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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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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沒有如果

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沒有如果

君陌這些年的修行,就像他的鐵劍一樣簡單。
葉蘇不再停留原地,衣袂微飄,隨木劍而去。
……
這不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而是考量彼此的勇氣。
砍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
「世間沒有如果。」
秋風大作,青峽前的天地氣息,彷彿受到了木劍的召引,自四面八方奔涌而來,天空里灑落的陽光,被折射成怪異的形狀,有若萬馬奔騰。
以前,他的木劍沒有劍柄,也沒有劍鞘。
一往無前的君陌,第一次讓步。
幾乎同時。
他的右手緊握成拳,于秋風中握住無限光明,砸向葉蘇。
朝陽初生,湖泛金光。
君陌記得老師重複了很多遍的那句話。
如何能避?
木劍一寸一寸縮短,一部分進入君陌的胸膛,更多的碎成最細微的粉末,然後劇烈燃燒起來,就像是蠟燭一般。
此時她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
現在的局面,就是看鐵劍先破帆,還是木劍先破甲。
君陌的拳頭,也落到了葉蘇的身上。
在熾烈的光明裡,那道看似毫不起眼的劍鞘,就像是狂暴海洋里的一面布帆,攔截著風的力量,給舟以前行的力量。
現在,他的劍有柄,也有鞘。
木劍刺向君陌的左胸。
一聲輕嘶,葉蘇背上的劍鞘被撕開了一道破口。
鐵劍不是鐵劍,木劍不是木劍,劍鞘也不是劍鞘,這些事物里最細微基礎的結構中,都注滿了無數的天地元氣。
其後他周遊諸國,境界再增,手中的木劍變得越來越慢,由瞬間萬劍變成千劍、百劍,直至最後變成和圖書一劍。
蠟炬終究要成灰。
御劍而行,始終只是傳說。
沒有人能夠飛這麼快。
他握著的鐵劍,彷彿要把青峽里的所有巨石全部挑飛,無比壯闊,令人胸襟大暢,生出無盡舒爽痛快的感覺。
這是一個怎樣絢麗的畫面。
不好回答的問題,那就不回答。就像寧缺當初沒進二層樓之前,給陳皮皮寫的那道算題,算起來太複雜,那便不算了。
君陌一直視小師叔為偶像,沒有學過浩然氣,但學過浩然劍,浩然之氣,講究的便是勇往直前。
他的拳頭裡握著無限光明,那都是青峽前的天地元氣。
鐵劍太寬太直,如他的眉,不容於世,亦不容於鞘。
但今天這場戰鬥,他卻一直在前進,沒有一步後退。
……
有進無退,有去不回,他向著一座座高峰前進。
這就是天意。
直至最後,只剩了一個劍柄,一個光禿禿的劍柄。
他也沒有避。
青峽上空的太陽,在他出劍之時,彷彿都黯淡了一分。
蘊著天意的木劍,比先前那道決絕的鐵劍更難回答。
無數的天地元氣狂暴而至,然後瞬間被無形的漩渦吞噬,進入到二人的世界里,再通過劍或劍鞘猛烈地爆發出來。
稻海里一陣狂風。
他最後說道:「所以不管怎麼說,都是我贏。」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又都不是真實的。
「如果是十八年前,我贏;如果是十八年後,還是我贏。」
來到身前的這道木劍很難回答,那便不答,很難避開,那便不避,他拿著鐵劍,www.hetubook.com.com就像拿起門規戒尺,拿起剪刀一般,落了下去。
但他的左腳,卻在滿天光明中,向前踏了一步。
燃燒的木劍越來越短,卻依然沒有破開君陌身上的盔甲。
鐵劍的鋒尖,正好刺在劍鞘里,因為劍身寬直,刺不進去。
……
至少在短時間內,他無法破開葉蘇的鞘。
整個原野間,都響起了一道撕裂的聲音。
一片光明中,君陌手中的鐵劍繼續下壓。
他做得也很簡單,就這樣砍了下去。
因為一劍就夠了。
……
無數雙目光重新落在那處,緊張不安地看著那兩個對面而站的人。
木劍之中有天意。
……
沒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除了昊天。
他鬆開劍柄,在修行生涯里第一次做出了讓步。
兩年前曾經有一場秋雨,他們曾經在爛柯寺里相遇,然後戰鬥,各自驕傲地轉身,不看秋雨不看劍,因為佛宗的緣故,未曾盡興。
熾烈的光線中,葉蘇的臉變得彷彿透明一般,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春風拂柳,細葉落水。
如果說最開始葉蘇的那一劍,在青峽之前點燃了一個小太陽,那麼此時青峽之前,彷彿生出了一輪真正的太陽,無窮的光與熱向著原野間噴洒!
