一輩子將就我，讓我一輩子都覺得誤了你。我寧可讓你覺得虧欠我，一輩子記得我。」

鄭諧說：「別自己開車。我送你回去。」

楊蔚琪往鄭諧碗里夾菜：「你多吃一點。你看起來比我離開時更瘦了。」

「我明天就要走。你沒必要來。」

他找到楊蔚琪時，她正在一家農戶家裡跟女主人學編織。這個村子是著名的編織品之鄉。

「當我知曉我的身世時，我就懷疑過，她圖的到底是什麼？把我接回來，難道不是為了折磨我報復我？我小心地防了她許多年，也刻意遠離那個家。

鄭諧說：「我接你回去。」

「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適合做你的妻子。如果有另一個人，像我一樣符合你的擇偶條件，你也同樣喜歡她，會考慮娶她。」

「鄭諧，你今天為什麼要來？」楊蔚琪輕嘆，「你現在這樣真的最傷人。如果你要的只是婚姻，那就不要對我太好，我們各取所需。可是你害我愛上你，卻又不肯愛我，你讓我怎麼辦？」

她站起來，俯身在m.ｈetｕbooｋ•ｃom.ｃoｍ鄭諧的鬢角處碰了一下，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快步地離開。

「我很喜歡你。而且，我不會像你父親那樣。」

她說話時，那一輪巨大的火紅的圓球正慢慢沉入海水之中，天空被渲染成一幅彩色的綢緞。

她坐在那兒無聲地流淚，直到有人敲她的車窗玻璃。抬頭看去，外面雖然模糊不清，但分明是鄭諧。

「鄭諧，你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傻的女人嗎？小說里，這種人被稱做『聖母』。她說雖然她得不到楊先生的愛，但至少她得到了楊先生的尊重。

楊蔚琪換了輕鬆的口氣說：「能把話說出來真是好，終於解脫了。」

楊蔚琪說：「這幾天，我躲開你，一直在想一些事情。過去的，現在的，還有未來的。我想的最多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媽媽，現在的媽媽。我跟你講過對嗎？我的生母去世很早，所以媽媽把我接回家，對外稱我是她生的女兒，她對我也的確像親生的媽媽。除了最熟的人，沒有人知道我的出身。所有人都只當我是楊家二小姐，沒人拿我的庶出身份說事兒，至少當著我的面，從來沒有。在待遇上，更沒有。

鄭諧直視著她的眼睛，沒說話。

「鄭諧，我感激你信守對我的承諾，以及對我的好。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也選擇成全。至於其他的事，請你自己去解決。」她從頸中取出項鏈，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那枚鑽戒扯下來，輕輕放到鄭諧的面前，「面對你，我真正想要的，只不過是一份對等的感情。而你不巧給不了我。」

「忘記了。請您幫忙開一下，多謝。」楊蔚琪說。

周末，鄭諧開著車去了楊蔚琪所在的那個小鄉村，幾百里地的路程，本來兩個小時就可到達，只是有些路段有些積雪，多費了一些時間。

鄭諧沉默了很久：「我當初要娶你的動機，是出於真心，不是玩笑。你說得沒錯，我理想中的妻子，正是你這樣子的。」

「從沒跟你吵過，有一點遺憾。」

鄭諧拿過賬單：「較這種真有意思嗎？」

「這種問題很無聊嗎？」

「今天談完吧，改天我怕我沒了勇氣。這幾天，我反覆地想，直到今天早晨，我告訴自己，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愛情只不過是一塊婚姻的敲門磚，沒有也無妨，『得到』才是最實際的事。你不是楊先生，所以我不需要像我媽媽那樣委曲求全。我們會相處得非常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吵架，成為又一對模範夫妻。這樣有什麼不好呢？這就是幸福。

楊蔚琪見到他，表情有一點訝異，有一點歡喜，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

老闆娘開了燈，一邊念叨著「哎喲，年輕就是好，虧得你們這麼黑也吃得下去」一邊出去了。

鄭諧默然不語，沉靜地看著她。

「那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