勇氣就是一種驕傲。
受此震懾,無數金黃色的稻穀隨風而偃,向北而去,原野間生出一片金色的波浪,木劍行於稻浪之間,如疾舟前驅。
即將到來的是第三劍。
無比明亮的聖潔神輝,在劍身上亮起。
更準確地說,除了夫子,世間連這hetubook•com.com種傳說都沒有。
葉紅魚也能夠看見。
稻海金浪推動著如舟的木劍,在磅礴天地元氣的作用下,越來越快,快要變成一道閃電,葉蘇的身形卻始終綴在劍影之後。
從萬劍到一劍,從看破到不看,從世外到世間。
而不是他在推動舟。
舟載著他。
在這道簡單而暢快的鐵劍前,沒有神佛,也沒有天。
第三劍而已,看上去這場戰鬥剛剛開始,但無論是對戰的二人,還是在原野間觀戰的數十萬人,都感覺,這就是分勝負與生死的一劍。
凜冬雪湖,狂風如刀。
她在神輦里一直沉默,低著頭,似乎並不關心青峽處的局勢。
鐵劍的劍意,甚至有葉蘇自己的劍意。
不好解開的繩結,那就不去解。就像木柚當年因為洗澡水冷了,把自己的頭髮編成一個結,解起來太麻煩,那便不解了。
……
讓七師妹自己解開就好,不解開就拿剪刀剪了它。
木劍是舟。
看到這個畫面的人,該是怎樣的心旌搖曳。
就像解題一樣,那麼他便不再破。
鐵劍下落,沒有砍斷葉蘇的脖頸,因為被他背上的劍鞘擋住。
他把昊天的意志,盡數化成了自己的劍意。
這不再是劍與劍的對抗,而是念力與念力的對抗,兩個天地的對抗。
葉蘇神情漠然,手中的木劍繼續前行。
青峽前,安靜無聲。
他繼續向前遞劍。
以退為進的葉蘇,決然地前進。
他用劍鞘束縛住鐵劍的鋒芒,然後把所有的劍意拍進君陌的胸膛!
遺憾的是,就像夫子在荒原斬神一般www.hetubook.com.com,因為光線太過熾烈,這幕畫面根本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到。
君陌和葉蘇都是驕傲的人,也都是強大的人,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因為驕傲而強大,還是因為強大而驕傲。
他看都沒看一眼刺向自己胸口的木劍,舉起鐵劍砍了下去。
他在後退著前進。
世人皆知,書院二師兄是世間最驕傲之人,他就是當世第一勇者,青峽前原野間的血水與那些死在他劍下的無數騎兵,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下一刻,他便來到了君陌的身前。
他看著君陌,感慨說道:「如果你沒有這身盔甲,我不見得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他的劍柄,是他在劍道上的全部精神。
兩名修行界的絕世天才,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里,竟是不約而同,選擇了對方最擅長的手段,卻不知誰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葉蘇消失無蹤。
君陌神情平靜,自信自己的鐵劍,能在木劍臨身之前,把葉蘇砍成兩半。
……
……
只是劍意溢出,便有如此驚人的威力。
……
一聲清嘯,葉蘇一掌拍下,把整個劍柄拍進了君陌的胸膛!
君陌鬆開了鐵劍,然後握住了無數把劍。
因為這些年來,他的修行一直是在後退。
君陌的臉上沒有任何得勝的喜悅,淡然說道:「如果你要說如果,那麼如果我無甲你無鞘,我贏;如果你無劍我無劍,我贏。」
……
……
前進,前進,再前進。
君陌的盔甲沒有什麼變化,上面殘留著一些極細的木屑。
當面承受全部劍意的君陌,又該如何?
和-圖-書的劍鞘,是他在塵世里所悟的牽絆。
……
彷彿是天空被誰撕開了。
他的手握住了木劍的柄。
葉蘇忽然咳了起來,素色的衣衫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血口。
今天兩人再次相遇,各出一劍,平分了青峽前的秋色。
就在葉蘇把劍柄拍進他胸膛時,他卻忽然鬆開了劍柄。
……
屈膝,沉腰,直肘,翻腕。
不是天啟,而是劍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當他的拳頭落在葉蘇身上,便有萬把劍落在了葉蘇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無法避開葉蘇的這一劍,所以他沒有避。
……
十八年前在荒原上,在黑線的那端,因為冥王之子降世,葉蘇道心受激,施出了少年時期最強的一劍,把那株小樹斬成了五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片。
木劍前行,刺中君陌的左胸,看似鈍而無鋒的木劍,瞬間沒入焦黑色的盔甲,盔甲下方隱著的符線驟然明亮,散發出強大的氣息。
他就是舟上的人。
青峽之前的天地元氣被壓縮到了極點,折射的天光變得更為扭曲,因為壓縮得太過厲害,天地元氣之間開始摩擦,泛出灼熱的火焰!
生死可以無視,天意不可逃避。
葉蘇也很驕傲,因為君陌此時表現出的驕傲,他愈發驕傲。
而這些天地元氣里,充斥著難以想象數量的劍意。
他的身後卻是盪起了一道極為恐怖的劍意。
柳白能夠看見。
當劍柄沒進焦黑色的盔甲后。
那道劍意直刺青峽,在崖壁上刺出了一道深不知多少里的劍洞!
讓小師弟說出答案就好,不告訴就拿門規對付他。
葉蘇不是在御劍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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